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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寒刃映緋櫻十七

繆宣並不喜歡戰爭。

雖然一路突進確實很能夠給人成就感, 但是砍瓜切菜一樣地殺人並不能讓人覺得滿足, 更何況听著周圍不斷響起的哀嚎和尖叫——這還不如去打行尸。

比起戰爭, 繆宣更喜歡和系統打游戲, 哪怕是被坑得爬不起來。

聞過的血腥太多了,站在這個地方全靠忍耐,這種感覺就像是不得不下污水池撈鑰匙。

雨水越來越大,潑天的豪雨逐漸形成了雨幕, 遠處的雲層中炸響驚雷,繆宣干脆地劈開最後一名武士的脖頸——他殺人的動作非常快。

「……龍槍!」

羽光忠正的聲音透過水幕隱隱約約傳來,繆宣抬頭望去, 看到了少年正高高舉起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繆宣︰!

這是你該慶祝的時候嗎?!

繆宣差點沒被他弄得岔了氣,他快速地跑過去,同時順手斬斷了不遠處奢華大馬車的車轅。

「上馬!召集士兵!我們立刻就走!」

羽光忠正也反應過來,他拎著頭就往馬車邊跑, 干脆利略接過繆宣遞來的韁繩, 他扯出一只竹哨尖銳地吹響, 這聲音透過茫茫雨幕飛快地傳開去。

繆宣已經翻身上了馬,而渾身都是血的安藤半兵衛也快速跑來︰「主公!馬已經全部放出來了!」

「很好!」羽光忠正將那後田大名的頭顱直接掛在馬鞍上,他拉扯著受驚的馬, 嫻熟地安撫,「讓所有人上馬!追著我來!」

第二聲哨聲再次響起, 而這一回雨幕中又多了更多雜亂的聲音,這是馬蹄聲與嘶鳴聲。

安藤半兵衛帶領的人直接就去襲擊了馬廄,他們劈斷了幾乎所有馬匹的韁繩, 被捅了刀的受驚馬匹不受控制地四處奔逃,幾乎是立刻就沖亂了剛組建好的防御陣營。

追隨著羽光忠正的士卒們早就知道要怎麼做,他們勉勉強強地各自尋到了一匹馬,向著哨聲的方向趕去。

在這個四面環海的土地上,馬匹是珍惜的戰略物資,普通人很少有機會能得到屬于自己的馬,若是沒有羽光忠正的訓練、安藤半兵衛的配合,這些士卒連勉強上馬都做不到。

而這些留在本陣的馬匹是屬于高貴的大名、武士與親衛們的,原本數量就不多,被搶走了一半又割傷了一半後所剩無幾。

沒有人能靠著馬追上他們了。

「走!」繆宣精神力一掃就知道局勢如何,絕大多數士卒已經靠近,他便不再等待,直接就是長.槍開道。

槍本就是百兵之王,而馬上長槍就是猛龍入江、如虎添翼,沒有什麼能阻攔他的鋒芒。

羽光忠正緊緊跟在繆宣身後,他竟然也隨身攜帶了太刀,這種用于馬上作戰的長刀重量並不輕,在潛行時就毫不猶豫地帶上它,由此可見羽光忠正的自信。

繆宣是不會辨認錯方向的,他潛行的目標是不遠處的平山,也就是後田正包圍著的戰場中心。

這一決策同樣充滿了羽光忠正的勃勃野心,首先他們在此處攪動出了如此大的亂子,津前騎兵隊突破放線的難度會直線下降;其次這一行為還能解了平山的圍,直接把後田大名的人頭扔在戰場上才是最大的震懾;最後就是指揮騎兵隊的津前親泰——這玩意兒很有可能會耍手段,羽光忠正不耐煩和他一樣,他更信任津前的大名。

這並不是津前大名多麼光明正大,而是津前大名有足夠的大局觀,他打仗的技巧也還行。

而只要破局成功、救下義父性命,這小小的津前將再也沒有人敢束縛羽光忠正。

漫天雨幕中,一行參差不齊的騎兵沖破了陣營,這已經減員至五十余人的小團隊緊緊追隨者他們的首領,濃霧遮掩著他們的蹤跡,逃命的馬匹混淆了他們的聲音。

這整個隊伍簡直就像是刺破心髒的匕首,那鋒利無比的尖銳刀鋒正撕破皮肉,讓鮮血飛濺。

沒有人能攔住他們。

—————

平山腳下,高插著後田旗幟的士卒正爭先恐後地向山上沖鋒,自下而上的進攻並不輕松,但是平山上畢竟沒有崗哨或者堡壘,有的只是簡易的路障。

被圍困在山上的人是沒有辦法得到補給的,幾日前他們的箭雨還算是凶猛,但到了如今,他們能用來防御的也只有滾石而已。

雨越下越大,沉重的水霧籠罩在低窪的地面上,士卒踏過尸體和水窪前進,將包圍圈更近了一步。

這支軍隊的領導者是後田氏如今的大公子,當然他不知道他的父親已經喪命,要不然他就是新的族長家督。

他的軍事天賦很好,自從上戰場開始就屢得勝利,上一次他們後田就狠狠擊敗了津前,他堅信此次也是一樣。

後田繼承人的雙眼緊緊盯著霧氣後的山頂。

勝利就在眼前了!

