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之日?」
許多人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詞。
這听起來就不是什麼小事。
再者……審判?
是要審判誰?
又由誰來做這個審判者?以怎樣的方式進行?
「馬上, 我們的儀式就要開始了。玷污了血統的人,骯髒的臭蟲。」卡斯特羅公爵的視線在大大廳中轉了一圈。「還有無恥的娼婦、同賤民在一起的雜種,都將被至高無上之人降下審判。」
「你們!沒有資格跟我們一起迎來未來, 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擁有‘恩賜’。」
听到這里, 他身後的人有人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並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阿緣認的出來,這里面最為狂熱的人, 幾乎都是那些之前艾蓮娜告訴她的, 應該已經落魄失勢, 或者重病纏身的人——看來他們之所以能好好的站在這里, 就是因為那個所謂的‘恩賜’了。
財富之類的還好說,但是讓重病、殘疾之人恢復健康……這在眾人眼中來看恐怕確實就像是神跡或者神之恩賜之類的了吧。
她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手腕。
寬大的袖子下藏著宇智波斑過去送給她的苦無。
雖然只是一把很小的, 忍者的孩子們用的小苦無,但用的好的話, 未必不能改變局勢。
卡斯特羅公爵滿意的看著他話音落下之後人們驚恐的表情。
太久了——
他已經太久沒有這樣鮮明的感受過位高權重的滋味, 享受過人們恐懼的眼神了。
確實,他在此地是有地位的人,無論是作為老牌貴族的家主還是卡斯特羅公爵本人,都有許多人尊敬他, 諂媚他。
但這並不夠。
他需要的是見到人們的臣服,是人們恐懼敬畏的眼神。而不是輕飄飄的一句尊敬。
然而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他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這個埋藏在心底的野心, 也就如同燃燒的野火一樣越燒越旺。
憑什麼加富爾那個處處不如他的人就可以一步步走上高位, 左右王國的進程, 而有著最高貴的血統的他卻要和這個沒落的王朝一同消失。
他不甘心就這樣腐朽,為此,他追求青春永駐, 追求長生不老——甚至可以把靈魂賣給魔鬼。
因此在遇到能夠讓重病之人重獲新生的紙牌主人之後,他毫不猶豫的追隨他。畢竟只需要錢財和一些賤民的血肉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這在他看來實在是在廉價不過的代價了。
所以他願意俯段听從他的命令,為他提供一切自己能夠提供的東西。
終于,迎來了今天,迎來了可以得償夙願的‘審判之日’。
他滿臉通紅,突然高舉起一個像是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大聲呼喊︰
「為了審判!為了未來!」
「為了審判!為了未來!」
在他身後的人們也跟著狂熱的喊了起來。與之對應的,是面前那些未曾加入的人們不斷傳染開來的恐慌。
如果不是因為身邊都站了那這武器的侍從,他們早就四散奔逃了。然而就算是有手持武器的侍從跟隨,極端的恐懼之下也有人失去了理智。
一個男人毫無征兆的將自己的女伴推向旁邊的侍從,然後轉身就跑。
有了第一個,立刻就又接二連三的人跟著用同樣的方法想要逃跑——盡管第一個逃跑的人已經被旁邊反應過來的侍從殺死了。但被恐懼壓倒的人們還是盲目的模仿,試圖逃走。
阿緣和艾蓮娜眼疾手快的護住了幾個差點被牽連的摔倒的女孩子,才避免了踩踏慘案的發生。
有人沖向長廊,有人鑽到桌底。
但無論他們跑到哪里,都會被人一個個抓出來殺死。
而卡斯特羅公爵就跟他身後的人們一起帶著笑容看著這一出出用生命演繹的鬧劇。
幾個,十幾個人的死亡在他們看來根本不算什麼。
甚至不如一件首飾一瓶美酒更能提起他們的興趣,尤其在審判面前。
低賤的賤民死的越多,他們能擁有的國家和世界就越是清淨。
因此他們笑著,笑著看著那些或許剛剛還在跟他們交談的人的尸體被面無表情的侍從們拖出去。
「好了,我想各位紳士和小姐們應該也和我們一樣迫不及待想要見證這一刻了,來吧,我們現在就前往儀式現場。」
他說完,率先轉身走向通向議會大廳的長廊,站在他後面的人也抬腳跟進,最後,則是阿緣他們這些並不心甘情願的‘參與者’。同前面昂首闊步,滿心期待的人們不同,走在最後的人們情緒十分低落,就連哭都只是捂著嘴巴,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自己會因為這一點聲音而成為下一個犧牲者。
