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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瞞的驚訝完全顯示在臉上, 仿佛在問︰潁川荀氏, 難道是你家?!

荀彧看懂了, 輕輕勾唇。

曹瞞恍然,是了, 能夠在太學里活動, 並且父親做上太學總長的孩子, 身世不會普通, 就像他們曹家自祖父那一代起在譙郡發揚光大,到了現在已經是沛國譙郡最大的豪門一樣。

雖然心里對「氏族」並不是那麼喜愛, 曹瞞不可否認, 他的家庭也在向著大家族轉變。

荀氏在潁川名望高,以高潔慷慨出名,走入潁川地界以後, 百姓們愛戴太守, 提起荀氏家族成員的時候也多是仰慕傾慕的口吻, 曹瞞豎起耳朵听到眾人言論。原來荀家是書香門第,家族子弟品性高潔, 正直有才華, 雖是世家大族, 對待百姓們卻願意慷慨解囊,並且出錢糧資助讀不起書的寒門學子。

在潁川太守司馬雋與荀氏共同的努力下,潁川興起了一家又一家私學,名士們愛往這兒跑,學子們也逐漸聚集過來, 漸漸形成了以學風出名的潁川學府。

曹瞞听後,嘖嘖稱奇︰這世家大族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原來不是所有大家族與竇武一樣自私又見識短淺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了荀彧出身,曹瞞觀察發現這小少年舉手投足都有著不一樣的優雅,他已經初具了名士風度。

曹瞞的眼神太奇妙,讓荀彧怪不自在,他額頭滴下一滴汗,疑惑問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他臉上又沒長花!

曹瞞嘿了一聲︰「你長得好看!」

雖然曹瞞的審美傾向于威武俊朗的成年男子,一心想要像袁紹那樣做個俊美無濤的男子漢,可他就是覺得荀彧的清俊雅致非常特別,俊美高大的男子有味道,荀彧這樣清雅的也很有美男子氣質嘛!

曹瞞悄悄說道︰「等你長大一些,潁川和洛陽的小娘子都要朝你丟帕子了。」

荀彧一陣沉默,模了模自己的臉,陷入了思考人生的糾結之中。

他還沒成年,洛陽的小娘子就朝他丟帕子了。

「男子並不需要過于注重容貌俊美與否,干淨整潔就好,做官做事又不是靠臉,靠的是能力,名士之間的交流,看的也是氣質,很少有人看臉的,」荀彧淡淡說道。

曹瞞拍拍荀彧︰「你別說,臉有的時候真的是利器!」

曹瞞親自體會到這一點,用臉,他可是懂行的!

荀彧微妙的視線落在只比他高了半截的曹瞞頭上,深深擔憂起了曹瞞的身高。

他十六歲,以後還能長個兒,可阿瞞都二十了,還是這麼點,長得再俊朗陽光,身高擺在那邊,臉俊真的有用嗎?

荀彧聰明地沒有去提這件事,他輕咳一聲,為曹瞞介紹道︰「我的祖父是郎陵侯相,在潁川一代有名望,後來生了八個兒子,號‘荀氏八龍’,各個都有才華,父親在當地被人們稱為荀二龍,另外還有八位叔叔,其中一位早逝。」

曹瞞果真好奇地听了起來,而荀緄在與司馬雋交談以後,帶二人去往了荀氏族地,這里整個一條街道里的房屋內,住著的都是姓荀的人家,旁枝末節的親戚很多,大家互相幫襯,鄰里間的氛圍和睦,也許是因為大家都是讀書人的原因,這里很少有爭斗,走在荀氏族地之中總能看到人們互相謙讓。

荀緄為曹瞞在自己家安排了客房,還給他指了一名小廝打掃屋子。他對曹瞞介紹道︰「族地之中有荀氏私學,你不是說想要到各個私學看看外面的學堂是什麼情況嗎?我可以為你引薦,讓你去見識一下荀氏私學的模樣。」