而就在此時,一個武士急急從後方跑到最前線︰「公子!本陣有人來了!都是騎兵!」

後田大公子一愣。

本陣?父親有什麼緊要的情報嗎?難不成他擋不住津前的騎兵隊?這不應該啊!

後田將自己的指揮權交給副將︰「讓他們上來!不要被打亂陣形!」

副將應諾,但後方此時已經有些混亂了,後田大公子此刻也看到了那群騎兵,他們徑直沖上來,人人都是渾身鮮血,連士兵身後的旗幟都歪歪斜斜、破損不堪。

……看起來就像是逃亡似的。

不妙的預感突然橫亙上後田大公子的心頭,他和他的父親截然相反,當即果決道︰「真藤隊後退!攔住他們!」

也就在他的命令乍被執行的那一刻!這隊騎兵突然就亮出來他們的獠牙,最前方的那人當即後退,他身邊一人竟然抽出了長.槍就是一個橫掃。

這人的力道奇大,他周圍的重步兵竟然盡數連著鎧甲被橫劈為兩半!

「是敵襲!」後田大公子大驚,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騎兵的機動性何其靈活,就在此時那支隊伍又逼近了許多,那領頭的將士突然挑開馬鞍,用刀高舉起一顆頭顱。

——那顆頭顱,正是屬于後田大名的。

後田大公子內心大慟,震驚與憤怒在一瞬間讓他的頭腦空白,偏偏他身邊都是親近的家臣,即使是在濃濃的霧氣里,認出大名五官的人仍舊不少。

更要命的是隨著哨聲,那群蒙混入局的騎兵竟同時叫道︰「後田大名已死!!」

前線徹底亂了,這群騎兵們扔掉身上的旗幟,徑直向山上沖去,平山上被圍困的人也反應過來,他們已經疲軟的氣勢被激勵,反攻在此刻開始。

「殺了他們!」後田大公子快要瘋了,他知道這一次必敗無疑,本陣被襲擊,津前的騎兵隊攔不住了,再加上父親慘死,平山解圍……

前線的士兵在命令下後退,重步兵與重騎兵徹底放棄了進攻,轉而試圖阻攔這些從後方而來的賊子。

但他們的努力全部都是無用功,那騎兵隊最前方手持長.槍的人一騎當先,長.槍在他手中就像是活了過來,所有阻攔在他面前的人就像是門上的樟子紙般脆弱單薄!

銀光在血色間閃耀,雨霧又將這血色朦朧,染成了殷紅色的煙霧。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這隊騎兵如入無人之境,不過是渺渺二三十人,但你只能留下他們的隊尾巴,卻別想阻攔他們的步伐。

這只亂賊的騎兵隊伍已經沖破了防御線,他們的前方就是平山,不消多久他們就將消失在霧氣中。

後田大公子目眥欲裂,直接喝到︰「放箭!!」

這群士兵只有單薄的護甲,這麼近距離的箭必定會讓他們殞命,至于會不會誤傷到己方的人……他現在只能看到父親那被掛在馬鞍邊的頭顱,他再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箭雨撕裂了濃霧傾瀉而下,然而這對那領頭的勇將來說也不過如此,他手中的長.槍簡直防御得水潑不進,將周圍的一片區域遮擋得嚴嚴實實,這周圍的人對他來說簡直是累贅更多于助力,也許他一騎討都要輕松許多!

