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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裴三郎第一次邁出家門。

裴三郎根據鎮武侯家的情況已經推測出這個世界的人生活水準並不會太好,等他邁出府門才發現自己仍舊低估了這個世界。

秋收時節,外面艷陽高照,天干,地上的塵土厚得能把人的腳背埋進去,他的馬車和帶的隨從戰奴們走過的地方能夠掀起一片塵土。

他家有圍牆是泥土加秸稈夯實建起來的,有四五米高,這對于上輩子逛過故宮、橫店以及在高樓大廈的城市里生活習慣的人來說,鎮武侯家實在有點寒磣。可等他出門就發現鎮武侯家是諸位街坊鄰居中最氣派的,牆院最高,佔地面積最大。他出門還有馬車坐,旁邊一位穿著官服的大人則是坐著驢車回家,見到他還下馬車跪地行禮。

他的馬車和隨從們過去後,他們吃了滿嘴的灰塵。他還不能讓他們站起來避開點灰塵,這有違禮法,如果他們站起來了,那就是對鎮武侯家的不尊重,是士族對貴族的侮辱,是要下獄挨板子還要罰錢財的。

裴三郎心有戚戚,他不想自己以後也跪在地上吃灰塵。

馬車出了達官顯貴住的那片區域後,沿街的景象又變了。

房屋全是只有一人高的泥牆茅草屋,窗戶很小,屋子里很黑,門很窄,人進屋得低頭。門外挖有一排小水溝,各種污水都往水溝里倒,包括屎尿,大熱天的,那味道極其燻人。

有光**小孩蹲在路邊拉屎尿尿,一群小孩瘋跑著玩耍,見到馬車和隊友過來,拉屎的小孩站起來就跑了,打鬧的孩子也都停了下來,和沿途的人們一樣避退到一旁跪下了,一個人低著腦袋連頭都不敢抬。

迎面,又有一輛被披甲人和戰奴簇擁的馬車駛來。

馬車上掛著鎮武侯家的牌子以及侯世子的爵徽,是他大哥的車子。

裴三郎的車夫立即把車子趕到旁邊給侯世子讓路,戰奴和隨從們也都跪下了。

兩名健僕飛快的在地上鋪上墊子,一位健僕扶著裴三郎下車。

裴三郎落在墊子上,跪下,低頭。兩秒鐘後,他又好奇地抬起頭想看自家大哥對自己跪在路邊是什麼反應。

他大哥撩起車簾看著他,見到他抬頭,皺眉、瞪眼,點了他一下,意思是下不為例。

馬車過去,馬車兩側的披甲人的腳和戰奴們的光腳板也從跟前晃過去,掀起一片灰塵撲在臉上。

這灰塵里包含著這些居民們的唾沫、屎尿、廚房髒水等等各種東西。

這要是等級低,多出門幾趟,多遇到點達官貴人,怕是要得肺病。

鎮武侯世子的車隊過去,裴三郎才起身,扭頭看著那長長的隊伍。人生差距從娘胎里懷上的時候就體現了出來。同一對爹媽生的娃,因為先後順序不一樣,一生的境遇都不一樣。

裴三郎回到車里,健僕遞來細麻帕子替他擦臉擦手。

他擦干淨臉,七歲孩子,那真?飽經風霜黝黑的面容以四十五度角仰望馬車外的天空︰想念可以用圖片文字語言等各種方式調侃各國領導人的上輩子。

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越來越顛,人坐在馬車里如同坐搖擺機,還是很不規則的那種搖擺,他就在馬車里晃蕩晃蕩晃蕩……他掀開簾子,去看地面,泥土路面被壓出兩排深深的車 轆印,宛若火車軌道,但是它並不平整深淺不一不說,還有很多彎路,每到拐彎的地方車 轆印就很亂,于是馬車就顛顛顫顫的,隔夜飯都要把人顛出來,一輩子沒暈車、沒暈船、沒暈機的人,暈馬車了,他被顛暈顛吐了。

