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宣努力忽視那一群白衣龍侍驚悚又敬畏的目光, 說服自己平常心後往水下跳。
海水溫和地翻滾, 向下望去是深深淺淺看不到邊的藍, 而向上則是被夕陽暈紅的水面。
繆宣抬頭看了眼海面, 束起散亂的頭發。
隨著他的長大他的發色也在不斷地變淡，如今看去已經不再是金子一般耀眼的金色，而是偏向銀色的鉑金
繆宣問︰「海底會有光源麼？」
光線無法穿透深海，但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有例外。
「海底不會有光, 這里的生物也不需要光，水流會帶給他們一切。」厄里亞斯回答他，「不過今夜是例外, 瑟莎今夜降臨，這一片海域將沒有黑暗。」
「那還挺方便的……」繆宣卡了一下，「您真的不換一身衣服嗎？瑟莎殿下看到您應該會被嚇到吧？」
繆宣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藍龍今天終于不穿簡約的長袍了，他一換就換上了龍侍的標配, 而且不是他自己的藍衣龍侍, 而是母龍手下的白袍。
這也難怪守在水面上的龍侍一個個仿佛見了鬼。
「瑟莎今夜只會和她的情人待在一起, 即使見到了她也不會在意的，她知道我曾游歷過這一片大陸的事情。」厄里亞斯笑了笑，「這里有許多小東西懼怕龍族, 如果我直接降臨，那麼你只能看到一片空曠的海床。」
繆宣低頭瞅了瞅自己, 其實他現在也是披著白色的衣袍輕鎧，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兩個看起來就像是翹班的龍侍，雖然談不上親民, 但是這遠比厄里亞斯真龍下水好得多。
海洋中的生態圈與陸地上的完全不同，它不再局限于平面，而是完全立體的。
繆宣沒下潛多深就就見到了魚群，許多大大小小的魚交雜在一起，似乎一點都不懼怕闖入的生物。
這里比起黑王王座下的冰海可生機勃勃多了，繆宣撈了一只小魚饒有興趣地觀察，隨後還是松手讓它立刻。
厄里亞斯確實來過這一片海域，海洋里沒有道路，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要往哪個方向下潛。
繆宣問︰「今晚我們去哪里？」
藍龍回答他︰「最深的地方。」
最深……難道是那個海溝嗎？
繆宣突然就回想起了自己收集到有關龍族的資料，最初的黑龍與水元素也有後代分支，這一條分支就是海龍，火元素是紅龍而木元素則是綠龍，按照這個原理海龍應該是藍龍才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由以太代替了。
按照龍族內部的習慣，這大概是因為以太的後代有更強的力量，因此才有優先選擇權，但厄里亞斯日常也有選擇白袍，最初以太龍為何不為自己選擇「白龍」的名號呢？
也許龍族的命名和他們原型的顏色有關……
繆宣迄今為止見過最震撼的巨大生物是玄武和黑龍，他的鳳凰應當也算得上神異，不知道藍龍的原型是什麼模樣的，難道是刷成藍色的黑龍？
「噗嗤。」厄里亞斯突然輕輕地笑了，繆宣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這一片海域怎麼了嗎？能夠引這家伙發笑。
厄里亞斯回頭看了看他，青藍色的眼眸里水波粼粼︰「這邊走。」
繆宣下意識跟上。
此時他們已經降落到了海域中相當深的地方，來自上方的光線已經無法突破海水的封鎖，反而倒隱約有光從下往上照耀。
除了光線外，繆宣還能听到縹緲的歌聲。
這大概就是人魚的歌聲了吧……繆宣有些期待，而小系統則和抽風了一樣興奮。
【人魚！人魚人魚人魚！】系統搓手，【秒哥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抽到夢幻生物的建模？】
繆宣回憶了一下英雄池中的皮膚，對這景願絲毫不心動︰你指的是人魚和花仙子這樣童話風的東西嗎？不可能的啦，我池子里沒這樣的英雄。
系統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遂無奈放棄。
多年後系統回顧曾經的記憶，終于曉得許多flag是不能立的。
#當年還是太年輕#
—————