沒有人能攔住他們,這對騎兵太快了,風一般呼嘯而過,重重士卒的阻攔竟是不能拖延一秒,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就讓他們沖入了濃霧。

「大公子!津前的騎兵沖破放線了!」

又有下屬倉皇趕來︰「後方已經徹底崩潰!」

雨下得更大了,在這夏日潑瓢的大雨中,霧氣愈發濃重,什麼都不剩下。

—————

「……西方。」

「在西方。」

煙霧繚繞中,厚重的燻香充斥著房間的角角落落,讓人喘不過氣來,一個衰老得像是人干一樣干癟的光頭端坐在部屋的正中央,他低眉斂目,雙掌合十。

「西方……有龍,巨大的變故……」

智光明秀跪拜在房間的角落里,听著這合上神神叨叨的念叨,內心不屑。

龍?什麼龍?還在西方誕生?關西一帶能有什麼龍,那里不是遭災了嗎?而且听說餓殍遍地、妖鬼橫行,這種地方還能有龍誕生……

但是很顯然,智光明秀怎麼想不重要,他的主公才是關鍵。

智光明秀非常敬怕他的主公,因此他也願意給這個一看就像是招搖撞騙的和尚一點面子。

那個高居主位上的男人正垂眸地看著正中央的和尚,他今日披著公卿才能著的紫袍,腰間系著三柄太刀。

宗岐公生神神力,而且武藝高強,于普通人而言沉重的馬上刀在他手中卻是日常佩刀。

「原來龍已經出現在西方了?」他的主公慢慢坐直身子,饒有興趣問道,「是在關西一帶還是峽海一帶?」

和尚仍舊雙手合十︰「龍……我見到了血海尸山,哪里沒有河海島嶼。」

「血海尸山?」織信宗岐大笑,「這听起來可不像是神龍會喜歡的地方,法師,你的夢見真的準確嗎?」

明明只是玩笑一樣的問詢,那個和尚卻冷汗涔涔︰「宗岐公,我以性命擔保。」

「你的性命對我而言不值一錢。」織信宗岐模了模腰間的刀柄,「不過要是你說的沒錯,那麼這神龍倒是很讓人喜歡。」

「關西一帶現有的戰事只有津前和後田,明秀,告訴我,這兩個不成器的地方都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角落里的家將立刻翻出隨身攜帶的卷軸︰「主公,最新的戰報,津前氏大敗後田,奪得平山桶狹間,前出羽的土地即將易主。」

這些東西織信宗岐早就看過了,但是他喜歡完整的東西,前後關聯都要,智光明秀對此心知肚明︰「後田大名後田智實已死,死于羽光遺孤桶狹間奇襲,津前大名收下羽光遺孤為義子,並且即將為他準備元服……」

織信宗岐淡淡地評價︰「那個獨耳津前?做的不錯。」

津前這個家族在織信宗岐眼中最醒目的特點竟然是大公子的獨耳,以至于整個家族都被安上了「獨耳」的標簽。

智光明秀繼續匯報︰「是!唯一和‘龍’有關的只有後田家現如今的家督後田親實,他的名號是‘後田之龍’。」

織信宗岐有些意外地「唔」了一聲︰「難道說,龍的變故竟然是死了老父親?還是說他登上了後田那可憐的家督之位?」

他他略苦惱地側了側頭︰「這和我想的可不一樣啊……這樣的‘龍’也太讓人失望了。」

智光明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房間正中央的和尚卻是恐懼地「啪」一聲就趴倒在地面上︰「宗岐公!我的‘夢見’不會錯的!那就是在尸山血海中的神龍!威武慈悲——」

「住口。」主位上的男人輕輕喝止了他,「法師,我沒有不相信您的意思,所以……就讓我們去證實罷。」

「明秀,準備信件和節禮。」織信宗岐笑起來,「十五夜*不是快到了?我會讓夫人準備厚禮,你就把禮物給我那遠嫁的妹妹送去吧,我很想念她,也不知道她的夫家待她怎樣。」

智光明秀俯身︰「是!」

宗岐公父母兄弟早已全部逝世,如今僅剩的親人就只有一個妹妹織信市,而這位岡崎殿遠嫁到最西南方的海峽之國,嫁入了長宗我部氏。

事實上智光明秀至今也不明白這位尊貴的公主為什麼要遠嫁,他們遠江、三河、美濃難道不都是富庶的土地麼?這里的英雄兒郎也不少,所以怎麼就偏偏選擇那距離家鄉最遠的夫君呢?

但這不是智光明秀不應該管的事情,他只需要知道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後田一帶也在西南方,恰好與長宗我部的海峽相距不遠。

「阿市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織信宗岐搖頭感慨,「她一意孤行要遠嫁,我這個兄長實在是不忍心,只願十五夜的中秋明月和遠江的節禮能讓她一解鄉愁。」

「再給她帶一個口信吧。」遠江的大名輕描淡寫地決定了妹妹未來的目標,「唔……就說身為兄長的我很是想念,讓她把女兒帶去後田家,以結親為借口,讓她好好看看後田的……‘後田之龍’。」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五夜︰即中秋季

智光明秀︰原型明智光秀

一騎討︰原指陣前斗將,就是那種一呂二趙三典韋,然而刀劍亂舞玩多了就成了單槍匹馬殺入敵陣,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指後者。

———

麼麼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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