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 不可預測, 不知起源, 不能隔離, 不設門檻。
它對所有人類敞開大門,它遍布在世界各地四處開花,它殘忍無情流通著屬于鬼怪的規則,一視同仁地收割著人類的性命.
鬼蜮能產出道具。
可能這道具在鬼蜮里不過是路邊的石子, 但你撿起來也許就能在什麼時候救自己一命;道具的效果多種多樣,弱能檢測周圍有無鬼怪出沒,強能夠抵消致命攻擊, 收集和鑒別全靠個人的眼力與經驗.
鬼蜮能改變人類的身體,增幅人類的軀殼與精神。
不僅僅是生命力,從越是強大的鬼蜮中生還越是能受益,也許是力量, 也許是恢復能力, 也許是感知增幅, 甚至還可能是救命的直覺…….
每個鬼蜮里都有一位鬼王,鬼蜮里的場景與規則皆由鬼王規定.
隨著鬼蜮中生還的人越來越多,鬼蜮會逐漸變弱, 最終會消失,這就是鬼蜮的「死亡」。
以上, 就是呂晉江所知道所有信息的概括。
繆宣翻看著自己的總結,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年幼的孩子,能提供這麼多信息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情了, 繆宣也試圖向他詢問人類社會為了應對鬼蜮而發生的變化,但是得到的答案卻並不清晰,甚至還帶著幾分自相矛盾。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呂晉江只不過是一個十歲出頭孩子,他能牢牢記住父母與師長的叮囑已屬難道,而那些有可能瞞著他父母師長的上層宏觀調控,他又怎麼可能接觸、記住?
這個大問題如果想要得到詳細的解答那就只能找成年人……而且還是走過鬼蜮比較多的那種,因為他們和中央的關系會更加緊密。
比如那個琥珀眼楮……
這麼一想事情似乎就麻煩起來了呢。
但這事情繆宣現在也不急,緩一緩沒什麼。
而且那個看到了他面容的男孩,沒準能發展Ch ngR n類中的眼線也說不定——呂晉江消失後又復出現,這對于原本就合作不緊密的醫生們來說可是令人警惕的消息,也許他們現在還維持著平淡的現狀,但隨著死去的人越來越多,男孩受到的排擠也會越來越強。
再加上保命協定,他會被「推」向繆宣這一邊。
啊……這麼一想突然就好罪惡啊……
離間人類利用幼童什麼的……
繆宣模了模自己一點都不疼痛的良心,突然發現這具身軀的胸膛里一片死寂。
#原來如此#
#我的小良心已經死了#
#難怪不痛呢……雖然也不活蹦亂跳#
—————
夜幕降臨,人類醫生回到了他們的房間。
而繆宣則轉道去了門診大廳。
門診大廳這麼大一棟樓,樓里除了零號的病房外其余地方都是空房間,走廊上有的門還是擺設,根本就推不開。
而零號病人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病房,每天除了想吃藥外就是盯著自己的畫布。
如果少年的情報沒有錯,零號病人應當就是這一片鬼蜮中的鬼王。
不僅如此,繆宣還大膽猜測他應該能佔一個目標坑位。
畢竟他已經走過了好幾個世界,目標無一不是世界脈絡所對應的、至關重要的角色,而且他們一般都會和許多個體建立聯系,他們可能是領導者,也可以是殺戮者。
怎麼看零號病人這個鬼王的可能性都很大,但是小系統曾和他保證過目標一定是他能殺得死的角色……
零號病人的血條太長了,甚至連小地圖都無法給他一個標記,這就和「一定能殺死」這個條件產生沖突,令人腦闊疼。
難帶零號病人還能站著讓他砍嗎?