阿緣也沒有發出聲音,她個子不高,混在人群當中更是不起眼,于是她就趁著這個機會觀察走廊的情況,希望能夠找到有用的東西,或者找到能夠月兌身的方法。
然而走廊實在是太短了,還沒等她想出什麼,一行人就走到了羅馬式的環形大會議室。
這個本應恢弘大氣的會議大廳,在後面的人們看來卻如同斷頭台。
正前方那聚光燈下的台子,更如同放置著鍘刀的高台。
前面的人紛紛落座,後面的人像是牲畜一樣被驅趕到了一起。
而正當阿緣跟在艾蓮娜身後準備一起走過去的時候,她突然被一個帶著古怪假笑的侍從攔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
突發的事件引起了人們的紛紛議論。
「抱歉,這位小姐要去到另一個地方。」
侍從微微躬了躬身。
「我們是一起的。」艾蓮娜站了出來。「有什麼事?我跟她一起過去。」
現在情況不明,她不可能放任手無縛雞之力的同伴一個人被帶走的。被分散了的話,萬一真發生什麼事他們就算有心幫忙都來不及。
「不不。」侍從搖了搖頭。「只能這位小姐一個人去。」
「所以說是什麼事……」
艾蓮娜急躁了起來,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緣打斷了。
「沒事的。」
阿緣拉住艾蓮娜的手,對她搖了搖頭。
「可是……」
「你跟斯佩多待在一起。」安撫的拍了拍同伴的手臂之後,同這個地方的女性相比要矮上些許的少女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那個帶著假笑的侍從面前。
「不是要帶我走?」
她微微抬起下巴,顯得有幾分傲慢。
「是,請跟我來。」
侍從轉身帶路,緊接著又有一個侍從從隊伍中走出,站到了阿緣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加著阿緣從一側的樓梯走了上去。
一直到再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卡斯特羅公爵才再次開口。
「如此粗暴的對待各位,我感到十分抱歉,若是審判之後有成為我們同伴的人,我定會奉上厚禮撫慰各位收到的驚嚇。」
他沒什麼誠意的說完後便走上台去,對站在帷幕旁身披斗篷的人點了點頭問道︰
「可以開始儀式了麼?」
「還沒到時間。」嘶啞的女聲從斗篷下傳出來。「紙牌主人還要迎接一個關鍵角色,當所有角色都到齊的那一刻,就是儀式開始之時。」
阿緣沉默的跟在侍從身後上了樓。
離開會議大廳,繼續向上,一直走到了頂層。
她沒有試圖從侍從們口中套話。
一方面是時間太短了也套不到什麼信息,另一方面則是她不覺得這些古怪的侍從,是可以套話的正常人。比起在這方面費力,倒不如保留精神迎接接下來可能遇到的問題……然後期待至今沒有路面的giotto,是否能及時發現問題並有所行動。
然而阿緣沉默了,帶路的侍從卻開了口︰
「您似乎並不好奇要帶您去哪里?」
「知道答案的話,我可以不去麼?」
阿緣反問。
「這個當然不可以。」
帶路的侍從轉過頭,臉上仍是像是面具一樣的假笑。
「那我問了有什麼用?」
「我以為您會希望得到目的地,以及之所以單獨叫您出來的原因?」
「我是想知道,但是你會告訴我麼?」
「這個告訴您到是無妨。」
侍從帶著阿緣穿過了樓上鋪著厚重猩紅色地毯的長廊,來到了盡頭的門前。
「之所以帶您到這里來,是因為您的叔父十分想念您。所以才特地將您叫到這座再生祭壇來。」
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真是令人感動的親情呢。」
「……是啊,是挺令人感動的。」
不敢動的那種。
阿緣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管真正的意義是什麼,這座大門之後,一定有她那將自己視作眼中釘的‘叔父’的身影。
「既然來了,怎麼還不把人帶過來?」
半開的門後突然傳來了男人不耐煩地提高了八度的聲音。
听到這個聲音,侍從彎腰行了一禮︰「請吧,女士。」
阿緣沒有管他,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她進去之後,大門就在她身後牢牢地合攏在了一起。
這座到處都是怪異裝飾,仔細看還有很多被帷幕遮住的東西的房間里,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正帶著猙獰的笑容,手持盛著美酒的酒杯向她走來。
「終于來了啊,我可愛的佷女。我可是日夜都想著再見到你啊——只不過是躺在棺材里的你。」
「雖然沒能直接在棺材里看到你的尸體,但能親眼見證你的死亡也是不錯的選擇——等那家伙來了,你就要死在這里了。听說是活活流干全身鮮血的死法,嘖嘖,听起來就很痛苦——不過你要是現在就跪在地上求我的話,也許我可以請求他給你個痛快點的死法。」
