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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掠過,總覺得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

可瞧著這陳小姐一臉憤怒地直指我並非真的逍遙生,仿佛冒充逍遙生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逍遙生這名頭雖然在畫壇上小有點名氣,可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畢竟畫的是風俗畫,對于以正統自居的儒家士子來說,風俗畫可以說是不入流,用作消遣之畫。

而我之所以會開始畫風俗畫,也是因著曾讀過一首詩詞的緣故。

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一位彈著箏的女子,為了引起心上之人的注意,每次在此人經過房前回廊之時,便故意將音調彈錯,借此來引起那人的注意。

我覺著此情此景十分有趣,興致盎然,便將那小女兒家的心思和那人聞弦琴笑而不語的神態躍然紙上,這楊安源和李皓瞧了,都覺著此畫情趣橫生,妙不可言。

我當時也是當一時興起之作,還順勢取了個「逍遙生」的渾號,畫過之後便也忘卻了。沒想到的是楊安源居然拿著此畫去了京城最大的書齋飾文齋後,恰巧被一位富商看中,出高價將此畫買了回去。

飾文齋的老板是個做生意有遠見的主,見此畫賣的價錢如此之高,便慫恿著楊安源再送畫來,他願出高價收入。楊安源樂得急忙來找我,極力鼓動我接下這活計。

那時候我也染上了一些士大夫們花錢如流水的壞毛病,不是拿去喝酒了就是拿去買書,或收集幾樣市場上看上的稀罕古玩,可僅靠翰林院修撰那點微薄的俸祿,哪夠得花銷的啊,這不,被楊安源一慫恿,便動了心思,最後答應接下了這活兒。

為了畫出更好的作品,那段時間,我去名樓畫舫的次數多不勝數,每日所見皆為鶯鶯燕燕,翠紅柳綠;名流士子,放縱取樂,極致奢華,也將那些富貴奢靡,人生百態,瞧了個遍,也畫了個遍……

久而久之,逍遙生的名頭是越來越高了,可我的心卻越來越累了。

在我心中,逍遙生不過就是一個只懂畫風俗畫的俗人罷了,難道還有人會費勁心思要假扮他不成麼?

「小姐何出此言?」

向那陳小姐揖了一禮,按奈住心中的疑惑,我盡量讓自己顯得有禮一些,免得冒犯了陳小姐。

這陳小魚也是個性情中人,性子直爽,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之人,見我分明是假冒的逍遙生卻還不承認,秉著心中一股憤憤不平之氣,定要在眾人面前揭穿這道貌岸然之人的面具!

「我親眼見過逍遙生,此人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溫文有禮,一派君子之風,怎會是你這鄙俗山夫可以比擬的?」

我陡然听到如此之多的溢美之詞,全然不顧那句鄙俗山夫說的是誰,心里不斷嘀咕著︰

這是在夸我嗎?應該是在夸我吧?

唉,雖然我現在這滿臉胡須的大漢模樣確實有點古怪,可那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溫文有禮,一派君子之風,說的不就是我,高辰嗎?

難道這陳小姐之前在何處見過我嗎?哎呀,看過的美女太多了,實在是記不清楚我與這陳小姐在何處有過一面之緣了啊?

因為對于我來說,第一次見這陳小姐,還是剛不久前翻上她們家西牆的時候呢!

我臉上頓時露出古怪的神情,一直在努力回想著在何處見過陳小姐。

那陳小魚見我一副毫不上心還無所畏懼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寡廉鮮恥、無恥惡棍,既然如此,就別怪她陳小魚手下無情了。

「你到現在還不肯承認自己是冒牌的嗎?」

陳小魚氣憤的一把抓過我的衣領,惡狠狠地說言道︰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要你身敗名裂!」

我呆了半響,然後見那陳小姐拿過我方才遞給她的印章,冷冷的說道︰

「就憑這方假印,便可證明你不是逍遙生!」

什麼?假印?

我有些不知所以,可被陳小魚提起這印的真假問題時,我這才抬眼仔細瞧在她手中的那方印章,神色陡然一變,方才落印之時的那種奇異感再次涌上心頭,那時來不及細想,可現在,我瞧的是一清二楚,這印,確實有問題!

我急忙從陳小魚手中將印章奪了回來,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著,這才發現這原本應該是極為珍貴的黃田石刻印的石料,不知何時被人換成了稍顯劣質石料,石面的光滑溫潤,變的顏色暗啞神采不再,而石料側身的刻字,也沒有蒼勁有力之感,這拿在手中的分量,也不夠以往那般厚重了。

這確實不是屬于我的那一方刻印!

這個敗家的楊安源啊,我不禁在心里問候了他本人千百遍!

這才想起一個月前,這小子突然來向我借印,說是想要把玩幾日,我當時也沒多想,知道他喜歡這印的石料,便借他把玩了幾日。而之後我便一直在忙于公事,根本無暇作畫,這印也便沒有用武之地,這才讓那小子鑽了空子。

他什麼德行我是知道的,借印把玩是借口,無非是想借著逍遙生的名頭在名媛花魁之中,博得幾分好感,騙得幾杯好酒來喝。

卻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不是不知道這方印對我的意義為何,居然用一方假印來坑自己兄弟,他還是不是人啊?