曹瞞聞言眼楮刷地亮了起來︰「沒想到族地之中就有私學啊!」

他忙謝過荀緄的幫助,拿到了能夠進入私學學堂的身份牌。

曹瞞的時間不多,來到荀家的第二天,就興沖沖地與荀彧一起去荀氏私學上課。

因為當家老太太的去世,荀氏族地掛上了一片白色的燈籠,看上去素淨而幽靜,順著石子鋪成的路來到私學學堂,可以看到其中有兩間屋子,中間由一片竹林隔開,形成學堂之間互不干擾的效果。

朝南面的屋子中多數是小孩子,坐在其中朗讀課文,認認真真地搖晃著腦袋,曹瞞仔細听來,發現竟是啟蒙時學習的《詩經》。

荀彧帶曹瞞穿過竹林,來到了朝北面的屋子,里面坐著的大多是與他們同歲的少年,年紀稍大一些的已是成年男子,稍小一些的約莫與荀彧同歲。

二人拜見先生,遞交名牌,由先生指點作位,因曹瞞是來旁听的學子,先生將他安排在了課堂的最後面。

荀氏私學的授課先生都是荀氏宗族本家之人,各個身俱書香之氣,此番正在上課的先生名為荀爽,四十多歲的模樣,荀彧上課的時候稱呼他為慈明先生,私底下則稱其為六叔。

荀爽精通儒家論理,于經籍造詣頗深,曾被先帝劉志招為郎中,負責朝政的對策上奏,黨錮開始之初,荀爽便請辭了官職,回到家鄉來潛心著書,教授家族子弟。

在曹瞞的心目中,太學是最好的學校,那里聚集了朝堂中的高官,能獲得那些高官們的指點,還能不是好學校嗎?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竟然還有荀爽這樣的經學大家散落在洛陽外面,「黨錮」,又是因為「黨錮」!

听一堂荀爽所教的課程,曹瞞只覺得眼界大開。

他曾學過《周易》,對陰陽五行有所鑽研,可擺到荀爽的面前,曾經學習過的知識就過于表淺了。

「自古以來的朝代發展,無論是興盛與衰退,都與五行相生相克有關……」荀爽崇拜儒學,將陰陽家的思想與儒學進行結合,為眾人講述了自然、社會、朝代更迭等等哲理。

曹瞞听得如痴如醉,這些充滿了辯證思維的哲學理論是他此前從未深入鑽研過的。

荀氏課堂的授課時間為半個時辰一節課,中間會休息一段時間供學子們探討,寫作業,或是上前去問先生問題,荀爽授課思想充分圍繞了儒家對君主,對民的態度。

他認為國家應該節省財政開支,應該輕搖薄役,安頓黎民,講究禮制,人們尊稱他為「碩儒」,可見其所掌握的儒家經典豐富到了「碩果累累」的地步。

荀爽親自來找曹瞞,笑著問他可有哪里不懂的。

曹瞞抓緊機會,連連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將荀爽給問愣住了,也將荀氏私學學子們的目光集中了過來。

「為什麼先生說《周易》是憂患之書,是道德教訓、君子之書?」曹瞞好奇問道,在他看來,周易不都是一些玄乎的算卦之類東西嗎?

荀爽耐心答道︰「《周易》之中的陰陽乾坤,剛柔演變與人的道德是有關系的,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道理,就是由此而生,世間萬物生生不息,人要有‘天地之德’,懂得居安思危,人要勤勞奮斗,自強不息,才能對抗世間的大變故,任何事物到了極致,必定會生出不好的東西來,太過安逸會消磨人的意志,太過貧窮會讓人失去良心,太過痛苦會讓人瘋狂,所以任何事物,都要有一個度,君王的統治也是如此。」

充滿了哲學辯證思想的課,讓曹瞞如夢似幻,只覺得荀爽說的每一句話都蘊涵著大道理。

曹瞞又追問了好幾個問題,關于百姓,關于君王,關于官員,在荀爽說來,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身份,做符合自身位置做的事情,這樣國家才會安定。若是處在某個位置上的人不做事,沒有資格的做某些事的人卻逾越代苞,那麼整個世間都會亂了套。

