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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

歃血的效果出來了,月兌胎換骨,重獲新生。這要是被鏡頭記錄下來,乖兒子必定會被拉去切片。不說別人,就他的導師何先生都不會放過他。

夏渝州深吸一口氣沉于丹田,用話劇社台柱子洪亮的月復腔音大吼︰「干什麼呢!」

屋里的人齊齊嚇得一哆嗦,對著少年的攝像機都晃了一下。陳默立時拉下自己的衣袖,瞄見門口的夏渝州,濡黑的鹿眼頓時亮了。抓住堆在腳邊的被子把自己結結實實圍起來,順道戴上藍色防菌口罩。

「這里是無菌病房,你們一群人穿著皮鞋就進去了,有沒有考慮過病人的安危?」不等對方開口,夏渝州先發制人地大聲質問,引得走廊里的人都往這邊看。

記者、陳默媽媽、攝影師本人,統統沒有戴口罩,更沒有穿無菌服。而縮在床上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雙略帶驚恐的大眼楮。

「對啊,我記得這個是無菌房,昨天還不讓粉絲進。」

「這些記者真是沒底線。」

「護士怎麼也不管管?」

外面看熱鬧的護士終于醒悟過來,快步進去拉起了隔菌簾,把小少年隔絕在一整片透明罩子里︰「站遠點啊,站遠點。沒穿鞋套、口罩的統統出去。」

兵荒蠻亂的一通折騰,攝像頭把這一切忠實地記錄了下來,煽情氣氛化為烏有。

陳母狠狠瞪了「好事路人」夏先生一眼。

「剛才的剪掉,待會兒重錄一遍。」記者安慰陳默媽媽。

女人點頭,整理了一下頭發,隔著簾子跟少年說話︰「叫你準備的詞想好了沒?你先說一遍,我給你把把關。」

陳默看著她不說話,無聲地反抗。

女人瞪他︰「好好說听到沒,讓粉絲給你捐點錢。」

陳默拿起那本黑皮燙金的書,把手掌貼在上面︰「為什麼要捐錢?上回比賽贏的獎金足夠治病了。」

「夠什麼夠,你知道你這病多費錢嗎?就這間監護病房,一天就要上萬,獎金早就見底了。」女人的語氣瞬間嚴厲了起來。

少年抬頭,看向門口擔憂地望過來的夏渝州,低聲說︰「150萬,這麼快就沒了。那以前的那些獎金,也沒了麼?」

「以前哪有獎金,就你小時候那些過家家比賽,全是倒貼錢,獎品都不夠報名費的!」

「從3歲起,陳默就被帶著參加各種比賽。」何予跟夏渝州解釋了一句。

「三歲?」

何予取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涂了粉底的鼻梁被眼鏡支架壓出兩個小凹坑,顯出跟周圍皮膚略顯不同的色澤︰「據說是早早發現智力跟常人不同,會說話就開始教他背詩。我常參加電視節目,被人說是‘愛豆學者’,其實陳默‘出道’比我還早,說來還是前輩呢。」

溫柔悅耳的聲音,不疾不徐,春風化雨。每次夏渝州听他說話,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松精神,以至于就算這人說了什麼不太合理的,也生不起氣來。

「倒也不是多缺這麼個學生,只是覺得……」何予哂然一笑,歉然地看著夏渝州,天生帶笑的眼楮里滿是紅血絲,看起來相當疲憊,「前幾天是太著急了,做了違規操作,給你造成困擾真是抱歉。骨髓的事你就當我沒說過吧,已經找到新的志願者了。」

找到新的志願者,那就是隨時能給陳默換骨髓。

「啊哈哈,」夏渝州干笑兩聲,「那就不用轉院了?」

何予搖頭︰「還要要轉的,得把他轉到研究所去。他體質有些特殊,普通藥物效果很差,控制不住病情就不能做移植。實驗室有新藥,也許有用。」

研究所!

夏渝州指尖冒汗。在醫院里已經夠危險了,再弄到研究所去,那切片起來可真是太方便了!

真不該一時沖動先把孩子轉化了,應該先把人偷走才是。現在怎麼辦?

