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293、明光耀長夜十四

提爾的雙眼中露出向往的神情︰「不落的日輪, 真是美好呢?那白色的神鳥應該也很美麗吧?」

繆宣不置可否, 繼續敘述︰「神鳥有守護上半個世界的責任, 但有一次他在沒有光的半邊世界遇到了一個……在黑暗中誕生的孩子, 他把那孩子帶大,成為了他的老師。」

「那個孩子長大了,他變得很厲害,學會了很多……強大的魔法。」

「然後給另外半個世界帶來了光明對不對!」提爾滿腦子都是英雄傳奇的套路, 畢竟他所接觸過的文學也只有這些,「所有人都能被光明籠照耀了!」

繆宣一愣,半晌後笑了︰「不, 沒有,他打破了兩個世界的界限,他折斷了神鳥的翅膀。」

提爾錯愕︰「怎、怎麼會呢?他殺了自己的老師!」

繆宣喝了一口酒︰「為什麼不會呢?他喜愛神鳥,想要得到, 于是就這麼做了。」

曾經繆宣同樣不明白為什麼, 直到他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數年——這是他最直觀面對黑暗的一次, 而在這個世界中,他終于看清了一直以來都不懂的事情。

高高飛翔在太陽下的鳳凰,怎麼會懂得埋在泥土中的感受呢?

「可是、可是喜歡的話, 不應該一直跟著老師麼?」提爾仍舊不明白,「為什麼, 會想要傷害呢?」

「我曾經和芬里爾提起過這個故事。」繆宣回憶道,「他給我的回答和我想的差不多。」

「因為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神鳥注定是要離開的, 既然永遠都追逐不上,那麼就走向最極端好了。」

「就像是這邊城的人們,他們知道自己注定要失去日輪的庇護,渴望明光到了極致,難以忍受等待死亡的過程,那種渴望與愛也許就變成了仇恨和怨。」

黑暗遺民們真的就討厭光明嗎?不,並不是的,這麼多年來繆宣走過了所有陷落的城市,他看到了成千上萬個沉淪在黑暗中的人,他從未見到誰是真正無所謂光明亦或是黑暗的。

他們憎恨,恨著自己的命運,恨著自己的特征,恨著那流著同樣血液的、站在光芒下的同胞。

這種憎恨和痴愛緊緊纏繞在一起,早就讓人分不清了。

一切的難題都是無解的,除非光明能普照到每一片土地上。

這個光明式微的世界自然就讓繆宣想起了魔界,他所看到的越多,就越是能理解玄魔曾經的偏執與絕望。

也許他早就看到了自己無望的愛吧?沒有未來,沒有結局,只有無盡的絕望,再加上魔界和人界之間巨大的差距……

但是理解並不代表原諒,繆宣仍舊牢牢記得雙翅撕裂的痛楚——誰再來折他的翅膀,他仍舊要砍下誰的腦袋。

他不允許任何事物來束縛住自己自由的道路,比如以愛為名的傷害,比如所謂君王的責任和王冠的重量。

提爾怔愣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原來是,這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解決的方法嗎?」

當然有啊,那就是讓日輪重新升起……

繆宣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只是垂眸飲酒。

他們在這間酒館中坐了很久,一夜就這樣過去了,數不清的人來來往往,提爾仔仔細細地看著每個人,像是去試圖解讀他們的人生。

雖然他不是芬里爾,但畢竟這幅身軀被放了血,再加之一日一夜沒有休息,提爾在終于喝完第二杯酒後,開始困倦了。

「哥哥……我好困。」他輕輕說。

繆宣一愣︰「……是嗎。」

「哥哥,我今天,好開心啊。」他側頭靠在繆宣的肩膀上,「我見到了,好多不一樣的人,大家都不一樣。」

繆宣︰「……」

「謝謝你,哥哥……」少年認真地說,那雙濃碧的眼眸漸漸闔上,少年的呼吸也逐漸綿長,他睡著了。

不,不是睡著,而是他的時間要結束了。

繆宣放下酒杯,看著窗戶外逐漸明亮起來的光線——早晨到了,老板娘大開所有門窗,試圖讓日輪的光更多地照入小酒館。

這麼點淺薄的光線一路從門口向內攀爬,它最終攀上了角落里僅剩下的兩位客人,光線照在繆宣的瞳仁上,將那薄薄的翠綠寶石點成赤紅色。

而在這時,他肩膀上的男人也終于慢慢轉醒,他從繆宣的肩膀上抬起頭,轉身時,露出了那雙同樣猩紅的眼眸。

所有的青澀與少年感在這一刻完全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叫人看不出深淺的笑容。

繆宣放下了酒杯︰「芬里爾,沒有下一次。」

芬里爾看著周圍的小酒館,神情有那麼一刻的茫然︰「這里是……您……」

繆宣起身離開,他沒有再留給芬里爾任何一個眼神。

芬里爾目送著他離開,在繆宣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想要追出去,而就在這時,老板年扭著身子靠近了︰「這位小兄弟——嚇!您的眼楮原來是紅的麼?」