課堂結束後,荀彧叫住曹瞞,為他介紹自己的佷子,名為荀攸,他們二人年歲接近,關系親密。

曹瞞看到荀攸的時候愣了愣,他遲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荀攸笑著鞠身道︰「學子荀攸是大學二年級生,在大學久聞學長美名,神交已久,曾經多次在藏書閣中偶遇學長。」

「是這樣啊,好像有點印象,」曹瞞迷茫道,實在是荀攸長得無害而普通,既沒有袁紹英俊,也沒有荀彧秀氣,幾乎是淹沒在人群之中的那種,存在感也不是很強烈,也難怪曹瞞覺得他眼熟卻始終記不清他是誰。

對此,曹瞞還有些愧疚︰「是我記性不夠好,倒是將此前遇見的人給忘了。」

荀攸輕笑起來,搖了搖頭︰「得學長此言,攸甚喜悅。」

他修的是中庸之道,道途如此,那一身低微的存在感全是他修心修身所致的效果,能讓曹瞞這樣有過目不忘名氣的人自嘲記性不好,那是對荀攸修煉至今最大的肯定了。

別看他存在感低微,智謀可不低。

曹瞞與他聊了起來,不知不覺竟聊到了兵法造詣,他感慨地說起了滎陽的守城之戰中荀緄的布局能力,仰慕道︰「若是哪一天我也能有荀緄總長的布置能力就好了。」

他與荀攸借著這次的戰役探討起了兵法謀略,越聊越覺得投機,曹瞞更是夸荀攸︰「你好聰明啊!于兵法一道特別有靈氣!」

荀攸自謙道︰「比不上學長的大將之資。」

曹瞞在荀家私學學習了兩天,估算著時間,打算去潁川其他私學瀏覽看看,等待夠了七天,他就該啟程回洛陽了。

潁川不愧是文人的聚集地,這里不僅有各路名士,還有各種文會,每個月還有不同的文人開壇訴說自己的治國理念。

司馬雋將前朝的長安開壇沿用到了治下,讓更多的文人能夠擁有展示自我的平台。

曹瞞特意用了一天來听開壇授課的文人演說,發現上壇去說稿的文人竟全都有兩把刷子,有的人精通農學,有的人精通規劃城池供水,有的人善于做文章,說是百花齊放都不為過。

就連潁川的青樓,都與其他地方的不同,這里青樓里的姑娘賣藝不賣身,一個個都富有才情,若想要見到花魁,除了有「錢」以外,還需要有「才」,唯有答出花魁所設的題目,或寫出能夠打動她們的文章,她們才會答應將「才子」迎入其中,為他把杯倒酒,歌舞彈琴。

曹瞞在洛陽有老父親管著,難得與袁術去青樓玩玩都會被曹嵩念叨半天,現在到了潁川可沒人管他了,又挑了一天去潁川當地最大的青樓去玩了玩。

他不僅自己去玩,還將前來陪伴他逛街的荀彧一起拖了進去。

荀彧有些抗拒,作為一個正經人,他長這麼大從來都沒逛過青樓!

曹瞞笑嘻嘻道︰「難道你不好奇嗎?」

荀彧搖頭︰「不好奇,君子不應沉溺享樂。」

「可潁川的青樓是不一樣的,」曹瞞誘哄道︰「听人們說這家青樓有一位‘琴仙’,彈奏的曲子余音繚繞三日不絕,可堪大家,無數文人為了听她一首曲子而等候在大堂,你難道不想听一听‘琴仙’的曲子嗎?」

荀彧猶豫了一下,不過晃眼片刻就被曹瞞拉入了青樓之中。

到底是文風盛行的潁川,踏入青樓的時候,只覺得一片雅致,里面的姑娘毫無獻媚低俗之氣,一個個溫聲細語,禮節到位,就連眼神都清澈見底,絲毫沒有勾引人的媚態。

曹瞞運氣好,遇上了新來的花魁彈奏曲子,這位號稱是「琴仙」的花魁娘子,自出現起就受到了文人們的一致吹捧,每次她彈琴的時候,大堂中鴉雀無聲,聚集了一大批喜愛听她音律的文人。