馬車不僅顛,還熱。

沒有空調,也沒有電視劇里演的調溫的冰塊,

儀態是很重要的禮儀,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他在外面必須穿戴整齊,不能月兌衣服,也不能敞開衣領散熱,唯一的散熱方式就是兩個丫環給他扇扇子,和用冷水濕透的帕子擦臉、擦胳膊。

天氣涼快下來了,天也漸漸地要黑了。

裴三郎問健僕︰「還有多久到莊園?」怎麼就走到天黑了呢。

健僕回答︰「明天傍晚能到。」

裴三郎︰「……」他眨眨眼,這就是親爹疼他,給他最富饒的百畝地?要走兩天?他掰著手指頭算,這個世界的人腳程快,大概一個小時能走四到六公里,跑的快的人能追上馬。他們從天剛亮就出發,走到傍晚,扣除中途休息,也能走十個小時。敢情他的莊園在離城將近二百里外的地方呀?

地價都是離城越近越高,他的莊園那麼遠,是趕鄉下去當土財主了嗎?這是直接掉到下等人階層了耶,只比良人和奴隸好點。

你個賊老天!裴三郎飽受打擊地倒在馬車里,生無可戀。三兒子也是親生的呀,嫡子呀,嫡三子呀,不是庶出的,不是撿來的,怎麼就發配那麼遠呢。

他麻利地在心里算,賣掉地和戰奴換成錢捐官是個什麼價。

奴隸還沒牛羊值錢,三個戰奴與一頭羊同價,遇到荒年糧食不夠五個戰奴才抵得上一頭羊。一百個戰奴換不來一匹馬,除非是身份等級到侯爵以上的貴族。捐官只有身份地位不進錢,實權的官位得朝廷派。他要是把地賣了,不說地不值錢,即使他拿地換來最低級別的士族,他沒地沒人沒進項,當乞丐去呀?那樣可是丟鎮武侯和士族及朝廷的臉,鎮武侯和朝廷得雙雙滅了他。況且這個世界沒乞丐,乞丐都被抓去當奴隸了。

不慌不慌,地和人才是根本。

裴三郎只能讓隨從們找地方扎營。

這世道並不太平,野外的莊園都是有城牆和守衛的。鎮武侯的給他的戰奴也都是用來守護莊園的,不然指不定就被誰給洗劫了,就現在這落後地方,被洗劫後再一把火燒了莊園,估計也很難調查出來是誰干的。所以,找地方借宿是不要想的。

他們扎營只能在路旁。

道路兩側都是莊稼地,有主的。

夜里的蚊蟲、青蛙、蛇蟲都多。

裴三郎不知道自己的莊園那麼偏,只讓帶了一天的干糧,他們都吃得差不多了。這地方想去買糧食,人家都不會給開莊園門,他只好讓大家散出去看田里有沒有青蛙、螃蟹、小龍蝦、蛇之類的東西烤著吃。寄生蟲什麼的,烤熟了就還好吧。這些地方的人都喝生水呢。

健僕听到裴三郎的吩咐,表情有點傻,不過他仍舊是勸阻道︰「青蛙是吃蟲的,蛇是吃鼠的,為保糧產,若是抓走,恐田地主家會到官衙控告您。各家地里出產的東西,哪怕是根野草,也都是有主的。道旁的地是世子的私產,他是您的兄長,更是世子之尊,您踐踏他的田產私盜他的財產,會受到責罰的。」

裴三郎︰「……」有微信嗎?可以給他哥發條短信吱一聲困在路邊沒吃的,想去他哥的田里抓幾只青蛙螃蟹麼?蛙聲他倒是听到了,可螃蟹這東西……有的吧?水產總是有的吧,至少魚和蛇羹他都是吃過的。

