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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慧、凝露兩位魔君, 作為魔修一方在此戰中派出的先鋒,實力不可謂不強悍,心思不可謂不奸猾。

但誰又能想到, 他們面對的正道如此奇葩,不僅有一只矮腳貓會變成稀世劍客,還有一支演奏《國際歌》的民樂團?

不,這麼說也不對。

「民樂團」這一點, 作為搖光峰基本配置, 一直都在魔修的情報網之中。

但是,自從舒鳧加入以後,搖光峰的合奏曲目越發劍走偏鋒,曲風千變萬化,終于發展到了「就尼瑪離譜, 沒一個魔修能听懂!」的地步。

……明明在三五年前,還只是《最炫民族風》、《小隻果》之類而已啊!

現在這又是個啥啊!!!

你說這是民樂團,你騙誰呢你?!!

你們演奏的根本不是民樂!!!

當然, 曲目離奇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搖光峰專業團隊出手, 再加上鮫人歌聲攝人心魄的種族天賦, 效果與舒鳧的獨奏不可同日而語。

正可謂︰嗩吶一響, 爹媽白養;鮫人一笑,生死難料。

一言以蔽之, 他們很強。

雙方甫一交鋒, 凝露便知此戰討不到便宜, 只能暫時放棄音攻之法,轉而以法術迎戰。

另一方,戚夜心與雲英找準空隙, 雙劍齊出,身姿輕靈迅敏如飛燕還巢,直取凝露面門。

這兩人分別是秋心掌門與明瀟真人首徒,盡得前輩真傳,不鳴則已,一出手便是勢如雷霆,面對魔君也絲毫無懼。

「呵,區區小輩……」

凝露閃身避過,正要出言嘲諷,卻只覺周遭空氣為之一變,連帶著眾人打量她的目光也變得怪異起來。

要打比方的話,那眼神有點像「姐姐,你假睫毛掉了」。

「……怎麼?」

凝露呼吸一滯,下意識地抬手向自己臉上撫去,隨即神情僵硬,整個人觸電似的一顫,「我的臉……你們!!」

當然,她並沒有毀容。

無論戚夜心還是雲英,劍尖永遠只指向對手脖頸,不會以劃花女修的面孔為樂。

不過,戚夜心師從于精通幻術的秋掌門,掌中靈劍亦有幾分特殊,其名為「水月鏡花」。論其特征,恰好與漫畫中的知名武器「鏡花水月」相反,具有「破除幻術」的獨特功效。

就在這柄劍從凝露面前掠過的一瞬間,便好似挑破面紗一般,揭穿了她身上披覆的一重無形偽裝。

一劍過後,女子仍是烏發雪膚、月貌花容,五官輪廓卻徹底變了個模樣,仿佛重新勾勒描摹過一般。

而在場眾人,說巧不巧,恰好都認得偽裝之下的那副面容。

「……方晚晴?」

——畢竟是互聯網經典鬼畜素材,不僅是九華宗,幾乎全修仙界通網的地方都有這張臉。

「方晚晴……怎會是她……」

「我記得,她被逐出九華宗和方家,又被齊玉軒發怒刺傷以後,便銷聲匿跡了……原來,她是去了魔域?」

「但是,她怎麼會變成凝露魔君……」

「……」

凝露自知無從掩飾,倒也鎮定下來,恢復了一貫從容不迫的儀態。

只見她雙手交疊,亭亭而立,近乎矜持而高傲地朝向眾人一點頭︰

「是,又如何?我借用自家小輩的身軀,天經地義,用不著諸位多管閑事吧?」

「自家小輩……你……」

這些年懷古真人退居幕後,淡出旁人視野,眾人好半天才想起「凝露魔君就是方晚晴的長輩,懷古真人的白月光」。

「說起來,這小姑娘也真奇怪。」

凝露慢悠悠地撫弄著一雙柔荑,妖媚眼波向舒鳧臉上一轉,「她呀,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自個兒穿過重重阻礙,血淋淋地找上趙九歌,滿口顛三倒四,非說‘姜若水是個禍害’,‘一定會破壞魔君的計劃’。」

「你說,趙九歌多大的人了,還能給一個爭風吃醋的小姑娘當槍不成?」

舒鳧︰「……」

那確實不能。

趙九歌在原著中,也是個一心一意沖刺事業線,對虐戀情深毫不關心的boss。

正因如此,他忽略了男女主因虐戀而爆發的力量,最終落敗于感天動地的真愛之下……對不起,她編不下去了。

總之,以方晚晴偏執扭曲、一心宅斗的腦回路,想必吸引不了趙九歌的注意,只能吸引他的殺意。

果然,只听凝露接下去道︰

「趙九歌瞧她有幾分意思,便扣下她搜魂,也不知撈著些什麼消息。」

「至于我嘛,兩次為你們所傷,軀殼不大好使。正好遇著送上門來的同族肉身,若是不用,豈非辜負她一番美意?」

舒鳧︰「…………」

——對不起,我不應該笑,是不是?