只見最高處的台樓上垂下了素白的簾子,後面出現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待她落座,行雲流水的琴聲回蕩在大堂之中,令聚集在此用膳的人們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曹瞞側耳聆听如小橋流水清新自然的音律,想到了在太學教音樂的蔡邕,對比之下,發現還是蔡邕的琴聲更能觸動人們內心深處的情緒,而花魁的琴技只浮于表面,單純是技術好。這琴聲若是放在懂行的面前,或許不是那麼頂尖。

天底下精通琴藝的人並不多,此中行家更是少,人們學習琴技,為的是燻陶氣質,多是學個表面,而這位花魁的琴技可堪大家,也難怪在潁川的名聲響亮到仿佛是琴仙在世。

文人們聚集在此,多是聚會而來,總得要做一些附庸風雅的事,贊揚這位「琴仙」成了他們之間互相交談的話題,能夠听到「琴仙」的琴技,仿佛自身都受到了燻陶,整個心靈都被洗滌了呢!

曹瞞听著听著,感到有些無聊,他托著腮幫子,盯著那「琴仙」的身影微微出神,思索著壯游報告該寫哪方面的內容。

從影子可以看出來那位「琴仙」身形高挑縴細,穿著有流蘇的衣裳,長發披肩,肩膀有些寬闊,轉身的時候胸部弧度平坦。

荀彧聚精會神地听著琴曲,他也是善琴藝的,技術還不到大家的水準,鑒別能力卻是上佳,能听出彈奏之人如火純青的技巧令他贊嘆。

曹瞞腦海中閃過了一絲荒謬的念頭︰這該不會是個男的吧?

他忙搖了搖腦袋,打住了自己危險的想法。

青樓里的花魁怎麼可能是男人呢!

他不能因為自己穿女裝就懷疑女人裙子下面有東西啊!

曹瞞暗道了一聲罪過,心里的好奇心卻像是被逗貓棒晃到眼前的貓一樣,悄悄伸出了一只爪。

他想了想,拉來侍女詢問︰「我若想要‘琴仙’來伺候,該怎麼做?」

身邊的荀彧驀然一驚,忙拉住了曹瞞︰「阿瞞,你這是在做什麼?」

曹瞞回答道︰「她彈奏的曲子挺好的,我想再听幾首,再說我身上有錢,不花掉可惜了。」

說這話的時候,曹瞞的表現就跟紈褲子弟無異,將一個前來逛青樓的紈褲子扮演地活靈活現。

侍女答道︰「‘琴姑娘’不伺候恩客酌酒,若您想要她為你們私下‘彈琴’,應當以報出身份。只要證明不是市井潑皮無賴,可用孤本書籍來交換曲子,再支付百兩銀,若琴姑娘收下孤籍與銀兩,她就會願意來為您彈奏。」

听侍女這樣說,荀彧已是微微皺眉︰「孤籍難尋,百兩銀珍貴,非大家族子弟無法擁有,琴姑娘如此作為其中是否有些過了?」

侍女臉上浮現出了怒意,顯然對于荀彧如此說法感到憤怒,她公事公辦答道︰「姑娘才情過人,靠以曲換籍的法子來學習,是否要給姑娘孤籍全憑自願,還請公子切莫想得太多。」

設立這樣苛刻的要求,目地不是為了獲得書籍,而是為了勸退想要私底下見琴姑娘的人,能付出百兩銀的公子哥家室不凡。在潁川,家世不凡多是書香門第,正常文人都不會願意將自家的孤籍給一個風塵女子。況且,若是真有人昏了頭,願意以孤籍換琴姑娘彈奏,也可以以她看不上為理由來拒絕見人。

侍女對琴姑娘維護的態度,令曹瞞更加堅信這位「琴仙」的不平凡。

這「琴」姑娘太清高了,猶如高高在上的孤月,令人難以輕易接近,人們以能讓琴姑娘為他彈奏而自豪,可孤本難尋,世族子弟附庸風雅是一回事,理智上也不會將自家珍貴的孤本送給一個女子。尋常書籍琴姑娘又看不上,因此,至今沒有能夠見到琴姑娘的人。