他只能讓他們連夜趕路,爭取明天早點趕到田莊用餐。他又對健僕說︰「往後如果出門距離遠,你得提醒我做足準備。」他缺個管家。他現在只有七歲,得等到十二歲搬到莊園住,父母才會給他管家。

裴三郎又癱倒在車上,全無胃口。他被顛得睡,又在睡夢中被顛醒,一夜沒睡好,終于在破曉時分趕到了自己的莊園。

莊園已經在秋收,天剛亮,就有衣衫襤褸干枯瘦弱營養不良的人在地里干活,他們一個個身形佝僂瘦骨嶙峋,旁邊還有穿著粗布麻衣監工模樣的人在來回巡視,不斷喝斥,甚至時常有打罵。

田間小道旁搭建了很多只有單人帳篷大小的窩棚,窩棚外堆著柴火,以及從地上挖出來的灶。灶燻得漆黑,周圍都是黑灰,灶上架著陶罐,旁邊放著粗糙的像是自制的陶碗。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光著**在田間幫著大人干活,包括兩三歲的孩子。

收割糧食的叫莊奴,這些地就是由他們在種。莊奴是最底層的奴隸,地位比戰奴還低,戰奴就是從這些莊奴中挑選強壯的訓練的。巡邏的叫莊丁,是負責看守莊子和監督莊奴干活的。莊丁雖然衣服還穿整潔,腳上穿的是草鞋,連雙布鞋都沒有。

馬車一直行駛到莊園前。

莊園的院牆有一人多高,負責管理莊子的莊頭帶著全家老小等在莊子外,見到馬車過來全都跪拜在地。

裴三郎被健僕抱下馬車,看著這瘦巴巴的一大家子十幾口人,抬腿往莊子里去。

按照禮法,下等賤奴是沒有資格跟貴族說話的,他有什麼事都是吩咐健僕或隨從轉達給他們。他如果跟賤奴說話,就是拉低自己的身份。對此,裴三郎目前還沒有話講,因為他才七歲,地皮都沒踩熟,自身難保。

這莊子就是土牆房稻草屋的一個建築群,跟偏遠落後山村比,也就只多了一個圍起來的土牆。正屋是修建在半人高的夯土台上的,搭了約有三間寬的土牆房子,比起其他房子略高大些,門是雙開大門,窗戶更寬敞,還糊有紗布,屋子里鋪著地板,連個蚊賬和簾子都沒有,只擺了幾張破舊的髒髒的小桌子和靠牆角擺了一張席子。

裴三郎吩咐健僕先讓連夜餓著肚子的人去吃頓飽飯,再休息。秋收了,走了這麼遠,總不能連頓飽飯都不給吃。

沒過多久,莊頭送來食物。他跪在門外的台階下,手里捧著一個裝有食物的托盤高舉過頭。健僕出去取來食物端進門。一碗餅、一個小陶罐熬的粥和一只炖雞,雞是裝在陶罐里連湯一起送來的。

健僕把他吃飯的銅刀擱在桌子上,這就是餐具。

裴三郎看著面前的食物,眼淚啪嗒地往下掉。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落後世界。糟點太多,吐不過來,莊子里的這些看得人心酸。不是她矯情,而是那感覺就像是進入非洲難民堆里,然後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大吃大嚼,憋得慌。最讓他感到可怕的是,他的一百畝地不僅要養活他、隨從、戰奴,還要養活莊子里這些干活的。他想念袁隆平。

裴三郎在長身體,裴三郎是常年練武的真?糙?小漢子,一頓飯能吃兩斤牛肉再加一塊餅。他掉了幾顆金豆豆後,把粥和雞肉都吃了,雞湯也就著三塊餅吃完了,還剩下兩塊餅,交給貼身隨從替他揣著。

侯府嫡子哈!勛貴之家哈!呸!農村的五保戶都沒他可憐!

裴三郎吃飽,出門,站在茅草屋檐下,抬頭仰望天空,內心比凸字︰賊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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