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除了表弟和仿佛沒有邊際的各種課程之外還有什麼會讓阿緣十分頭疼, 那就是各式各樣, 層出不窮的社交活動了。
這其中尤其以宴會最多,也最讓人積累壓力。
——真希望這些人能多跑幾次馬。
「今天是伯爵, 明天是子爵, 後天是銀行家……」
阿緣听著女管家阿曼達一項項念出來的邀請,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說是不同的場次,但來來回回就只有那些人。他們都不用做別的麼?」
她自己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呢, 光是上課和查資料, 還有找人盯著表弟又跑去哪里了就幾乎佔據了她四分之三的清醒時間。若是有什麼突發事件或者要參與社交活動,就更花時間了。
她還是個單身漢呢。
也不知道那些除了正職工作和日常活動之外還要去約會情婦/情夫……有時候還不止一個大人們是怎麼做到的。
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時, 憑什麼這些人過的像是一天四十八……
真實人均時間管理大師了。
「但人際關系就是在這一次次的交流中構建起來的。」
阿曼達並沒有覺得會這樣抱怨的少女主人粗魯,她只是抿唇一笑平訴事實。
「您每次看到的都是幾乎相同的人,就證明各位先生女士的地位十分穩固,是值得您花精力交往的優秀人物。」
——換言之,如果人一直在變動, 就證明這些人的地位都不穩定。
社交圈是一個非常現實且冷酷的地方。
越是奢華絢麗的宴會越是如此——它不會允許任何同自己不相配的角色出現在其中。哪怕昨日還是受人追捧的座上賓, 只要失勢,只要破產,那麼很可能今天就會被拒之門外。
那些曾經圍繞在他/她身邊的漂亮小姐優秀紳士也會作鳥獸散。
因此, 被別人看到, 和看到別人, 對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也是一名有名望/財富的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適時夸獎對方新換的首飾,衣裙或者懷表/手杖更是一個重要環節。
——這對阿緣來說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她之所以感到疲憊,這些瑣事也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每每到這個時候, 她就會由衷的欽佩各位站在情報戰線上的工作者們——社交場可是獲取情報的重要來源之一,無數從事情報工作的男男女女就隱藏在鮮花與笑聲中間,盡職盡責的獲取著一切可能有價值的信息。
令人敬佩。
當然,阿諾德例外。
她是真不知道這位總是冷漠,就算是工作當中也總是一副‘莫挨老子,老子對你們沒興趣’樣子的情報工作者到底是怎麼獲取情報的。
靠冷著一張臉凍死對方?
阿緣自己被自己的腦洞冷的打了個哆嗦。
太冷了,企鵝都要凍死了。
「……哇哦,這個是什麼?」
就在阿緣靠胡思亂想減壓的時候,該隱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阿緣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見該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回來了,正舉著一個木盒子來回轉動觀賞著。
那是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匣子,但從邊角發黑的包漿和身上陳舊的破損痕跡看得出來有一定年頭,是舊物了。
這樣的東西也不少見。
隨著時代的變遷,總有跟不上時代的浪潮或者出了無可救藥的敗家子的家族,會靠典當祖上的財產度日。
珠寶,金銀器,家具乃至房子,都是最常見的典當品。
這種木匣子更是常見。
但是她沒印象自己最近買了這樣的東西?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阿緣走了過去,眼楮里有幾分驚奇。
每次該隱跑出去,沒有大半天的時間是不會回來的。
今天這才剛過中午?
她還特意看了眼窗外——沒錯,天光正亮,應該是剛下午。
「……沒什麼。」少年把玩木匣子的動作停了一下,別扭的說了一句,「就是想回來了。」
阿緣盯著他繼續看,專注的目光把還年少的‘伯爵’看的毛毛的,只得妥協——
他把手中的木匣子放到了阿緣手里︰「好吧,是我跟人吵架了。」
「跟朋友?」
「……我覺得應該是。」該隱有幾分沮喪,「但對方好像不這麼認為。」
回想起今天的爭吵,該隱至今無法理解。
‘身份’就那麼重要麼?
重要到可以不管他們之前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麼?