芬里爾掃了她一眼,就是這一眼讓老板娘驚懼得一哆嗦。

她訥訥道︰「您……記得付賬啊。」

芬里爾無趣地移開視線,隨手將貼身攜帶的印章扔過去,老板娘接過一看,登時恐懼地嚇軟了腿︰「總、總督!」

在聖蘇卡有誰不知道這個印信呢?那代表著光明防線總督的狼牙印記——當聖洛倫淪陷後,光明防線就要內移至聖蘇卡了,屆時狼牙口就是這所城市的主人。

「今夜的酒錢請直接用我的信物去狼牙口取——你們聖蘇卡的人是能出去的。」芬里爾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袍上的褶皺,仿佛沒有看到腳邊癱軟的老板娘。

他笑了笑,赤色的眼眸在眼角處微微翹起︰「我很滿意你們的招待,我睡了一個好覺,也得到了一個美夢。」

—————

繆宣走出酒館後就消失在街道樓閣的陰影中,無聲無息地潛回了聖安珀。

突發**太多,他一直忙碌竟然把自己曾經下的訂單給忘了……這可麻煩人老人家了。

繆宣七拐八拐回到了小巷子中,他推開了門,慢慢走近那個燈火通明的鍛造室。

老人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大大松了口氣︰「大人,您終于來了……」

「我來拿走我定下的那些東西,還有……」繆宣抽出幾柄匕首後一一放在桌面上,同時卸下了自己的半臂巨刃,「請幫我檢查一下我的刀,它們是否有損壞。」

「您要的東西就在這里,我很抱歉,這里有些新鮮的蔬菜聖安珀停產了……前幾天發生了一些事情。」老人微微欠身,含糊道,「現在沒有農人願意交換。」

繆宣合了合雙眼︰「我知道了,沒關系。」

他拿起訂單一一校對老人準備的物資,而老人則堪稱虔誠地捧起了那幾柄匕首,仔細地摩挲檢查。

「巨刃上有些裂紋,不過不要緊,只需要稍微修復……匕首都完好無損。」老人一柄柄看去,再拿起最後一柄的時候愣了愣,「大人,少了一柄。」

繆宣已經校對完物資,聞言頗遺憾道︰「事出突然,那一柄無法回收。」

老人又問︰「大人,需要我為您續一柄麼?雖然我的手藝遠不如前,但是我自信還能打出能用的刀。」

這一回是繆宣有些訝異了︰「我記得這種匕首的材料很難得吧?‘黑鐵’還有多余的?」

老人︰「事實上……當年……嗯,王後,不,王太後送來的‘黑鐵’足夠再做兩套。」

繆宣︰「……」

可以的,可以的,這麼多的珍貴金屬說送就送,用車拉嗎?不會留下什麼破綻吧——不,肯定留下了顯眼至極的痕跡。

繆宣只想為親娘低頭︰「麻煩您了。」

—————

王都,光明聖城。

這是屬于社交的季節,同時也是新王登基的光輝歲月,年輕的君主是如此俊美耀眼,最重要的是,君王的身邊沒有一位與他並肩的王後。

這可真是,撩動了所有貴族淑女們的心。

薔薇花園中,王太後雙手合十滿眼都是憧憬︰「我的巴爾德爾,你未來的王後會是怎樣的呢?誰能配得上你呀!你想怎麼選?」

巴爾德爾無奈地笑了笑︰「母親,我的王後必將是出身名門的貴女,如今局勢不穩,我認為應當著重考慮坎特家和倍博倫家。」

「你……你要政治聯姻?可是你是國王呀,你可以選你喜歡的,媽媽支持你!」王太後一臉驚訝,隨後更是天真道,「難道不應該是最美麗的姑娘才配得上你麼?這樣你們的小王子小公主應該就更美麗耀眼了吧!」

