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張典羽所料, 對方沒有立刻開槍。但他耳邊听到了嗡嗡的聲音, 仿佛有什麼東西接近過來。
他眯起眼楮, 看到幾個靈活的黑色小點,在空中劃著奇怪的弧線從走廊後飛了出來。
窮人靠變異, 富人靠科技——九頭蛇暗中扶植了不少產業,也算得上是富可敵國, 肯定不會被區區破壞的攝像頭拖住腳步。
這些顯然是前來探測的無人機, 小到肉眼看不清楚。
張典羽按了按月復部的傷口,感覺並沒有減輕一絲痛楚,而且血流的速度更快了,這樣很快他就會失去意識——仔細想想,他最好在那之前死掉,否則萬一被九頭蛇救活可就糟了。
他皺眉望了望後方黑洞洞的槍口, 低下頭看了一眼地上微微抽搐的軀體。
似乎有幾個人還沒有完全昏迷。
張典羽有些費力地抬腿給他們補上了幾腳, 在最後一個九頭蛇面前停住了。他突然有個想法,打算在這個九頭蛇身上試試。
然而他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下面那個九頭蛇哼哼唧唧地出聲了︰「別別別……我只是來上廁所的, 我沒有攻擊過你啊!」
張典羽陷入沉思,原來這就是剛才那個被他從馬桶上丟出去的人。
他低下頭, 與這個九頭蛇對視了一眼。
對方的眼神有些躲閃, 顯然並不像他說得那麼無辜。
張典羽略微思索。他反正已經沒興趣知道這個九頭蛇在打什麼主意了,可以等他把話說完,但沒必要。
他單手將人拎了起來,在頭頂設置了一個禁閉室。九頭蛇驚恐地趴在不存在的地板上, 看著自己漸漸離開地面,慢慢升上了天空。
被技能控制在禁閉室以內的囚犯是不能離開這個範圍的,會被無形的牆壁擋在里面。這個範圍只有1立方米,無論站臥都不太舒適,只能手腳蜷縮地勉強半臥,或者坐在里面。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誰說禁閉室只能建在地面上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地望著漂浮在空中的九頭蛇,他情不自禁地松開了雙手,驚恐地按在透明牆壁上。
他心中的想法跟剛才的彼得一樣——這里仿佛有一面牆,但觸感很奇怪,不像任何實物,但卻無法穿透。
張典羽正想著能不能用禁閉室建一道九頭蛇牆,就看看他們敢不敢自相殘殺——雖然說還真可能敢——結果就看到頭頂的九頭蛇沒抓住的皮帶垂落下來,上面的槍套和里面的配槍都滑下來摔到了地上。
他有些沉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槍,又看了一眼頭頂驚恐和滿面羞紅的九頭蛇。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連頭頂嗡嗡飛著的無人機都停滯了一會兒,看上去操縱它們的人可能也驚呆了。
「hail hydra!」
從走廊里陡然傳來一聲凝重而低沉的九頭蛇口號,帶著與紅骷髏類似的歐洲口音,但從聲音上可以听出不是同一個人。緊接著那個人繼續用深沉的語調輕聲說︰「組織不會忘記你的犧牲,開火。」
張典羽︰「……」
等一下,他總覺得這個犧牲並不是指單純的犧牲,福格斯先生是不是又風評被害了?
但他來不及想這個。之前為了使用技能設置「禁閉室」,他打開了游戲面板,所以現在眼前又被一行系統提示遮蓋住了。
【獲得技能「入獄搜查」︰可在「禁閉」和「關押」技能範圍內解除對方的武裝。】
【獲得稱號「秩序管理者」︰可使用附加技能「入獄搜查」,與稱號「廁所之王」和「禁區使用者」技能效果可疊加。】
張典羽有些震驚,也有點激動。
一直以來,就算是在監獄內,他也只是能夠遏制住超自然能力者而已,現在他還能夠解除對方的武裝了——包括鋼鐵俠和蝙蝠俠?
等到他把技能的數量範圍研究明白,他豈不是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橫著走。
但仔細想想,他除了監獄也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在他空白的記憶里,曾經有個「現實世界」在呼喚他回去。他因此而試圖登出游戲,但都失敗了,甚至還因此擁有了前典獄長福格斯這個馬甲。
直到那個法案冒出來告訴他一切都是真實的。
但一切都還顯得無比虛幻。
槍聲驟起,頭頂的九頭蛇驚恐地蜷縮成一團,但火力並不是沖著他開的。
牆壁被打穿,碎裂成一塊塊掉落在地上,塵土在空氣中蔓延。張典羽已經失血不少,早就沒有力氣躲避子彈了——況且也不可能躲過這麼密集的火力。
他听到耳邊傳來子彈飛入物體的噗噗聲,漸漸意識到這個聲音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痛楚來得有些慢,或者是他的神經反射已經開始變得遲鈍了起來。
張典羽看了看身上多出來的彈孔,感覺九頭蛇應該不能復活福格斯了,稍微感到了一點安心。他打開游戲面板,決定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打發一下時間。
走廊拐角後藏著一組戰術小隊,從福格斯的技能面板上來看,跟監獄里的像素小人們差不多。
張典羽選中了發號施令的那個小人,是個戴著單片眼鏡的光頭。
他在這個九頭蛇腳下設置了一個禁閉室,並且同時啟用了入獄搜查的技能。做完這兩件事,他慢慢地從坐著的馬桶蓋上滑落下去,眼皮似乎有點變得沉重了。
然而游戲面板上出現的場景差點讓他回光返照。
戴著單片眼鏡的光頭像素小人陡然間變成了膚色小人,也就意味著他的衣服突然消失了——他只是想試試解除對方的武裝,但沒想解除他的衣服啊?
