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中原中也再次見到百鬼丸的時候，是在壽司店門口，順便看見了太宰治。
無精打彩的衛衣少年瞬間狂化。
「太——宰——治！！！」
腳下的路面龜裂，掀起一塊塊地皮，以他為中心的重力出現劇烈的變化！
百鬼丸的注意力被大片燃燒的赤色火焰拉走，肌肉繃緊，產生了自己要被魔神釋放出的邪惡力量一起焚燒殆盡的錯覺。
他的戰斗意識一出現，背部就被粘皮糖般的太宰治抱住。
太宰治雙手強行環住百鬼丸的脖頸，掛在他的後背上，探出腦袋去看憤怒到炸裂的中原中也，嘴里還咬著一塊蟹肉壽司，慢吞吞地吃下去。
「喲，羊之王。」
腮幫子如倉鼠般鼓動的太宰治，隔了三秒後露出惡意的笑容。
「養著一群小羊羔，每天打工賺錢的日子怎麼樣？照我說，你沒有必要針對白瀨君，畢竟擂缽街的人誰沒有干過一點壞事，不就是搶劫完了，不小心殺了個人嘛，現在擂缽街所有人都知道你跑去外面打工了呢。」
你听听，這是人話嗎？
對此，百鬼丸仍然堅定不移地站在太宰治前面，為他擋住洶涌澎湃的殺氣。
前面是核心暗紅的魔神，後面是無辜的「多羅羅」。
誰是壞人需要思考嗎？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收留了你這個挑撥是非的混蛋！」這一個多月來中原中也何嘗吃過這種苦頭，堂堂異能力者中的強者，港口黑手黨都忌憚的羊之王，不得已跑去正常社會里打工兼職，賺取錢財養家糊口。
橘發少年對太宰治的憤恨累積到了高峰，連帶著遷怒百鬼丸。
「你們果然認識！」
百鬼丸的左腿裝回了身體，鐵證如山。
【……】
百鬼丸悄悄掙了掙身體，沒有辦法在不傷害對方的前提下擺月兌「多羅羅」，實在不行就只能背著「多羅羅」逃跑了。
發覺百鬼丸的意圖，太宰治的嘴角勾起，繼續對中原中也開嘲諷︰「我和百鬼丸很早就認識了，親眼目睹過他救下要被港口黑手黨殺死的孩子，誰知道有人為了包庇惡人，專門對行俠仗義的人出手，真不愧是‘侵犯羊之領地，不管是誰必會遭到猛烈的反擊’的羊之王呢。」
中原中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黑，誰讓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
忽然，中原中也抓住重點︰「他叫百鬼丸？」
太宰治听出中原中也的語氣中有某種關心的傾向，當即改口道︰「你听錯了，他叫太宰丸，是我家祖上留下來的半自動人偶。」
中原中也被惡心得大叫︰「明明沒有听錯！他是人類，怎麼可能是人偶！」
太宰治輕哼一聲︰「你見過可拆可裝的人類嗎？」
中原中也遲疑了，還真沒見過。
百鬼丸見魔神遲遲沒有攻擊過來，不禁緊張起來，萬一魔神擅長蠱惑人類，利用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方法侵蝕「多羅羅」的精神就糟糕了。
他的腳步開始後退，想帶著背後的人一起逃離魔神。
太宰治見狀，冷淡地吐了吐舌頭。
「騙你的。」
對面怒火被壓抑下來的中原中也，頓時發飆地攻擊過來，嚇得百鬼丸和太宰治後方壽司店里的老板、客人們發出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赤紅色的拳頭被人接住了。
超強的重力拳，竟然第一次被百鬼丸沒有出鞘的右手阻攔下來！
不僅百鬼丸微微一驚，中原中也同樣瞪大了眼楮，湛藍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戒備和驚喜。他們各自的反應被太宰治收入眼底，皮膚與百鬼丸接觸，進而令「人間失格」抹消了中原中也引以為傲的王牌，重力無效化！
下一秒，中原中也被百鬼丸重重踹飛，砸到了馬路對面的牆壁上。
馬路上的車輛一時間剎車的剎車，猛踩油門的猛踩油門逃走，完全不敢插手橫濱近期隨處可見的斗爭。