繆宣和厄里亞斯下沉了一路終于能看到海床，明亮的光線將這里照得亮如白晝，根本就不像是海底。
海床上有巨大柔軟的植物一邊隨著海水的流動一邊發光，而潮水中則流動著五顏六色的光帶，繆宣凝神去看才發現那些是簇擁在一起的小生物。
海底的地面也不是坦蕩的平地，崎嶇的山岩中時不時有體型大一些的生物一晃而過，繆宣終于如願以償看到了人魚，不過這夢幻的生物卻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驚艷。
怎麼說呢……人魚確實是上半人身而下半魚尾，不論性別都有著姣好的面容，魚尾也有著各自凌凌的光彩，很美，但並沒有超過繆宣的預期。
畢竟王座上的亞龍們顏值都很能打，弱只論類人那部分的外形，繆宣去看人魚還不如照鏡子看同僚，至于下半身的魚尾，那也確實漂亮，光澤不錯，但太小了。
繆宣︰「……」
大概是真的被龍族的審美洗腦了吧？他竟然覺得海底的生物和建築都有點小。
而且論顏色——沒有任何一只人魚的魚尾能與藍龍的青藍和黑龍的金瞳相比。
倒是人魚的歌聲給了繆宣小小的驚喜，他們的歌聲就像是另一種潮水，溫和地包裹在海床上。
偶爾也有人魚游過他們身邊，大概是被白袍和繆宣的金色眼眸嚇到，人魚會立刻恭敬地俯下等待他們經過。
「喜歡麼？」厄里亞斯突然問。
繆宣沒反應過來︰「喜歡什麼？海底非常美麗。」
厄里亞斯看著遠處巨大的珊瑚樹︰「那些人魚——你喜歡嗎？你可以挑最鮮艷的帶回去養起來。」
繆宣︰「可是我記得我的宮殿里沒有水池，而且帶上去的話人魚很容易會死吧？」
「確實如此。」厄里亞斯到「實際上人魚的生命力很強悍，不會那麼容易死去，如果你舍不得也可以下一次再挑幾只。」
這個對話就沒法繼續了……繆宣敷衍過去︰「還是算了吧，人魚不夠美麗。」
兩人已經站在了海底的海床上，細沙在水流中揚起。
最深的地方應當不會止步于此，但繆宣環顧四周確實找不到更深的海溝，于是回頭看藍龍。
厄里亞斯此時正抬頭望著上方，海底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海水，不同的色彩給海水染上了頗有質感的色彩。
而不論是什麼樣的光線，都比不過藍龍的眼眸。
繆宣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能猜測他在回憶。
畢竟是游歷過大陸的龍，也許這就是故地重游？
「我在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海底沒有光。」良久後厄里亞斯終于低下頭，「這樣確實要美麗許多，瑟莎的審美還行……我們走吧。」
繆宣一臉懵逼地看著藍龍，努力讓自己不要問出「去哪里」這樣的傻問題。
藍龍看著他笑了︰「我忘了，你不知道這里。」
說罷厄里亞斯突然抓住了繆宣的手，隨後伸出另一只手緊緊捏成拳頭，片刻後一滴小小的血液從他手中滾出，它不溶于海水，反而像是什麼更沉重的物質直直向下墜落，粘稠的猩紅色中摻雜著黑與金。
如果只看血液顏色的話，藍龍與黑龍確實是一樣的。
繆宣突然反應過來，感情這里還有隱藏著的門，沒有厄里亞斯的血打不開的那種——這種級別都算得上是密道了吧？瑟莎知不知道這里藏著這扇門呢？
藍龍的血液落了地，在那一刻地面上的浮沙與水流岩石全部不見了，一道青藍色的光芒以血液落地點位中心，向外輻射開來，繪出曼妙又精致的線條，恍若最美的藝術品。
繆宣認出了這是什麼，這是龍類的語言【墳墓】。
緊接著藍色的光芒緩緩升起，在那一刻繆宣都要以為整片海域會被它所籠罩，然而這到底是他的錯覺，除了他和厄里亞斯外，沒有任何生靈能看到這道光。
光芒將他們淹沒了。
—————
繆宣眼前再亮起時，周圍五光十色熱熱鬧鬧的燈光已經消失了。
只剩下幽幽的銀藍色，籠罩著這一片海域。
他抬頭望去，頭頂上一片漆黑像是光線穿不透的海層，而銀藍色光芒的來源則是……
龍骨。
幾幅巨大的骨骼被架在細沙地面上，它們是這樣龐大，繆宣一眼望去竟然分不清到底有幾具骨骼，他想找龍頭，然而遠處像是籠罩了一片霧一般朦朧，讓人看不真切。
這里確實是墳墓，真龍的墳。
繆宣良久後才從這些骨骼中回神，上一次給他這樣震撼的是玄武霸霸的遺蛻，而系統早已經看傻了。
如果說黑龍帶給他們的是純粹的力量與偉大，那麼這一片墳塋則是永恆的寂靜和歸宿。
「這里是墳墓……」繆宣喃喃道。