曹瞞頓時來了興趣︰「孤籍嗎?我若回去抄錄下來,琴姑娘可會接受?」

荀彧驚呼一聲︰「阿瞞,不可!」

侍女柔聲答道︰「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孤籍,琴姑娘看不上眼的會退回來。」

曹瞞連連點頭,問侍女道︰「既然如此,我現場來寫吧!你去備筆墨,我現在就能將孤籍內容默寫下來,若是琴姑娘看不上眼,我再默寫別的。至于見花魁的銀,銀百兩或許沒有,卻有黃金,可代替百兩銀的貴重,不知可行否?」

侍女聞言,立刻便知面前的少年人恐怕是哪家貴族子弟,當下不敢怠慢,忙道︰「還請公子稍等片刻,容奴婢前去告知姑娘一聲。」

她暗暗磨了磨牙,不悅想到︰誰稀罕你這點黃金!

侍女走後,荀彧壓低了聲音道︰「你瘋了?那可是孤籍!你若是將太學藏書默寫給別人,一旦被人發現了,會遭受多大的磨難你知道嗎?你會成為洛陽氏族的敵人!那會影響你的名聲,甚至未來的仕途。大司農給你那麼多財物可不是讓你出來敗家的。」

「誰說我要背太學藏書了?我可以保證,我寫下來的孤籍是你聞所未聞的,世間少有,琴姑娘一定會看得上。」

曹瞞自信說道,見侍女匆匆回來,為他帶來了筆墨,不由揚起了微笑。

荀彧阻止不了他,只能暗暗焦急著湊過來看看他究竟打算默寫什麼。

這要是讓大司農曹嵩知道他家兒子為了個花魁將家中孤本給送人了,怕不是要氣死!

曹瞞記性極好,沾上筆墨就刷刷刷開寫了,荀彧站在他身邊看,只見他在竹簡的首行寫下了幾個大字《五年中考三年模擬〔數學〕》

荀彧表情呆了呆︰這名,似乎不是很正經的樣子。

只見曹瞞在其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問題,附帶答案與解釋。

雞兔同籠,頭有二十,足有六十二,問雞與兔子各有多少只?

荀彧疑惑道︰「這不是《孫子算經》之中的數術問題嗎?早些年就有人解開了,並不算是什麼孤本書籍。」

他漸漸放松下來,若是幾道算術問題,給出去倒也無妨,就是琴姑娘不一定看得上就是了。

下一題比之可能更難一些,荀彧看著看著,眼中冒出了蚊香圈,

「圓周率?函數?」

曹瞞還在竹簡上畫了奇怪的圖形,喪心病狂地提問︰一圓形中放入三角,再切割為二,其中半個三角的面積為幾何?

又比如,若一人站在原地拋出東西,物品在空中劃過的弧度是多長?

如此種種,總計十題,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解答一個比一個令人雲里霧里。

看曹瞞得心應手的模樣,他似乎都已將這些問題給學了各透。

荀彧不可思議道︰「沒想到阿瞞在數術一途造詣這般深,也不知你看的是什麼書籍,難道是曹大長秋生前搜集到的孤本?」

「不是我祖父得到的孤本,你就當是我無意中得到的孤本吧!」曹瞞得意地尾巴都翹上天了︰「就不信這些題目還不足以引起琴姑娘的注意。」

侍女恭敬地接過吹干後的竹片,將它們搬到了琴姑娘的院落里,沒多久便匆匆帶回了竹片來報︰「姑娘說,于數術一途不感興趣,公子請回吧!」

曹瞞心思轉了轉,已經猜到了那琴姑娘壓根就沒打算見他們,他想了想對侍女道︰「我再寫一份,你為我帶過去給琴姑娘看看。」

侍女不置可否,安靜地等候在一旁,在她看來,這位公子的努力全都是在白費,反正到頭來都是一個結果,琴姑娘不會答應見人的。

曹瞞勾了勾唇,又寫下了一份題目,首列寫著《初級物理》四個大字。

如果說數學題目讓荀彧看不懂,那麼《初級物理》不僅淺顯移動,還新穎有趣!