他是真的以為安迪是自己的朋友的,所以才格外的無法接受——無法接受他竟然會跟其他的朋友說自己是‘肥羊’。
無法接受對方說只是為了錢才討好自己,現在不想討好自己這個不給錢的吝嗇鬼這樣的話。
「也許是有什麼誤會?」
阿緣並沒有說‘他不喜歡你是他的損失’之類的話——畢竟她不是當事人,而且讓該隱養成‘有爭吵就不是朋友’這樣的認知也不是好事。
「能有什麼誤會。」
該隱不願意再提這件事,重新把話題轉到了木匣子上。
「這個是表姐你的東西?難不成是誰給你的定情信物?」
這種精致又有一定年頭的東西基本只會出自貴族,如果不是表姐自己的,那很可能就是誰送過來的。
而會送一位女士這樣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是追求者或者未婚夫之類的了。
「才不是。」
阿緣端詳木匣的動作停了下來,一口否定。
「……也不用這麼急著否定嘛。」
該隱促狹的眨了眨眼。
「妙齡少女有追求者是很正常的事情啦,有戀人或者情人也不奇怪。」雖然他還小,沒有戀人也沒有情人,但這些事幾乎是貴族中的常識大人們說起時並不會特別避諱他,因此他也是很懂得。
「說了不是就不是。」回想一下,大概是之前買的那批資料和工具里的?
但她不記得買了這樣的東西?她又仔細端詳了片刻,手也在凹凸不平的奇妙花紋上模索著。
雖然是木頭,手模上去感覺卻十分溫潤,甚至還有一點……溫暖的感覺?
听說過有溫度的玉,但木頭也會發熱?
「那他送了你什麼?」黑發的美少年端詳了面前的表姐片刻,冷不丁的問道。
「他送了……沒有,沒有這回事。」阿緣下意識的回答,好在最後及時反應過來制止住了。
「哦~」該隱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果然是有人送了麼?是誰?說不定我知道,還可以幫你把把關。」
他親昵的靠近了阿緣,一雙漂亮的冰綠色眼眸里寫滿了‘想知道’。「這可是我重要的表姐的終身大事,可不能輕率決定。」
「都說了沒有這樣的人啦。」
阿緣推開了該隱。
「你這麼閑不如幫我一起整理資料,你拉丁文還不錯?」
阿緣整理的資料里,除了基建種田經營……還有有關兩西西里王國和撒丁王國的情報之外,還有一些關于神奇力量的傳說和逸聞。
萬一這個世界里有什麼特殊力量或者特殊道具呢?
或者,有能夠讓她回去的魔法呢?
一天找不到就一個月,一個月找不到就一年——總能讓她找到蛛絲馬跡的。
她雖然不能像表弟和姨母那樣使用魔法,但好歹是出身大家族,見識和知識儲備還是有一些的。
在那些認為自己可以靠努力彌補天賦不足的時間里,她也是發狠鑽研過的。
「……這個還是放過我吧。」
該隱舉雙手投降。
他對那些枯燥的故事和描述沒什麼興趣,要是驚險神奇的逸聞到還可以。
或者是波吉亞家族的傳說也好。
他對這個用毒的家族十分感興趣。
他動作靈活的翻身就跑——除了跟著武藏親到處跑之外,他也在阿緣的要求下在她的指點下開始鍛煉身體。
阿緣不求他能像傳說故事里的角色那樣搖身一變成為高手,只希望他能更健康。她不知道過去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但現在人在她這里,她就得負起責任。
吃得飽穿得好的同時,學識和健康也不能落下。
都十來歲的孩子了,卻沒比以前見過的難民少年強壯多少,這怎麼行。
雖說當初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她萬萬沒想他會把從武藏親那里學來的技巧用在溜出去玩兒上就是了。
「表姐。」跑到門口的少年突然停了下來。
「什麼?」
「我是說真的,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了,可以跟我說說看——如果他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人,我肯定會站在你們這邊。」
「……謝謝。」她並沒有把這話當成孩子氣的發言,而是笑著道謝。
「所以,他到底送了你什麼?」
「你還是回來給我幫忙吧。」
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阿緣才收回了視線。
送了什麼啊……
阿緣的手輕輕拂過裙子。
那把對送禮人相比十分小巧的苦無現在還陪在她的身邊。
這也是唯一跟到這個世界中的‘禮物’。
其他的東西全都收在了天守閣。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阿緣在去參加晚會的馬車上小憩的時候做夢了。
她夢到了熟悉的綠水青山,還有被層層綠色包圍的小小村莊,雖然是她沒見過的村莊,但這個建築風格和不講究的布局格式……嗯,是真的挺親切的。
再加上入夜之後,激烈廝殺的木人和須佐能乎,更是能證明這正是她先前嘔心瀝血挖空心思頭為之努力奮斗過的世界。
……等等。
怎麼又打起來了???
不是跟他們說了一百次切磋可以不能用木遁也不能開須佐的麼?
這打壞了哪兒他們拿什麼賠!?
阿緣差點氣的跳起來,人也跟著醒了過來。
「……怎麼了?」
坐在斜對面的阿諾德抬眼看了過來。
……我夢見我的心血又要沒了。
回想起過往無數次損毀的心血,哪怕只是一個夢,阿緣都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反正都夢到過去,為什麼不能給她一點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