「是的，倒在這里的龍全部都死于廝殺與斗爭。」厄里亞斯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繆宣猛地轉身差一點撞到他。
……哦，他們手還牽著呢，難怪離得近。
「這里總共埋葬了五位海洋君主。」厄里亞斯接下來的話立刻岔開了繆宣的注意，「他們都是海龍，生前是瀚海王座的主人，死後落在這一片海域」
以龍族驕傲的性格，他們死亡後的墳墓一定不會選擇平庸的地方，看來蒼藍王座停留在這一片海域可不僅僅是讓母龍來會情人的。
也許厄里亞斯的父母中就有海龍也說不定。
那麼問題來了，那麼一看就是前來緬懷先人的厄里亞斯，為什麼要帶上他而不是帶著瑟莎呢？
繆宣猛地想到這個問題，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會是撈一只亞龍來獻祭吧？放了他的血之類的……他復活後應該還會落在這里，這墳墓他還不知道怎麼出去。
以繆宣現在的實力他甚至都沒想過跑，已經只糾結于復活後怎麼離開了。
#丟人.jpg#
就在繆宣思維游離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厄里亞斯的表情越來越奇怪，一開始大概是想笑，後來則變得若有所思。
兩個人的思維相繼跑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繆宣正視了主題︰「這幾位殿下，是您的長輩麼？」
厄里亞斯看著繆宣︰「你竟然是這麼以為的？」
「他們是我的族人，但于我唯一的血緣關系就是同一個祖先。」厄里亞斯道，「這五只海龍之所以被葬在這里，是因為他們全部都是我殺的。」
繆宣已經準備好了節哀順變的說辭，結果順口的台詞卡在喉嚨里︰「原來如此，難怪您要來祭奠——啊？」
繆宣︰？？？
系統︰【？！！】
所以您老來這里不是祭奠爹娘祖宗是嗎？是來看戰利品了？難怪不帶妹妹來，因為這些都是您手下敗將啊！龍族不是人丁凋敝麼？這樣殺海龍就不會絕種？
大佬！您請坐下！
厄里亞斯終于忍不住笑了，他的笑聲也挺好听的，在死寂的墳塋中傳得很遠。
繆宣感覺自己的表情逐漸死掉，他找了找話題，干巴巴道︰「那想必是一場凶險的戰爭吧？」
厄里亞斯又笑了，隨後他輕描淡寫地描述了一下爭執的緣故，「他們想要拿走藍龍的頭餃，我不願意。」
繆宣︰「那其他的海龍……？」
「瀚海王座已經沉沒，海龍的末裔現在被養在綠龍的王座上，也許他成年後會來找我？」厄里亞斯仍然是不在意的語氣，「那麼這里就要多一具尸體了。」
這毫無同族愛的發言再一次刷新了繆宣對藍龍的認識，在此之前他雖然不明白為何厄里亞斯對他禮遇有加，但是對藍龍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溫柔謙和的層面上。
而現在藍龍能說出這麼一番話，很明顯他並不是如繆宣想象的那樣溫雅——難怪蕾雅日常溜得這麼快，瑟莎也是拘謹的模樣。
繆宣突然就開始懷疑紅龍只剩下蕾雅是不是因為類似的慘案。
厄里亞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他望著巨龍龍首的骸骨道︰「你很喜愛漢內洛蕾吧？紅龍一支原本就沒有幾人，而漢內洛蕾的母親死于陛下之手。」
「這樣……麼……」繆宣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曾經他在亞龍的書籍上看到所有龍族都死在戰斗中，那時他還在感慨這個種族的驕傲，而現在站在這一片墳塋中，他卻只感受到了這個強大種族血脈中的冷酷。
能作為龍的對手的只有龍。
所有的龍都死于戰斗……
也就在繆宣走神的時候，厄里亞斯突然笑道︰「喜歡這里麼？」
繆宣︰「什麼？」
「你應當會喜歡。」厄里亞斯再一次轉身看著他，那雙青藍色的海洋中有暗金柔和地滲透，「所以我帶著你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講個鬼故事，手還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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