什麼是力與運動,什麼是物體受力平衡,什麼是摩擦力,什麼又是光的折射,如此種種,能令人一眼就看明白的內容,生活之中的各種細節包含在其中,有一些經典典籍上似乎也有記載,卻絕對沒有曹瞞所寫的簡潔易懂,也沒有他畫的簡圖那麼生動有趣。

荀彧漸漸看入了迷,對于一個一心向學的學子,一名恨不得將竹簡抱在懷里的求知之人而言,這《初級物理》的誘惑太大了。

侍女又將竹片送去給了琴姑娘,沒多久便再次抱了回來,遺憾道︰「姑娘還是看不上公子所寫的孤籍。」

荀彧視線落在侍女手上的竹片上,滿臉渴望︰她不要,我要啊!

他對《初級物理》非常感興趣!

曹瞞咧嘴笑,悄聲對荀彧道︰「你要是喜歡,回去我給你默寫全本。」

而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侍女,淡淡道︰「我還有別的孤籍。」

荀彧不贊同道︰「阿瞞,適可而止!那琴姑娘顯然不想見人。」

「放心,我心里有數的。」

琴姑娘的再三推月兌,讓曹瞞更加好奇,究竟是「欲擒故縱」的把戲,還是當真另有隱情?

他低下頭,再次寫下了一行字《論胭脂水粉對臉蛋化朽木為神奇的效果》。

荀彧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他驚道︰「你一個男子,怎麼對胭脂水粉那麼了解?」

曹瞞自信將竹片給了侍女,要她再帶去給琴姑娘。

不久,那侍女滿臉不可置信來報︰「姑娘答應為你們彈琴了,還請公子隨奴婢到姑娘的院落。」

琴姑娘的院落坐落于青樓後方幽靜的角落,她似乎與傳聞中的一樣,潛心學習,不慕名利,流落風塵非她所願,她做能做的,是讓自己過得更好,並且想法子學習到更多的知識。

「琴姑娘的進學之心,令人敬佩,如今這世道連流落風塵的女子都願意潛心修學,為何天底下那麼多的富貴人家有好條件,卻養出了一個又一個紈褲子弟?」曹瞞說話的時候,視線盯著侍女看,企圖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麼。

侍女緊張地額頭冒汗,眼神不自然地飄遠了一些。

荀彧毫無所覺,很單純地回答曹瞞道︰「或許正是如荀六叔所說的,‘過于安逸則令人懶惰’吧!」

曹瞞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小彧也太好騙了,一會兒你別出聲,看我的。」

二人來到琴姑娘的院落,被引入了一間寬敞的屋內,屋子里有綠植,也有美食與佳肴,不遠處則樹立起了淡色的屏風,琴音自其中傳來,環境愜意,令人心曠神怡。

侍女引二人在其中坐下,為他們酌酒布置菜肴,能夠邊吃邊听曲子,享受這一刻的寧靜祥和。

一曲終了,侍女出聲詢問曹瞞︰「姑娘想問二位,那《論胭脂水粉對臉蛋化朽木為神奇的效果》的作者為誰,可有完本?」

曹瞞笑道︰「姑娘為何不親自來問,而是由你來轉告?」

侍女頓了頓,低聲道︰「我們姑娘傷了嗓子,口不能言。」

曹瞞的猜測又重了幾分,他又問︰「那麼她為何不出來?」

侍女的神色明顯有些慌亂,她低垂著頭答道︰「姑娘容顏受損,丑于見人,還請公子莫要逼迫姑娘。」

「怎麼就逼迫了,她就算是丑,我也願意看看她長什麼樣,好歹付出了孤籍,至少讓我見見人吧?」曹瞞糾纏不休,對那侍女連連追問。

那侍女都快哭出聲來了,荀彧拉了拉曹瞞的衣袖,小聲道︰「算了吧!這樣不好。」

「怎麼不好了?總得讓我見一見看了我孤籍的人長什麼樣子,什麼口不能言,容顏丑陋,怕不是借口吧?」曹瞞意味深長道︰「還是說,你們怕暴露什麼?」

侍女抵抗不住曹瞞的咄咄逼人,卻見屏風後的身影起身,拉開了屏風走了出來,佳人穿著一身素白的襦裙,臉上帶著面紗,遮住了臉頰上暗紅色的胎記,那雙眼眸清亮而有神,竟是一雙丹鳳眼,她的手指瑩白,輕點侍女,安撫她被為難後全身抖動的模樣。