繆宣模了模腰,感覺不行。
另一個目標選擇要求是要符合刺客英雄的三觀,荊軻偏向混沌中立,這從鬼怪和人類都是「野怪」這一點就能看出。
因此目標很可能也存在于人類醫生中。
嘶……那個血條最長的琥珀眼楮,很可疑啊。
繆宣給自己歸納總結了一番,然後打開了甲區三零號病房的門。
協和慈愛醫院里只有行政大樓中的病房是甲區,而且也只有一件零零零號,其余大樓從住院部開始就是乙區病房一路往後排列了。
零號病人即使在居住的病房上,也是最特殊的。
純白的病房里,純白的少年背對著繆宣坐在窗戶後。
他的面前仍舊是巨大的畫布,少年抬起手緊緊攥著畫筆,棉質的袖口滑下,露出他細瘦的手腕。
畫布上繪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雋,神情冷漠,只是雙眼中仿佛盛了星光,給原本冷淡平和的五官添了幾分亮色。
他身姿筆直,頎長挺拔的脊背恍若修竹。
但和病號服搭配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是違和的。
繆宣看著畫布上眼熟的男子時,愣了愣。
由不得他不眼熟,畢竟這個男人……不就是他套了刺客英雄荊軻建模後的樣子嗎?不,也不能說就一樣,這大概是他現在這張臉去掉了大濃妝後的樣子吧。
雖然早就看到了眼影和口紅的效果,但是對比一下畫面中這張卸妝後的臉——大紅色果然殺傷力驚人。
零號病人沒有轉身,他背對著繆宣聲音輕快道︰「姐姐你來啦!」
「姐姐看看我新畫的畫!他像不像你?」
繆宣往小馬扎上一坐,敷衍道︰「……挺像的。」
就差一個卸妝了。
仿佛是听到了繆宣的肯定,畫布中被畫出的男人突然嘴角一扯,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頓時,他原本還與繆宣有那麼幾分相像的影子立刻就被撕破了,只剩下一只裝模作樣的鬼怪。
繆宣︰「……」
#你們這個世界的東西都挺靈性啊#
零號病人可能也沒想到自己的作品如此活潑,看到詭異的微笑時他仿佛被驚嚇到了一樣愣住了,直到畫布中的男人開始扭動身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不對!」
少年猛地起身,一把就從畫架上揭下這幅油畫,他雙手捏著油畫的兩角,用力一扯——只听得一聲布帛碎裂的「刺啦」聲,油畫頓時就被撕成了兩半。
與此同時,油畫中的男人則發出了刺耳的哀嚎,最後隨著油畫變為粉塵。
「姐姐……一點都不像……」少年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點哭腔,他轉身,那雙清澈姣好的雙眼染上了淺淡的紅。
竟然有點像小白兔。
繆宣起身︰「……只是一幅畫,我們就不哭了吧?」
少年撲過來緊緊抱住繆宣,使勁蹭蹭︰「才不只是一幅畫呢,我已經畫了好幾天了,撕了那麼多畫……姐姐,我怎麼都、怎麼都畫不好你。」
繆宣能怎麼辦?只能拍拍他的後背︰「沒關系沒關系,我們慢慢畫。」
少年用力扯著棉袖,低頭擦了擦眼楮︰「肯定是因為我生病了的原因。」
「對!只是因為我生病了!」這個理由很好地說服了少年,少年的雙眼重新亮起來。
「只要我痊愈了,一定能把姐姐畫得很漂亮的。」他說完,放開繆宣,轉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搪瓷杯。
零號病人掀開杯蓋,濃濃的血腥味頓時就彌漫開來,少年低頭喝藥,再抬起頭時雙唇已經染上了濃得發黑的猩紅色,在他純白的病服與素白的面孔對比下,愈發觸目驚心。
「對不起哦姐姐。」少年禮貌地道歉,「甜甜的藥不能給姐姐喝啦,我要趕緊好起來。」
要好起來,因為有必須要做的事情……等一等……是什麼事情?我怎麼記不得了?
少年甩了甩頭,將突然出現的奇怪念頭甩開,他的雙眼仍然是如此清澈,倒映出繆宣的影子,孩子氣地宣誓︰「我最喜歡的永遠都是姐姐!」
繆宣無聲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我覺得你好像長高了?比起我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你要高了一點吧?」
這還真不是繆宣的錯覺,他到來這里已經有一周多的時間了,而零號病人也確實長高了幾厘米。
少年乖乖巧巧地低頭喝藥,抬起頭舌忝了舌忝嘴唇︰「我在長大呀姐姐!我很快就能比姐姐高啦!」
繆宣看著他只到自己胸口的身高︰「有這個想法是好的……」
零號病人躍躍欲試︰「所以姐姐幫我找點鈣片——」
「但是!」繆宣立刻打斷少年大膽的想法,「我相信你一定能行,不吃藥也能長得比我高,畢竟藥這麼苦。」
「嗯呢!」少年大大地點頭,「那就和姐姐約好了!等我比姐姐高的時候我就能抱著姐姐啦!」
繆宣忍不住糾正︰「其實你剛才就抱著我。」
還有我似乎沒和你做約定……
少年搖搖頭︰「剛才那個才不算,我要把姐姐整個都揣進懷里!」
那樣暖暖軟軟,想想就覺得好棒啊!
繆宣看著少年終于喝完了搪瓷杯中泡開的「糖漿」,十分嫻熟地抽了一張紙給他擦嘴︰「你能夠走出這個病房嗎?走出行政大廳呢?」
「謝謝姐姐。」少年接過紙巾扔在地上,紙巾同樣化作粉末,「當然可以啊,但是我才不想出門呢。」
看來這鬼王還是一只快樂的藝術阿宅……
繆宣點了點頭︰「那麼醫院外呢?能出去嗎?」
零號病人抬頭很驚訝地瞅了瞅繆宣,隨後苦惱道︰「為什麼要出去呢?我生病了呀,肯定不可以離開醫院的。」
「而且醫院里有姐姐呢,我走了就找不到姐姐啦。」
「我可以跟著你呀。」繆宣模了模少年的頭。
鬼王的身軀冷硬如鐵,但是他黑色的短發卻細軟服帖,就像他的雙眼一樣惹人喜愛。
听到繆宣的建議,零號病人歪著頭甜甜地笑了︰「姐姐當然要跟著我啦,但是姐姐走不出醫院的,如果姐姐真的想要出去,那麼我可以吃掉姐姐,帶姐姐去想看的地方。」
「只不過外面很沒意思的,有好多好多討厭的家伙。」
「姐姐不要走,永遠和我待在這里不好嗎?」
「我不想吃掉姐姐的,我喜歡現在能抱著我的、以後我能抱著的姐姐呢。」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