但仔細想想,入獄搜查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意識徹底消退之前,他最後听到的是一聲震驚的吶喊︰
「斯特拉克男爵?」
「閉嘴!」
張典羽懷疑自己是被笑出來的血沫給嗆死的。
緊接著他又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力——也不算特別蓬勃,比起之前900%的稱號加成,這只是一個健康的普通人應有的感覺。
他又回到了典獄長的身體里。
耳邊是刺耳的警報聲在鳴叫,他不得不睜開了眼楮。那麼問題來了,掛機典獄長這是走到哪里來了?
「典獄長先生!」他身後傳來喊聲,突然間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胳膊,「天哪,我以為您會待在原地等我回來,因為我是那麼說的——我找到地圖了,但我仔細看了看,您選擇的這個方向好像確實沒錯,這里像迷宮一樣您是怎麼找到它的……」
張典羽猛地回頭,一把抱住了趕過來的年輕人︰「彼得!」他打量了一下蜘蛛俠,看到他的制服上多出來了一點戰斗痕跡,但並沒有受傷的跡象,才微微松了口氣,「還好。」
「典獄長先生……」彼得有些震驚,他仔細地看了看典獄長微微發亮的眼楮,情不自禁地顯露出了一點難過,「對不起,我剛才沒能救出福格斯先生。」他遲疑了一下,再度試圖勸說︰「也許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救人……」
「已經不需要了。」張典羽簡短地說,「他死了。」
彼得似乎呆住了。
張典羽試圖強加一個解釋上去︰「他留在那里,我們早該知道是什麼樣的結局,不是嗎?」
彼得攥著地圖的手似乎有點收緊了,片刻之後,他沉默地掀開頭套擦了擦眼楮。
張典羽看了看走廊盡頭的攝像頭,眉頭一皺,立刻把他的蜘蛛俠面罩拉上了。
彼得︰「……」
張典羽有些遲疑,不由得再度看了蜘蛛俠一眼。其實彼得與福格斯先生並不熟悉,甚至沒怎麼見過,可能他對福格斯的了解更多的是從神盾局的口中——也就是只有一點點。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的生命,哪怕對方很有可能是一位嫌疑犯。
「那不是你的錯,彼得。」張典羽說,「是我讓他這麼做的——」他遲疑了一下,對上蜘蛛俠有些震驚的眼神,下定決心給自己扣了一口鍋︰「你都看到了。」
彼得當然看到掛機典獄長無情地開門離開那一幕了。
可以說典獄長甚至沒有瞥福格斯先生一眼,沒有見他的老師最後一面。
彼得聰明的腦瓜想不明白。
現在更不明白了。
蜘蛛俠慢慢地向後退著,轉身走出了兩三米開外,張典羽沉默地望著他離開。
然後蜘蛛俠又轉回來了︰「我們先出去再說。」
下一秒鐘,沉重的牆板突然飛起,將兩個人都撞倒壓在了下面。張典羽大腦中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蜘蛛俠艱難地把石板掀開,幾乎喊破音了︰「浩克,伙計,你在干什麼?典獄長在下面!」
「下面……」粗笨的大塊頭歪過腦袋思考了片刻,狠狠地一拳砸向地面,「下面!」
蜘蛛俠︰「不是那個下面……」
浩克聞言換了一塊地又砸下去︰「不是那個下面!」
張典羽︰「……」他感覺有點窒息,不知道是因為壓下來的牆板還是因為別的。
蜘蛛俠放棄了。浩克還在他的身後用力砸著地面,他用力掀開了一層層的石板,找到了被壓在下面的人。
「典獄長先生,」男孩的聲音之中充滿內疚,「我不該離開你的……」
張典羽有點無奈,咳出了一口石灰︰「為什麼你總覺得這些都是你的錯呢?」
蜘蛛俠微微一頓,但沒有說話。
遠處的浩克還在憤怒地不停換著位置︰「也不是這個下面!」
地面甚至被他砸得微微發顫。
「我想,」張典羽嘆了口氣,「我可能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蜘蛛俠點了點頭,但顯然沒想到他打算說什麼︰「我先把您拉出來,先生。」
張典羽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男孩遞過來的手。
下一秒鐘,地面在浩克持續不斷的破壞下,如同蛛網般碎裂開來。張典羽握住彼得的手不禁滑月兌了,不由自主地向下墜落。
他的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痛到讓他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大概過了幾秒鐘,他才慢慢適應了眼前的黑暗,同時模索著地面的輪廓——作為一個反派組織的秘密基地,沒有點地下建築可就太沒排面了。
但問題是浩克什麼時候才能砸穿地面到這里來?他感覺自己墜落了不短的距離,中間被什麼東西緩沖了幾下,以至于現在還能爬起身來。
燈光驟然亮起,張典羽抬頭眯起眼,對上了一對陰森的藍眼楮,和血紅膚色的面孔。
「典獄長先生,」有好幾處纏著繃帶的紅骷髏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張典羽︰「……」
這不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