自始自終,她都沒有說半句話,她那雙會說話的眼楮注視著曹瞞與荀彧,看得荀彧不自在地扭過了頭。

曹瞞沒有反應,反而視線銳利地盯著她看,荀彧難得見曹瞞無禮地對女子咄咄逼人,他小聲勸曹瞞︰「算了吧,你又何必為難一個姑娘?」

「我才不會為難姑娘,若要我守禮謙讓,那他也得要是一個姑娘啊!」曹瞞大咧咧說道,卻見那琴姑娘抬眸,目光中透露出意外之色,顯然沒料到竟然有人能看出他的裝扮!

那琴姑娘站直了身體,眼神危險地眯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曹瞞片刻,張口道︰「你是怎麼發現的?我這一身裝扮,本該毫無破綻才是。」

听他說出口的聲音,分明是個清涼的男聲!

侍女滿臉震驚,急切喚道︰「公子!」

荀彧一時失手,手中的酒盞跌落在了底下,他張大了嘴,盯著琴姑娘直看。

那琴姑娘的聲音清朗,顯然是男子的聲音啊!就連他摘下面紗後的面容,都是畫著丑妝的男人,從底子來看並不丑。

在曹瞞揭穿了他以後,男人的一身氣質完全變了,原先是恪守禮儀的弱女子,一下子變成了灑月兌不羈的風流子!

曹瞞冷哼一聲,他很想說︰論女裝,我若是稱第一,還沒人敢在我面前稱第二的!

荀彧的世界觀瞬間崩碎成了渣渣,空白的大腦呆滯著眼神,顯然備受驚嚇。

曹瞞礙于身邊友人在場,又有些男子氣概的自尊心,有一個陛下嘲笑他就夠了,再多一個知道他女裝那他面子往哪兒擱?

「你全身都是破綻!」曹瞞傲然道︰「肩膀沒有女子的骨架卻穿會顯露肩形的衣裳,畫的妝容不夠細致,沒能遮掩住眼楮,就連走路的儀態與鞋子都漏洞百出,這我要是看不出來,那可真是睜眼瞎了。」

睜眼瞎荀彧︰……

男人勾唇︰「從你所寫的竹簡來看,你的才華不低,甚至對胭脂水粉鑽研頗深,也難怪能夠看出我的偽裝,只是今日你出現在此究竟為了什麼?是專程沖著拆穿我而來的嗎?」

曹瞞哈哈大笑︰「並非如此,我也不過是好奇罷了,在你彈奏的時候我就在猜測這姑娘胸怎麼那麼平整,沒有好身材怎麼能算是合格的花魁的,果不其然,還真是個男人,哈哈哈哈!」

他一定要將今日所見所聞說給陛下听,讓他也跟著樂呵樂呵。

荀彧驚疑地左看看右看看,他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他是男人?」

曹瞞答道︰「看到他出現以後我才確定的,小彧難道看不出來嗎?」

荀彧搖頭︰「我一點都沒看出來!」

面前這個,若不是他開口說話了,他還真以為是個女人了!