太宰治懶洋洋的在百鬼丸肩頭說道︰「對付他，不用躲啦。」
他放開對百鬼丸的制約，抓住左手，智珠在握地走過去，心道︰「有我在，就算是世界上最強的異能力者，也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
異能力——人間失格。
珍稀到極點的異能力，世間罕見的絕對反異能力者！
中原中也沒有受太多傷害地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灰塵，但他出奇地無視了仇恨值拉到爆炸的太宰治，緊盯著百鬼丸︰「你知道荒霸吐嗎？」
百鬼丸知道個什麼啊，听都听不見。
太宰治笑破肚子。
回應中原中也的是黑發少年面無表情地拽下右手，刀劍出鞘，他把左手留給了太宰治，右手的前臂以武器的形式要朝他的方向揮斬下來！
中原中也的耐心告罄，抓狂地反擊過去︰「讓你回答有這麼難嗎！」他的全身再次籠罩在紅色異能力的光芒之下，高密度的重力因子在他身上集中起來，閃耀至極！不可思議的令目盲多年的百鬼丸稍稍看清楚了中原中也——這是一個少年外表的魔神，非常具有欺騙性。
嗯，絕對要斬殺掉。
百鬼丸的冷漠與殺意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荒霸吐？斗尖荒霸吐？相比之下，太宰治的腦海里就轉動著許多念頭。日本神話傳說中的神槍就叫斗尖荒霸吐，這種類似于土著神/的名字，與中原中也、百鬼丸有什麼聯系？中原中也似乎一直在擂缽街尋找荒霸吐的消息……
猶豫不到千分之一秒，太宰治松開手，冷靜地放出渴望戰斗的百鬼丸。
【用戰斗的方式告訴我答案吧，百鬼丸。】
百鬼丸與中原中也的交戰，是命運之外的意外，亦是穿越後命中注定的一戰。可以旁觀到兩人廝殺的唯有太宰治，連接命運的第三人。
從最初的閃避和無法回避的重力壓制，到百鬼丸適應了魔神的力量，進而發起力氣不算大的反擊，這才是第三次面對中原中也。別看中原中也表面上是個情緒化的人，他沒有拋開過理智，與百鬼丸越打越頭皮發麻，感覺對方在以無法想象的速度適應著自己釋放的異能力！
這怎麼可能？人類能做到這一點嗎？！
中原中也突突直跳的不妙感提醒著自己，百鬼丸特別能適應來自荒霸吐的力量，而且對付自己還有一種逐漸在加強的克制感。
他插在口袋里一直沒掏出的手，終于不再隱忍地抵擋住百鬼丸的斬擊。
太宰治吃驚道︰「啊咧，小矮子不再抓口袋了。」
中原中也額角的青筋暴起。
他一方面猛烈回擊百鬼丸，把對方逼退，另一方面咆哮過去︰「我不矮！我還在成長期啊！」
身高帶來的心靈傷害加成，讓一米五幾的中原中也暴走，屢次刺激下還能沉穩淡定，他就不是那個敢單槍匹馬把港口黑手黨打出擂缽街，又去gss武裝組織里把白瀨胖揍一頓的擂缽街羊之王了！
百鬼丸的壓力迅速增大，養父為他打造的四肢並非是鋼鐵之軀，提高了他的敏捷和速度的同時，降低了他的抗壓能力。
重力，始終存在。
【這就是魔神的力量，超越凡人，我為何能與他戰斗？】
百鬼丸在半空中翻騰，躲開拳腳，刀劍朝中原中也砍去。野獸一樣的本能在他身上體現得淋灕盡致，進入完美的戰斗狀態後，他能未卜先知地發現中原中也下一步打算攻擊的位置。
【十二位魔神奪走了我的器官，也相應的在我體內留下了力量，保護我不會輕易死去，我要用他們殘留的力量去戰勝他們……】
【我要我的眼楮、我的聲音、我的臉……我的手腳！】
【我要奪回來！！！】
百鬼丸靈魂中殘留的魔神之力透過脆弱的義肢，傾力集中在這一劍！
這一劍下，中原中也窺見了霎那的幻象。
百鬼丸的全身布滿了紅色的詭異火焰，抵御了自己的重力，潔白的身軀部分被火焰侵佔，生命力在沸騰，像極了陷入污濁狀態的自己。
中原中也用增加肌肉、骨骼密度的方法為自己增添防御，可是晚了一步，左手接觸到長劍，普通的武士劍劈砍下來後劃開一道狹長的傷口，破除重力，久違的疼痛出現在了以「荒神」身份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中原中也身上。