我恨得咬牙切齒,氣得全身發抖了,恨不得立馬找到楊安源,不爆打他一頓真真難泄我心頭之恨!

陳小魚見我渾身發抖,還以為我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揚起頭言道︰

「你若現在俯首認罪,還來得及!」

「認罪?我認的什麼罪啊?」

怒火攻心,我忍不住反唇相譏,即便這印章是假,可楊安源為免我疑心,這名章找人臨摹的是惟妙惟肖啊,險些都將我瞞過去了,這陳家千金,又是如何得知這印是假的,還說的如此言之鑿鑿!

「你是如此何得知,這印是假的?」

我怎麼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呢?

陳小魚似乎沒想到我態度突然變得強硬起來,有些反客為主的意味,稍微有些慌神,隨即小姐脾氣上來,怎麼甘心被人如此欺負,而且對方還是個無恥之徒,旋即理直氣壯的正聲言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不僅親眼見過,我還親自驗證過!」

什麼?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陳小姐方才說她親眼見過我的印章,還親自驗證過?

驗證的方法莫不就是她方才驗證印章時所用的方法︰用此印來比對早期畫作上落下的大印來進行驗證麼?

我瞧著方才那張畫紙上的兩枚印章,這才發現,兩枚印章名章幾乎相似,可就是邊框的一個小缺角,讓兩者有了異樣的區別。

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啊!

那個邊框有著一邊小小缺角的印章,才是真正屬于我的印章!

此時此刻,我有種跳進黃河也心不清的冤屈感了,不行,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要調查清楚。

顧不得那些繁瑣禮節了,我有些激動的抓住陳小魚的雙臂,追問道︰

「你在何處見過那印章,在何人之手?」

陳小魚被我過激的舉動給嚇到了,周圍之人也覺得此舉大失體統議論紛紛,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而陳老爺更是被氣得火冒三丈,沖過來就準備拉開我和陳小魚。

陳小魚起初有些慌亂,可很快便鎮定下來,大小姐的高貴和氣度在此刻表露無遺,拍開了我的手,說道︰

「印章自然是在真的逍遙生手中了,而且……」

陳小魚語氣稍微有些停頓,然後臉上居然露出小女兒家的嬌羞,微微紅了臉,說道︰

「我與逍遙郎,兩情相悅,情深意重,已經……互許終身了,此生我非君不嫁,他非我不娶!」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那句逍遙郎,直把我嚇得魂不附體,而身後一直無動于衷的小碗兒,袖子下的拳頭也握得死死的了。

楊安源,你個衣冠禽獸啊!

你什麼人不好惹,居然去招惹陳員外的掌上明珠,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啊?

我心中暗嚎著,可轉眼一想,瞧這陳小姐的心性,一般人是不會看在眼中的,要是以前俊秀儒雅的楊安源興許還些看頭,可現在胖肚圓臉的他,陳小姐就算眼力不好,也不會瞧上他啊?

我現在腦海中一片混亂了,這逍遙生究竟是誰啊?這種欺騙女子感情,毀人清譽之事,是一個知書識禮之人做的出來的麼?

那陳員外還了不急質問女兒這私定終身是怎麼一回事兒呢,陳小魚對逍遙生的一番大膽告白,片刻後便在人群中炸開了鍋一般,不斷有人爆出更不得了的事情來了。

「唉,可憐啊,沒想到這陳員外的千金都沒能逃過逍遙生那浪蕩子的魔爪!」

「傳言說這逍遙生,到處沾花惹草,風流成性,起初還不相信,卻沒想到,原是真的!」

「你是不知道啊,這逍遙生雖然畫工了得,可人品卻是極差!」

「這也沒辦法啊,誰叫人家不僅長得俊俏不凡,再加上出手闊綽,哪個女子會不動心呢?」

「據說那名樓畫舫中花魁,爭相要那逍遙生做入幕之賓呢!」

……

听到此處,我頭冒冷汗,臉色煞白,怎麼會這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逍遙生就成了這個樣子?

我有些立足不穩,若不是撐著畫桌,怕是就要跪倒在地了。

那陳小魚見眾人誹謗自己的情郎逍遙生,只覺得這群凡夫俗子是在嫉妒他的才能,說出這些話來污蔑逍遙生的,忙氣憤的大聲喊道︰

「不許你們這般說逍遙郎的壞話!」

知道這千金小姐不能得罪,那些議論紛紛之人統統都識趣的閉上了嘴巴,可嘴臉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這可把陳小魚給惹怒了。

她顧著自己爹爹的顏面,不好找那群無禮之徒理論,卻也正好可以拿那假冒之人撒氣,殺雞儆猴,也好讓那群人閉上自己的臭嘴!

「你這冒充之徒,如今給你兩條路選,一是被我爹派人扭送官衙刑杖伺候著;這二麼,只要你當面下跪認錯,承認你是假冒之人,我便讓我爹爹放你一條生路。你自己看著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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