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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曦將朝城的各項事情理順, 回到京城時,已是六七月盛夏時節。

羽九玄比他早幾天回京。

他在城門外,見到帶著兩個弟弟出城相迎的羽九玄黑得跟塊炭似的, 嚇了一大跳, 問︰「你也提戟上戰場了嗎?」不對呀, 戰事是在冬天,且沒怎麼打就收了城。老八的封地, 正月里就收完了,既使算上收老八外家的封地, 到三月中就辦妥了,並沒有頂著烈日打仗曬成黑炭的時機。

羽九玄笑得眉眼彎彎,兩步上了他爹的鳳駕, 先抱拳,「多謝父親。」幸好有她爹, 不然極可能未婚夫的人選都挑出來好幾個, 就等著她來定挑誰為正婿, 甚至連協婿都備上了。

昨天禮部尚書還拿了一堆畫像、名錄來找她, 從太女正婿明親王, 到與協妃、夫人對應的協夫、御夫, 都挑好了,長長的名錄, 足有好幾百人。禮部尚書當時還嘀咕了句, 「太女的孩子都是太女所出, 想必是沒有嫡庶之分的。可如果孩子的父親非正室, 說是嫡出也站不住腳,以往天子的兒女,亦都是天子的子嗣……」可一堆女人給天子生孩子, 和太女、天子自己生出來孩子,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羽九玄想到一堆夫婿的情形就頭皮發麻,無比慶幸自己有一個見識能拉好幾千年歷史進度條的爹。可她已經年滿十六,又已回京,禮部都找上她的門來了,她的親事沒有個正當理由,真不好拖。她想拖上些年,但要是說出去,她娘都得捶她。

她爹進到宮里,就得去見她娘了,到時候就是他爹娘有說不完的話,別人根本插不上嘴,並且一定會再次談到她的親事。她怕他倆把事情商定好,她再找她爹幫忙就晚了。

她正要張嘴,就見兩個弟弟也爬上鳳駕,當即一個眼神過去,指指她的鸞駕,讓兩人去她的鸞駕上。

羽金翅噘嘴,正想過去抱爹的胳膊,就見二哥已經跳下鸞駕,也趕緊扭頭跟著跳了下去。二哥都躲開的事,一定要跟著躲開,不然又要被姐姐打。

裴曦扭頭看著自家的黑丫頭,說︰「你出去浪,不知道戴頂遮陽帽注意點防曬?」

羽九玄悄聲說︰「我誆人家說我是做皮毛生意的豪商,豈能戴御造幃帽。」

臥槽!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啊。裴曦滿臉驚悚地看著他才十六歲的女兒,先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說︰「你細說。那‘人家’是誰?」

羽九玄跟她爹向來是什麼都能講,于是說道︰「爹,你相信嗎?孫密,在巨木城,叫從煙水山下來的獵戶打了。」

裴曦愣了愣,心說︰「這信息量也有點大。」他理了理。孫密是羽九玄的武課師傅兼太女少傅,常年跟在羽九玄身邊,這次羽九玄去收老八的封地,孫密擔負著她的隨身保護之責。也就是說,孫密打人的時候,羽九玄很可能在場。獵戶能把門郎將打了,說明不是在正式場合,八成又是私下跑出去浪了。他說︰「你繼續說。」

羽九玄說︰「我換上便裝,帶著孫密和幾個護衛去考察民生。」

裴曦對于她到底是去考察民生還是去玩,不置可否。

羽九玄說︰「我們逛至集市,見到一個十六七歲做少年獵戶穿戴的人在賣獸皮。他長得極為貌美,有著雌雄莫辯之美。他的個頭,比尋常女郎高些,可模樣比娘親還好看。」

裴曦斜眼看向羽九玄,「你娘親是最好看的。」這個必須說清楚。敢跟羽青鸞比美,過來試試!