男人身上滿滿的都是惡意,他刻意放滿了腳步,想要多感受一下這個可惡的佷女的恐懼,想要看到她驚恐的眼神,想要看到她哭嚎著跪下求饒。然而,迎接他的卻是對方有幾分茫然的表情︰
「抱歉……」阿緣是真有那麼一絲絲愧疚了,「你是我哪位叔父來著?」
出來這麼久,她是真忘了那幾個貪得無厭的叔伯的樣子了。
要在意的事情那麼多,好看的景色和人也那麼多,她干嘛要把那些想坑害自己的人的臉記在心上呢?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最後消失。
他穿著粗氣,脖子都因暴怒而粗壯了幾分。拿著酒杯的手更是因為用力而繃起了青筋。
「真的十分抱歉。」
阿緣‘滿臉誠懇’繼續說道。
「我是真想不起來了,能否給一點提示呢?您知道的,我記性不太好,一貫記不太住長得丑……不是,長得沒什麼特點的人。」
別以為我沒听出來你說我丑。
男子額頭上的請進也爆了起來。
「臭丫頭。」
他惱怒極了,卻顧忌到這里是那個滿身邪氣的紙牌主人舉辦儀式的地方而不敢將手中的酒杯隨手摔出去,只能張望一番後將酒杯放到了旁邊的小桌上,然後大步走到了阿緣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
都是這個臭丫頭。
如果不是因為她連夜潛逃還帶走了大筆流動資金和值錢的珠寶古董,他也不至于因此事事掣肘,做什麼都不順心。甚至因為流動資金不夠而多次錯失機會現在才落得一個落後于人的下場。
如果不是這個臭丫頭不肯老老實實的去聯姻,他也不至于錯失了合作伙伴,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另外一個將女兒嫁了過去的伯爵掙得盆滿缽滿。
如果不是阿爾伯特那個吃里扒外,對一個女人搖尾乞憐的家伙給了這臭丫頭庇護……
他越想越生氣,眼眶發紅,抓著阿緣衣領的手也越來越用力,幾乎比他矮了一頭多的阿緣從地上提起來。
阿緣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從他鼻孔中噴出的熱氣。
——就是現在。
她熟練的扣了一下機關,藏在袖子下的苦無滑落到她手中,接著,她一手抓住了拎著自己的叔父的手臂用巧勁在他手臂的某個位置使勁兒一掐一擰,趁著他因為勝券在握和憤怒而反應慢半拍的時候一換身位,就從‘被挾持者’的身份搖身一變,反過來成了‘挾持’者。
「抱歉啊。」她一腳踹向對方的膝窩讓人跪到了地上,接著手中的苦無抵在了他保養得當的粗壯脖子上。
「看來現在是你跪下呢。」
她心跳跳的很快,現在還很激動——老實說,獨自一人面對敵人做這樣的‘反殺’,她也是第一次。
「啊,不過我說忘了你的名字這個倒是真的。」
她一只手抱住對方的腦袋,一只手穩穩的握著苦無,這樣只要對方稍有異動,她就可以用鋒利的苦無割斷他的喉管。
「千萬別激動,佷女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手可能沒那麼穩……萬一你一動我不小心手抖了就不好了。」她說著,手中的苦無又貼緊了一分,男人甚至能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刺痛,「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這個審判之日究竟是什麼了吧?叔、父、大、人!」
啪啪啪。
然而還沒等被按住的男人回答,就有單調的掌聲突然響起。
阿緣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就見到一個穿著考究,容貌極為英俊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窗邊,一臉贊賞的看著自己。
似乎十分滿意剛剛看到的這出劇目。
「紙牌主人!」
見到這個男人,‘叔父’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快,快救救我。這個臭丫頭……」
「你口中的‘臭丫頭’,按系譜來算的話,其實也是我的佷女來著。」
然而紙牌主人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怎、怎麼?」
不是說好了要干掉她麼?為什麼這個時候突然說起系譜?
「也就是我心愛的兒子十分看重的表姐。比起你,對我來說當然是她要更重要一些。」
他突然側過身露出了先前被他擋住的黑發少年。
「你說是麼?」男人挑眉,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該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