前世今生都心系一人,為他瘋為他狂、為他  撞大牆的方晚晴,以及從小就志存高遠,直指海王寶座的方白露。

沒想到,最後是這兩人相互捆綁,相互傷害,一同站在舒鳧面前。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墳。

凝露恢復得如此迅速,想來也是因為更換肉身,又得了趙九歌援手,算是月兌胎換骨一輪,成為了一條嶄新的好漢。

不過,說句不太客氣的話——也多虧她附身的對象是方晚晴,事情才簡單得多。

「若換了別人,我還不太方便下手。」

舒鳧話音落地時,人已不在原處。

孤光劍出手,凜冽寒芒照徹四方,人影在這一刻融入劍光之中,其勢穿雲破霧,劍氣直上蒼穹。

凝露魔君不以為意,剛要閃躲,卻只覺全身驀然一僵,氣息阻滯,就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

「什麼……?!」

而後,在她腦海之中——

響起了宛如地獄惡鬼一般,充滿憎恨和怨毒的低語。

【……你,別想好過。】

【就算殺不了姜若水,你佔了我身軀,你也別想好過……我方晚晴,決不會听你擺布……!!】

「你瘋了嗎?!」

眼見舒鳧的劍鋒迫近眉睫,凝露不由地尖叫出聲,「我若是死了,你也不會安然無恙!你不是想報仇嗎?我可以為你殺……」

【……我自己過得這般淒慘,即使姜若水死了,我又有何樂趣可言?直到被你奪舍,被趙九歌搜魂,我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

【太可笑了。我這兩世人生,實在太可笑了……】

【白露姑祖母,方家和我,都是因你而獲得懷古真人蔭庇。如今我將身軀還你,也算兩清。】

【最後這一程,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方晚晴————!!!!!」

「唰」地一聲。

劍氣入身,寒意迅速滲透髒腑,凍結四肢百骸。

無人听聞的對白,與飛濺的血花一同,成為了方家兩代人最後的注腳。

……

「凝露!你在干什麼,凝露?!」

狡慧魔君嘶聲怒吼,自己旋即也被謝芳年一劍逼退,一張老臉綠得像個苦瓜,「你?!你到底是什麼東……」

「焦魔君。我記得,你前不久剛在魔域損失一道分神。」

謝芳年唇角一提,旁若無人地打斷道,「你說,以你這千年修行的積累,還夠在我們手上死幾次呢?」

「…………」

狡慧魔君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正要拼著一道分神與謝芳年斗個你死我活,眼前忽然落下了一束白光。

準確來說,不止一束,而是千萬束明亮炫目的光芒,好似白晝間下了一場流星雨,漸次穿透昏暗厚重的雲層,緩緩灑落在眾人周圍,溫暖而柔和地包覆著他們。

仿佛長輩充滿慈愛的手,寒夜里披在肩頭的衣袍。

——然後,他們听見了聲音。

【紫微秘境之中,不得造次。】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那聲調莊嚴、肅重而又陌生,在他們腦海中嗡然回響,仿佛自高邈的雲端之上傳來。

但是,對于舒鳧和謝芳年來說,那聲音與他們之間的落差不在于高度,而在于時光的長度。

跨越死生契闊三千載,終于抵達他們耳邊。

一瞬間,兩人都好像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地凝固在原地。

「……鐘不愧?」

破天荒頭一回,向來從容篤定的謝芳年有些愣怔。

「是不愧嗎?你……還活著?」

「謝前輩,你確定?」

舒鳧原本還不大相信,一听謝芳年開口,頓時信了七八分,「紫微仙君的聲音,當真是……」

「不會有錯。」

謝芳年斬釘截鐵,本就白皙的面容越發血色寡淡,唯獨眼角隱隱浮現兩抹紅痕,整個人便好似帶著血沁的玉雕一般。

相識二十載,除了找到風瑾瑜那一日,舒鳧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失態。

「雖然變化很大,但師春雨、柳驚虹、鐘不愧……他們的形貌與聲音,就算化成灰,熬成水,我也認得出來。」

「但是,三千年……他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們之所以寄望于紫微仙會,是因為傳說中紫微仙君「高齡兩千余歲」,很有可能知曉鸑鷟一族的下落。

然而,他們從未想過,仙君不是「兩千歲」,而是從三千年前一直活到今天。

說得輕浮一些,這壽命已經大大刷新了修仙界吉尼斯紀錄,只能用「忍住不死」來形容。

但其背後的歲月,顯然不會如此輕浮。

【…………】

回答他們的,是厚重而長久的沉默,仿佛橫亙于他們之間的千年光陰。

狡慧魔君的分神先是被白光震懾,又被眾人一擁而上圍攻,打得那叫一個「神魂顛倒」,不得不帶傷撤退……但是,這點事又有誰會關心呢?

「……」

舒鳧與謝芳年持劍相對而立,一心一意地抬頭仰望天空。

舒鳧心懷神往、謝芳年夢想重回的舊時光,如今就在他們眼前。

千年孤守,一生寂寞。

昔日頑劣、聒噪、跳月兌,好像殺馬特紫色小鴨一樣的少年,不知出于何種執著,依然頑固地留在這個世上。

良久,他們听見了一聲更勝于千言萬語的回答——

【鳳君——遠渡哥,上來說話吧。】

【我一直在等你們。】

【你們實在是……讓我等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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