羽九玄無語地看了眼他爹,心說︰「成,你夫人在你心里最美。」

裴曦說︰「你繼續說。」

羽九玄說︰「我身後的護衛先瞧見他,便小聲討論他是男是女。我瞧見他喉結突起,顯是男兒,孫密眼瘸,非說是女郎,叫他听見了,便瞪了過來。他抬眼瞪來時,更添顧睜生輝之美,孫密便更覺他是女郎,還問他可有許配人家,說玄甲軍中有諸多有官爵的兒郎至今未有婚配……」

「孫密的話還沒說完,他扔下手里兜售的毛皮,縱身一躍翻過小攤,便撲到了孫密跟前,兩人當場拼起了拳腳。孫密的武藝在門郎將乃至玄甲軍中都居首位,生生地叫雲馳揍翻在地挨了好幾拳,孫芳他們見勢不對,上前助拳,七八個人,才把他按住。」

裴曦傻了。羽九玄身邊的護衛,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長得好看,本事還厲害……裴曦都不想听後面的了。他說︰「于是你們不打不相識,交上了朋友?」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的。他有點心塞。

羽九玄說︰「我們人多勢眾,把他打得蜷在地上抱頭縮成團不再還手,我扔給他一粒金錁子,領著人走了。半夜,他避開守衛,房頂上悄無聲息地揭了瓦和房稜,鬼一般出現在我的床邊,我睜開眼的時候,他的匕首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他的兩腮都被打腫了,像嘴里含了兩個大包子,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

裴曦無語地看著他女兒,槽點太多,無從吐起。你繼續。

羽九玄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當場求饒,告訴他,無論他有多少毛皮,我高于市場價兩成全收。他愣了下,說,誰稀罕賣給你皮毛。我便告訴他,我家是做皮毛買賣的,他賣的獸皮品相極好,又為白天冒犯他的事賠禮道歉,為表賠罪誠意,願與他做長期買賣。他又說,他半夜潛進我的房里,匕首架在脖子上,待我月兌困,豈能饒他。」

「孫密他們听見屋里說話的聲音,踹門進來,數十把弩一起對著他,但凡我有絲毫閃失,他必斃命。他以我當人質,雙方對峙半天,最終談妥,我用我做皮毛買賣的爹向天神立誓,絕不為這次的事追究他,又再與他訂了份契書,高于市價兩成買他全部毛皮,定下買賣,他又再問我一個問題,為何我手下的武藝都如此出眾。」

「我便告訴他,我家收的毛皮都賣到玄甲軍中,與玄甲軍的關系頗為要好。孫密他們是玄甲軍中派出來采購的軍需官,他看過孫芳的校尉腰牌,半信半疑,又問了我如何看皮毛毛色、價格跟做皮毛買賣的事,見我答得頭頭是道,故此信了,這才放了我。」

裴曦問︰「後來呢?」

羽九玄說︰「煙水山里有許多散居的獵戶,三五七八戶聚集在一起,多則十幾戶,除了買鹽等物什,幾乎不下山,也不與外面往來。雲馳的母親原是昭城雲武侯府的嫡女。當年,懷公府叛亂,從煙水山往東打,在親隨軍抵達前,連下十幾塊封地,其中就有昭城,父親平過懷公府的叛,當是知曉的。」

煙水山以冬的那條戰亂是嚴冽負責的,具體情形,裴曦還真不是很清楚。

裴曦看向羽九玄,問︰「他告訴你的?」

羽九玄說︰「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他們父子都不知道自己他母親的身份,只知道他母親是貴族出身,家里已經沒有人了。當年他父親跟十幾個獵戶下山賣獵物換鹽,見到一群人圍攻一個提銅戟的貴族女郎,想著救下貴族女郎興許能掙些錢財,便上前斬殺了那伙奴隸販子,救了貴族女郎。她是逃出來的,又是在懷公府造反勢力最盛的時候,她便跟著這群獵戶進了山。她一身武藝,識文斷字,頗得獵戶們的尊崇,後來相中雲馳的父親,成了親。」