「嘶，好久沒受過傷了。」
中原中也捂住流血不止的左手，傷口深可見骨，幸好沒傷到筋骨。
他打得有點懷疑人生。
你真的是我的同類，而不是專門殺同類的那一類？
百鬼丸的狀態卻有點不太一樣，極度渴望斬殺魔神的他，忽略了周圍的一切，思緒被殺戮佔據，一心一意的朝中原中也走去，想要殺死對方。
「你為什麼把我當成敵人，我實話告訴你，我沒有殺過一個無辜的人，會死在我手上的全部是死有余辜之輩。」半彎著腰，手臂滴血的中原中也皺起眉頭，並不想動用真實的力量。一旦陷入污濁狀態，自己未必能清醒過來。
「百鬼丸？」太宰治看出不對勁。
中原中也解釋一通，氣憤地說道︰「你難不成非要殺我？」
百鬼丸來到中原中也的一步之外，面無表情，劍起劍落，唯殺而已。
血液沒有濺出。
污濁的力量也沒有爆發出來。
中原中也愕然地抬頭看去，原來是百鬼丸突然轉移方向，擋下了一顆射向太宰治的子彈！太宰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色沒有改變，惋惜地說道︰「好險啊，要是百鬼丸只顧著小矮子的話，我就能成功死去了。」
他特意在百鬼丸要殺中原中也的時時，瞥了一眼狙擊手的所在方向，逼迫狙擊手提前射擊，便是想要中止中原中也使用自己的底牌。
成功了，也失敗了。
太宰治被百鬼丸救下，滿心殺戮的百鬼丸第一時間選擇了他。
太宰治不顧手掌的劃傷，抓住他的刀劍，去看上面的崩口……眼神一沉。
「碎了。」
殺人的劍為救人而崩碎。
百鬼丸不曾後悔，斷劍與右手相連，手臂沒有月兌離的左手分開太宰治的手指，不讓他去抓著自己的斷劍。
他無聲地說道︰【沒有關系，多羅羅沒事就可以了。】
太宰治猛然扭頭，對中原中也這個冤大頭說道︰「都是你的錯！沒有你，百鬼丸怎麼會失去自己的武器！」
中原中也胸悶氣短，心口氣得疼，這混蛋倒打一耙還這麼有理！
我寧願子彈射中的是你！
「上次他與我戰斗時佩戴的刀劍，我拿去找人修復了，款式一致，拆下來應該可以裝上去……」中原中也說出了憋屈的話，算是他對太宰治表達和解的意圖，「修復的人要價太高，我還沒辦法付尾款。」
太宰治「哦」了一下，窮鬼嘛。
中原中也心累道︰「他是不是耳朵有問題？我就沒听到他回答過我一句話。」
太宰治鄙視︰「你怕是眼楮有問題。」
中原中也想生氣，太宰治卻直接把百鬼丸的雙耳摘下來。
「耳朵也沒了！」
中原中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太宰治再用兩根手指去戳百鬼丸面具上的眼楮，場面感極佳︰「看清楚一點，這是面具。」中原中也使勁去看，總算發現一直以來違和感強烈的原因。
黑發少年的臉都是假的啊！
人生在世，全靠義肢的百鬼丸刷新了世人對殘障人士的認知，中原中也被打擊得要命，絕望地看清楚現實︰我的戰斗對象是這種人？
太宰治暗示道︰「他沒有辦法回答你，你若是問我，我或許會知道一些。」
中原中也的手臂在重力異能力下止住血，深深地看他，然後吐了口氣，留下需要付尾款的店家的地址。隨即他腳步聲極重的離開，不再與深陷港口黑手黨內亂的兩人戰斗下去，下次再來找這兩個人的麻煩。
呵，你以為我會信你這個搬弄是非的垃圾？
「……嘖，直覺動物。」
太宰治人身攻擊了一把中原中也，去看百鬼丸，又發現對方也被罵進去了。
他不開心地扯了一把百鬼丸的馬尾辮，血液混入發絲里。
百鬼丸低頭︰【對不起。】
太宰治把耳朵給他塞了回去，手臂也撿起來，套好，確保不會被人發現里面的斷劍。這樣一來，他只要去小矮子提供的地址拿到另一把劍就行了。
吃飽了，運動了，接下來去找森先生要一點錢了。
太宰治原本是這麼想的，可是百鬼丸的行為打斷了他的思路，對方感覺到他要回去的意思，竟然抱住了他，然後迅如雷電地沖回港口黑手黨，那股子氣勢不亞于敵方勢力派出先遣兵襲擊港口黑手黨。