巴爾德爾︰「……」

在此刻巴爾德爾陷入了和繆宣同樣的腦回路。

可以的,可以的,我的親娘啊,強還是您強。

年輕的君王深知和媽媽說道理是說不通的,當年假如有其余的選擇,想必他那已經去見光明神的父王也不會娶母親為妻。

聖路彌爾帝國信奉血統純化,比起聯姻,高傲的王室更熱愛內部通婚,巴爾德爾的父母就是這樣結合的,這一對表兄妹不僅跨越了十年的年齡,同時在性格上也極度不匹配。

想到這里巴爾德爾忍不住有些慶幸。

太好了……他沒有一個妹妹或者姐姐或者表姐妹,否則那種一降生就被鎖定了一輩子伴侶的事情也太令人不能接受了。

聯姻是最簡便也相對牢固的結盟方式,用婚姻直接與或中立或敵對的勢力結盟,日久天長巴爾德爾完全有自信將他們收入麾下。

如今日輪的資料也已經帶了回來,不論能否得到日輪重新升起的線索,維系住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總是沒錯的……

封君的女兒們……他都見過面,她們都是很好的姑娘,但真正讓他動心的卻沒有一人,他看著她們只有欣賞,卻沒有悸動。

畢竟還是年輕人,對未來的婚姻和伴侶怎麼會沒有過美好的設想呢?誰不想要一個心意相通的默契伴侶呢?巴爾德爾的內心到底還是有些遺憾的。

「好了,是時候要走了,我們先去見見北方來的封君。」年輕的君王讓母親挽住手,殷切叮囑,「母親,請您一直微笑,不要說話,在他們家的夫人們和小姐們贊美時點頭就好——請客氣一些,不要表現出太親熱的態度。」

王太後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點點頭︰「不可以嗎?可是要是有很適合你的女孩子呢?不能多夸夸嗎?」

巴爾德爾想起了上一次母親給自己介紹的某小貴族私生女,猶記當時他差一點就要被自己心口這口氣梗死。

……我的父王啊,您真了不起。

「母親……」巴爾德爾不得不提起他最近正在追蹤的事情,「我想要鍛造一柄匕首,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曾見過比青鋼還堅硬的材料。」

王太後的身子立刻僵硬了,她顧左右而言他︰「這……你記錯了吧?我的巴爾德爾,怎麼會有比青鋼更堅硬的東西?」

巴爾德爾嘆了口氣︰「是的,我記得當年有很多,它們似乎是‘黑——」

「啊!我明白了!」王太後煞有介事地「啪」一聲打開蕾絲小扇子,瘋狂扇動以掩飾自己的心虛,「我知道了!北方貴族家的夫人小姐們是吧!我一定好好招待她們的!」

說罷王太後又是一陣僵硬嬌笑,美麗的臉上滿是勉強︰「巴爾德爾,媽媽要去宴請她們了!全都交給媽媽吧!」

說罷她提起裙子就跑了,那個速度快的,不愧是雙生子的親娘。

巴爾德爾終于忍不住了,他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臉,半晌後才不再失態︰「卡莎。」

一個侍女打扮的中年婦人立刻從陰影中出現,在他身邊深蹲下行禮︰「陛下!」

「麻煩你去照顧一下母後。」巴爾德爾道,「讓她……總之先把北方的貴族先應付過去,南方的封君後天會帶著家小來……南方……南方……光明神啊……黎波家是不是有七個小姐?!」

侍女卡莎猶豫了一會兒,沉痛道︰「陛下,確實如此,而且黎波家的夫人據說性格……很是不尋常。」

一想到那場面巴爾德爾幾乎要厥過去,此刻他一點都不擔憂自己的登基儀式,他只怕親娘又折騰出什麼要命的事情。

「那麼你帶上麗娜、蘇倫娜……對,再加上騎士團的安妮和切妲——你們五人從今天開始不得擅自離開王太後,隨時要保證有四人在場。」

卡莎領命,莊嚴地用尊嚴發誓︰「我們定不讓他人欺瞞王太後!」

「靠你們了。」巴爾德爾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感謝光明神,新王登基不需要令邊境總督們參加,否則我們就要多見四個家庭。」

他的母後啊……真是叫人一言難盡,偏偏就是這樣天真糊涂的母親,在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上那是絕不透露一絲一毫的答案。

「黑鐵」所涉及的東西,就是她絕對不願意讓他知道的秘密,而且……已經逝世的父王很可能也同樣默認了,他們都要隱瞞他。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秒哥這一次也沒虧,你看贍養老人(並不)的重任不是全給哥哥扛了嘛?

———

麼麼嘰!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