「教授!」兩名學生打扮的青年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那邊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可以過去。」

夏渝州驟然向後退了半步。

何予疑惑地看他︰「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我尿急。」夏渝州轉身往廁所的方向走,下意識地扯了下口罩,卻發現口罩還好好地戴在臉上。回頭看何予,那人已經轉身去跟助理說話了。

來不及計較這人怎麼看出來他臉色不好的,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轉過拐角,停在醫生值班室門前。

值班室外掛著今日值班醫生的銘牌,司君的名字赫然在列。藍底白衣的證件照,愣是給他照出雜志硬照的效果,放在一群相貌平平的醫生中突兀異常。

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半晌,也沒能敲下去。收回來揣進口袋,夏渝州啐了自己一口,門突然從里面自己打開了。

司君帶著薄薄的醫用手套,拿著剛打印出來的報告單往外走,仿佛沒有看到門前站的人,側身直接繞過去。

夏渝州單手支在門框上,堵著路不讓他走。

司君停下腳步,無聲地看著他。

「有個事求你,」夏渝州拉下口罩,急急地說,「何予要給陳默轉院,你能不能攔一下?幫我爭取一天時間,一天就好。」

何予是醫大的教授,也在研究所任職。醫大和醫大附院本就是一體,他要把人轉到研究所去,自然是一路綠燈。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陳默的主治醫生司君。

色澤淺淡的下唇邊,垂著一顆因為緊張而合不進槽的小尖牙,隨著夏渝州說話來回挪動。

司君的視線停在那上面︰「你的牙怎麼回事?」

夏渝州拉住下唇,把牙包回去︰「別管什麼牙,你幫是不幫?」

藍色的眼楮里眸光漸冷︰「夏渝州,我們是什麼關系?」

這一句話,把夏渝州凍住了。是啊,他們是什麼關系,人家憑什麼幫他。

目光落在司君的左耳上,那里有一顆小血痣,是上學那時候被他咬出來的。本來是開玩笑,誰知道血牙太鋒利一下就給咬穿了。司君當時氣了好幾天,估計對他這沒消毒還帶著口水的穿刺行為厭惡極了,因為是男朋友才原諒的。

現在不是了,他跟人家甚至都不是一個物種。

不是男朋友了,有些忙就不必幫,有些事也不會原諒。

夏渝州下唇輕顫,合了幾下也沒把那顆礙事的牙塞進凹槽里,忽然輕嗤一聲咧嘴笑道︰「一起看過片兒的關系啊。」

……

咱們也算是一起看過片兒的交情了,你總結ppt的重點然後借我抄抄唄。

……

帶著乳白色橡膠套的手背,抵住夏渝州的小臂,將這人工路障緩緩抬起︰「麻煩讓一下。」

司君拿著報告向別的病房走去,再沒有回頭。夏渝州保持著胳膊抬在半空的姿勢,嘖了一聲落下來,使勁拍兩下臉︰「賤不賤。」

那邊,被說教了半天少年終于答應,對著鏡頭錄一段話。

記者立時打開攝像機,重新開始采訪。女人理了一下頭發,悲苦道︰「我知道這麼做不好,給大家添麻煩,但請你們理解一位母親的心情。國內的治療現在真的派不上用場了,我不想他才十六歲就告別人世,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想帶他出國治病,砸鍋賣鐵,哪怕能多活一年也好啊。」

鏡頭轉向隔菌簾子後的少年。

少年把黑皮硬殼書立在面前,望向門外,靜默了近半分鐘。就在記者以為他又反悔了的時候,夏渝州回來了,沖他擠了「稍安勿躁」的眼神。

少年驟然掀開被子,坐直了身體,目光堅毅地看向鏡頭︰「大家好,我是陳默。從現在起,不管你們听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再給我捐款了。我不會去國外治療的,不想客死他鄉。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這片大地上。生是華夏的人,死是華夏的魂!」

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熱血得十分不合時宜。

記者︰「……」

攝像師︰「……」

夏渝州嘴角抽搐,這孩子是不是轉化出了問題,越發中二了。

事實證明,孩子沒傻。說完這些,他又看向自己的媽媽︰「你以後不用管我了,也不要再花錢給我治病,讓我自生自滅吧。沒用完的獎金,就當你的養老錢。」

然後,他拿起來那本立著的書,把正面轉過來。眾人這才發現,那本黑皮書的封面上,嵌著一只黑色手機。

「他在直播!」拿著話筒的記者驚呼。

少年露出個「沒想到吧」的表情,抓起手機蹦下床,趿拉上人字拖沖出去,快速奔到夏渝州身邊。

夏渝州下意識伸出手,把孩子護在身後,擋住試圖跟上來的攝像機︰「好了,剛才的話你們都听到了。到此為止,閑雜人等統統離開醫院,不要再打擾孩子治療!」

陳默媽媽怒氣沖沖地追出來,一指頭戳到夏渝州鼻子上︰「你誰呀?關你什麼事?」

夏渝州感覺到那只小手緊緊攥著自己衣擺,不由挺直腰桿︰「我是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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