「？？？」
「為什麼是公主抱？！」
「我知道你想要救我，可是我就傷了手，沒傷到腳啊！」
太宰治雙手揮舞，發出強烈抗議。
世界上最可悲的不是我在你面前，你看不到我，而是我一個正常人硬是被你當成殘疾人對待，誰才是重度殘疾的那個人啊！
外面的路人用心聲給予證明︰好可憐，這兩個少年全綁著繃帶。
殘疾人x2。
港口黑手黨本部，森鷗外充當了兩人的醫生，和藹可親地檢查一遍後，把討厭自己的百鬼丸趕到了一邊去，單獨給太宰治包扎好傷口。
「其他地方沒有受傷吧？」
「沒有。」
太宰治黑著臉，不滿地說道︰「我只需要繃帶，沒必要請你來。」
森鷗外笑眯眯地回答︰「我是醫生，還是即將上任的首領，對出門遭到狙擊的證人自然關心一二，不然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我要殺了你呢。」
太宰治說道︰「殺了我吧，這樣多好啊。」
森鷗外轉移話題道︰「太宰君，你對羊之王有什麼看法？」
「沒看法。」太宰治懶得和他分析下去，一眨眼就偷走了他的錢包。森鷗外雖然感覺到錢包的重量消失，眼皮跳了跳，但是沒有深究下去。
有需求的人，比沒需求的人要好拿捏多了。
森鷗外笑著離開，把房間讓給了一個精明得要命、一個體術夠強的小家伙。
太宰治打開錢包，用裹著紗布的手翻找現金和信用卡。
「不知道錢夠不夠……」
對冷兵器行業不甚了解的他思考威逼利誘的可能性，而百鬼丸在森鷗外走後，坐到了太宰治的對面，灰心喪氣地發現自己就是砍不死一個魔神。
兩人的思路不在一跳線上，卻離奇地產生了和諧的氣氛。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默契」了。
「百鬼丸？」太宰治在百鬼丸臉面前晃手了好幾下，才把這個發呆的人喚回神，百鬼丸的頭部微動，象征性地表達自己的疑惑。
太宰治跳下座位，把森鷗外帶過來的醫藥箱搬來，放到對方身邊。
「森醫生……算了，森先生吧，他帶了不少醫藥用品給我們，可能擔心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帶著你奔赴黃泉，嘖，真打算這樣，多少藥也沒有用。」
他把里面大量的醫用繃帶拿出來，眼中寫滿了對它們的喜愛。
「你身上快要變成灰色的布條該換一換啦。」
【啊？】
月兌下外面的衣服，以為不會有問題的百鬼丸感知到「多羅羅」在解開自己裹著的布料，馬上制止對方可怕的行為。
「多羅羅」是女孩子，自己是男孩子啊！
「你在害羞？」
太宰治陰險笑，報復對方把自己抱回來的舉動。
唰唰幾下，沒有雙手和雙腳的百鬼丸躺在床上，他的身體被拆開後，猶如破碎的拼圖，外加漂亮的臉，產生一種冰冷扭曲的畸形之美。
太宰治把干淨的繃帶一圈一圈地裹到對方身上。
百鬼丸穿越前帶到穿越後的白色布條……不，灰色布條成功被丟入垃圾桶。
搞定了的太宰治戳著難得蜷縮起來背對著他百鬼丸，一陣揚眉吐氣︰「放心吧，我沒有給你拍照留念，也沒有扒掉你的褲子。」
太宰治想到他沒有皮膚的怪異身體，砸舌道。
「還是裹上繃帶好看一點。」
你瞧。
怪物如你，裹上繃帶，粉飾過去，不就能正常的混入人群里嗎？
在床上，黑發少年的頭發在掙扎下變得凌亂，蜷縮的身體衣袍敞開，潔白細膩的繃帶層層纏繞在身上，代替他的皮膚。只要能遮掩住，他身上永遠有著與太宰治不同的堅韌感，比起現代車禍出院的傷患，更像是古代流浪的劍客，落魄卻不弱小。
【多羅羅……你不會害怕這樣的我嗎？】
百鬼丸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外表，會有多麼吸引審美觀異常的變態。
他極力冷靜。
再次堅定了殺掉魔神換回器官的決心。
未來……一定能看到「多羅羅」的模樣，听見她訴說過去的聲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