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兒子那里得了解釋, 宋金來松了一口氣,不是偷來騙來的就好。她把大兒子送走,模著黑把東西藏好了,想了想又取出兩枚雞蛋來放在一邊, 對丈夫說︰「明天煮兩個蛋, 大妮一個小妮一個。大妮的, 你給她送去,讓她躲外頭吃完了,別被人瞧見。」大妮就是丈夫前頭那老婆留下來的孩子,小妮是宋金來嫁過來以後生的。
她丈夫外號老悶,也是個老實人, 悶聲悶氣地說︰「孩子拿來給你補身子的, 你自己吃了吧。大妮婆家都是厚道人, 雖然年景不好, 但不像是那種會虧待媳婦的。」
「人活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父母孩子麼!」宋金來說。她心里知道, 要是她什麼都不想著大妮, 老悶心里肯定不舒坦,反倒是她事事都做在前頭,老悶心里就敬重她。
宋金來和大妮關系不錯。說起來,大妮嫁出去後, 她婆家有個小姑子,正是好年紀,大妮還偷偷找宋金來商量過,要不然就把她婆家小姑子說給俞保紅。宋金來趕緊拒了。大妮的小姑子沒啥不好的, 就是被養得有點嬌。而她大兒子俞保紅呢,是個又懶又饞的東西。她哪怕知道自己兒子配不上那種能干的姑娘,心里也還是盼著俞保紅找個能干的媳婦。真說了大妮的小姑子,一個嬌氣,一個懶,婚後就等著餓死吧!
一想到俞保紅的親事,宋金來就覺得頭疼。
懶漢子不好找婆娘啊!
俞保紅回到家,又偷偷跑到顏晉耘那屋,找顏晉耘商量說︰「爹,你帶回來的糧食都是正經的細糧,咱用不著吃這麼好,留一些給爹你吃著就行了,剩下的我找人換成粗糧。還有那油,咱也用不了這麼多,也倒出一半去換粗糧。咱得多存點糧食。」
「行,你看著辦。」顏晉耘說。
俞保紅心里就美滋滋的,拍著胸脯說︰「我辦事,爹你只管放心,我明天就去把粗糧淘換回來。」嘿嘿嘿,又能正大光明地逃一天工了,不用下地干活真是太爽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俞保紅就背著細糧出門去了。
等到天光大亮時,村子里忽然騷動了起來。顏晉耘正拿著背簍打算去山上探探情況,見村頭好像出事了,腳步一轉就朝村頭走去。到了村頭,他站在人群外頭看了一會兒,原來是一個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回娘家求救了︰「……那天殺的,要拿我的甜妞兒換糧食!甜妞兒也是他的親閨女啊,又不是我和野漢子偷生下來的,他就舍得把閨女賣給傻子當媳婦?我可憐的甜妞兒……哥哥們啊,你們一定要給外甥女兒做主啊!」
在這片地方,娘舅的地位非常高。
一听這話,這位姑女乃女乃的親哥哥頓時全站了出來,拉著姑女乃女乃就往她婆家走︰「咱們幾個舅舅的還沒有發話,他鐵拉子就敢把外甥女胡亂嫁了?看我們不打死他!」
忽然,那邊小路上又跑過來一個人,是這位姑女乃女乃婆家村子里的一個小孩,那小孩遠遠瞧見了人就大喊︰「嬸子嬸子,我甜姐姐撞牆了,頭上破開了好大一個洞!」原來就在這姑女乃女乃回娘家搬救兵的功夫,那傻子家來人了,就要把甜妞兒抓走。甜妞兒不願意嫁給傻子,偏偏親爹親女乃女乃都把她掃地出門了,她一急之下就撞牆自殺了。
一听這話,姑女乃女乃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整個俞家村都跟著義憤填膺。顏晉耘唯恐真鬧出人命,站在人群里大聲地說︰「誰家沒有幾個外嫁的姑女乃女乃呢?誰家沒有幾個嫡親的外甥女呢?這兩年的年景確實不好,但咱們俞家村的姑女乃女乃和外甥女就能被人作踐了?走走走,咱們都去給外甥女做主,也好叫俞家村的姑爺知道,從咱們這里嫁出去的姑娘,都是有娘家撐腰的!」
那位姑女乃女乃听了這話,整個人還軟在地上起不來,卻掙扎著要給顏晉耘磕頭。
有了顏晉耘的振臂一呼,半個村子的人扛著鋤頭、鐵鍬去了姑女乃女乃的婆家。婆家不遠,只有兩三里路。甜妞兒果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呢,旁邊還站著幾個趾高氣昂的外村人,估計就是那傻子的家人,耀武揚威地說︰「糧食都給了,不嫁就是騙婚。」