「只是,你一個男人來青樓做什麼?還來彈琴接客,總不可能是人牙子賣來的吧?」荀彧滿臉糾結,顫抖著手指著那人,特別想像個老學究那樣叨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男人爽朗道︰「我與我那性子惡劣的友人打了個賭,結果輸了,願賭服輸,就要按照賭注在這青樓待上一個月,並且為這里的姑娘們賺上百兩銀的脂粉錢。」

曹瞞見到個會穿女裝的男人,興致被調動了起來,他耿直說道︰「你要是想要效果逼真,就不該穿容易暴露缺點的襦群,而是應該穿艷麗又暴露的衣服,露出一半胸膛與胳膊,大咧咧走到人前。那群文人自詡文雅,不好意思盯著你看,自動就會將視線撇開。」

曹瞞是在認真教他該怎麼正確地扮女裝而不被發現,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卻像是在諷刺,畢竟哪一個男人會一本正經地教另一個男人穿暴露的衣服來扮女人?

侍女憤憤不平道︰「公子不要與他們嗦,他們是來砸場子的,從一開始此人就對您糾纏不清,非要見您,顯然來者不善啊!」

曹瞞哈哈笑道︰「話不能這麼說,我今日來此見到了你,卻是覺得你非常面善,不如交個朋友如何?日後還能互相探討一下怎麼玩胭脂水粉?」

此言一出,荀彧以眼神示意︰你別說太過分了,人家解釋了是賭注,雖然這麼做有辱斯文,可這樣諷刺人家也不好吧?

侍女也誤會了,更加怒火中燒。

而听懂了曹瞞話語中誠懇發言的男子則臉色古怪,打量起了曹瞞的容貌。

氣氛似乎有些微妙,男子見曹瞞並無惡意,邀請他一同飲酒,他一**坐在了錦繡絲綢做鋪成軟榻之上,拿起酒杯隨意地為自己倒了杯酒,邊飲邊緩緩道來︰「交個朋友可以,探討胭脂水粉就免了,我名郭嘉,字奉孝,潁川陽翟人,一介山野散人罷了。相逢即是有緣,小兄弟眼光毒辣,可是至今唯一看出我偽裝的人,來,敬你一杯!」

曹瞞舉杯回敬,樂道︰「曹瞞,沛國譙郡人。」

郭嘉又看向了震驚過度,至今沒有回神的荀彧,哈哈笑道︰「這位小兄弟又該如何稱呼?」

荀彧回過神,只覺得郭嘉那雙丹鳳眼仿佛會勾人,他深深皺起了眉頭,覺得面前的男人頗不正經,良好的禮儀教養令他認真回答道︰「荀彧,潁川潁陰縣人。」

說完這句,他示意曹瞞︰什麼時候回去?

曹瞞好不容易認識個大咧咧穿女裝走在人前的,正興致高昂,暫時還不想離開,假裝沒看到荀彧的小眼神,與郭嘉攀談了起來。

這位也是個厲害的角色,穿著女裝走于人前,絲毫不別扭,單單是這份「臭不要臉」的膽識,曹瞞就敬佩萬分了。

他可放不下那絲羞澀靦腆,更拉不下臉在一群人面前穿女裝。

郭嘉爽快道︰「今日這場酒席算我請的,難得遇上你這樣有趣的人。」

他又對侍女道︰「將錢財與竹片退還給他們。」

他說著說著,目光飄到侍女一同遞還給曹瞞的竹片上,感興趣地問道︰「那才那《初級物理》中所記載的內容涉及到格物之志,新穎有趣,聞所未聞,小兄弟是從哪兒學來的?可有完本?」

荀彧聞言,微微一怔,警惕地盯住了郭嘉。

曹瞞笑道︰「你們若是感興趣,我可以將完本默寫出來,這些格物知識本就是可以用來分享的。」

「小兄弟爽快!」郭嘉展顏微笑,舉杯又敬了曹瞞一杯︰「我平日里就喜歡結交小兄弟這樣英杰。」

他們聊得正歡,忽听外頭有人敲門,有一男聲在外面叫道︰「郭奉孝,你給我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邊,你老實交代,我家地窖里釀的美酒是不是全被你拿走了?!」

侍女前去開門,見一玉面郎君站在門口,忙低頭拜見︰「戲先生,郭公子在接待客人。」

作者有話要說︰  注︰郭皮皮年齡有調整,如果按照正史寫,郭嘉今年大概三歲,嗯,郭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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