「我見雲馳識字,會朝廷官話,有膽略武藝又極為出眾,不似尋常獵戶出身,旁敲側擊了解完他母親被救的經過、時間,派人查實確定出自雲武侯府。」羽九玄說完,從脖子上取下一塊銅瓖玉的飾物給裴曦看,說︰「他母親的遺物,上面有雲武侯府的爵徽。」

裴曦看羽九玄連人家的玉都掛到了脖子上,頓覺扎心。他昧著良心說︰「頗好,連母親遺物都給你了。」酸,真酸,好想講一萬句mmp。他問︰「如今是什麼章程?」

羽九玄說︰「我同他講,他的身份地位低了,我爹娘就算打死我也不會同意我與他成親,除非他能掙到公爵。」

讓一個獵戶掙公爵?裴曦對自家女兒無力吐槽,問︰「然後呢?」好在她戀愛歸戀愛,正事上還是拎得清的。

羽九玄說︰「天下已經平定,清剿流匪盜寇絕難掙得公侯爵位,我告訴他可以入玄甲軍打居狼。我與他定下七年之約。七年後,他若掙得公爵爵位,我與他的親事可成,若沒有,我倆互相歸還信物,往後婚嫁各不相干。」她說到這里,神情有點酸楚。她知道公爵不好掙。可她的夫婿,可以沒家世,但不能家世本事樣樣都沒有。

打居狼,現在還在攢錢糧刀兵,至少還需要兩三年時間。

三關難破,還有千里之地要征戰,七年,已經是極限,且極可能再打上十年、八年,甚至可能攻不下三關無功而返。七年後,她都二十三了。七年之約的事,在她娘那多半行不通。又或許,等不到七年,便各自成親。

羽九玄看向她爹︰娘那里,靠你了。

裴曦想了想,說︰「我得見見那人,叫……叫雲馳是吧?」

羽九玄說︰「可。」她又告訴他爹,說︰「你是大皮毛商人陸三郎,是鎮國夫人陸敏的遠房佷子。」

親娘變成遠房親戚,裴曦被自家女兒噎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去。他在心里對自己說,這是親生的,家暴孩子要不得。兒女不是債,是活祖宗!

裴曦回到宮里,見到羽青鸞,回到臥室便開始瘋狂吐槽羽九玄,噠噠噠噠連續吐槽了半個時辰才停下來喝水。

羽青鸞坐在旁邊安靜地听著,直到他叨叨完,才說︰「她說是去煙水山觀視修建天子陵,只在天子陵待在三天,便跟著一個小獵戶鑽進了山里一個多月,把周圍的獵戶村落都跑遍了。」

裴曦問︰「孫密有跟著吧?有帶護衛吧?」

羽青鸞輕輕點頭。她要是撇下護衛獨自出去,回來便真得受罰了。她想了想,說︰「那小獵戶月初到的京城,正為八到十月的玄甲軍新兵招考做準備,你若要見,我……同去。七年之約的事,待見過他再定。」

晚飯時,羽焦明和羽金翅難得擠到一張桌子上坐,兄弟倆頭靠頭正在說悄悄話。

羽九玄端然而坐,太女氣度十足,但瞥向她爹娘的小眼神則明顯底氣不足,頗有點怕家長的意思。

羽青鸞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吃飯,不時接受帝君的投喂。

裴曦一看這氣氛就不對,母女倆又干架了?他悄聲問羽青鸞︰「你又跟元兒打……吵架了?」如今一個是天子一個是太女,打起來倒不至于,但吵起來,還是有可能的。

羽青鸞輕聲回道︰「沒。」她頓了下,又低聲說︰「惱她。」禮部那麼長的名單,畫像都裝了好幾箱子,羽九玄一個都沒挑,卻跟一個小獵戶定下七年之約。

她能說什麼?禮部的奏折上還有她的親筆批復,太女的親事,以太女的意願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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