甜妞兒的公婆和老公就在一旁唯唯諾諾地說︰「嫁嫁嫁!一定嫁!」
甜妞兒的媽媽一邊哭著,一邊沖過去用力拍打丈夫︰「你這個沒良心的哇!一袋給馬吃的爛豆子,你就把甜妞兒給賣了!你們全家都不是好東西!早晚被雷劈死!」
顏晉耘趕緊湊上去給甜妞兒看傷。他只說自己久病成醫,這確實是句大實話,旁人就以為他有點粗淺的醫術,也沒人懷疑的。甜妞兒這姑娘可憐啊,頭上破開了一個洞,但幸好已經止血了,額頭上還鼓起了好大的一個包,看上去慘不忍睹的。顏晉耘仔細模了模甜妞兒的脈,從脈象上來暫時看沒有生命危險。顏晉耘這才放下心來。
場面漸漸開始混亂。最後把兩村的村老都逼出來了,幫忙協調關系。
甜妞兒的親爸一家咬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那個女乃女乃理直氣壯地說︰「我家的女兒,我們養她這麼大,在婚事上還不能做主了?我讓她嫁,她今天必須嫁!」
傻子那家就咬死了說︰「聘禮都下了,今天必須把新娘子接回去。」
俞家村這邊也咬死了說︰「娘舅不同意這門親事,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讓甜妞兒掉火坑里去。」如果是正常嫁娶,娘舅鐵定不多話,但甜妞兒一家分明是在賣女兒啊。
這麼著的,三方誰也不打算松口。
俞保紅換完了糧食,繞了小路回家,遠遠瞧見甜妞兒家門口有一堆人。他本來是打算避著人走的,背簍里這麼多粗糧可不能被人瞧見了啊,結果再仔細一看,自家老爹也在人群里站著呢。俞保紅就偷偷模模地湊了過去,拉了拉顏晉耘的衣服袖子。
顏晉耘回頭一看是自家大兒子,他心里有了主意,湊到俞家村的村老身邊,悄悄說了兩句話。俞家村的村老點點頭,對甜妞兒的親爸一家說︰「我算是瞧明白了,你們就是打算拿閨女換糧食唄。這樣,你把他們家的糧食還回去,我讓甜妞兒的舅舅們湊一些糧食給你,這閨女今天就由我們領回去。從此她和你們家再也不相干了。」
顏晉耘暗示村老可以給一袋面粉,這比爛豆子經吃啊。甜妞兒的爺爺女乃女乃忙不迭地同意了。傻子那家還想鬧,她女乃女乃就先唾了回去。在幾位村老的見證下,俞家村的人放下糧食,直接了用門板抬了甜妞兒就走,隨傻子那家和甜妞兒爺女乃繼續鬧著。
俞保紅心里著急,這袋面粉明明是他們家的,哪里是甜妞兒舅舅湊的?唯恐甜妞兒舅舅會賴賬,走到村口時,俞保紅忽然大聲地說︰「爹,那面粉是咱家拿出來!」
村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在了俞保紅的身上。
甜妞兒的大舅說︰「大虎子啊,今天多虧你和你爹了,回頭咱就把糧食還……」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後腰那塊就被甜妞兒的二舅戳了一下。把糧食還了?拿啥還啊!家里啥也沒有啊!他們家孩子多,一個個睡夢里都在叫餓,家里哪里還有多余的糧食?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個機靈鬼,忽然說︰「把甜妞兒配給大虎子不錯!」
咦?還能這樣?
甜妞兒的舅舅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對哦,這年頭誰家還有存糧啊,大虎子拿出來的糧食說不定真是他家里預備著給他娶親用的。年少慕艾啊,他能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把糧食拿出來,肯定是很早以前就看上甜妞兒了!前些天二柱子用碗菜糊糊都撿了個老婆回來,大虎子拿出這麼多糧食,他心里肯定有甜妞兒。雖說大虎子這人懶了點,但嫁給大虎子總比嫁給傻子好。
甜妞兒幽幽轉醒,就听見她小舅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你願意嫁給大虎子嗎?要是不願意,咱們砸鍋賣鐵也幫你把糧食還了,要是你願意……」甜妞兒的腦子嗡嗡嗡的,整個人還不是很清醒,順著她小舅的手指看過去,就看到了眉清目秀的俞保紅。
甜妞兒以為自己做夢呢,忍著腦袋里一抽一抽的疼,從嘴里擠出一個字︰「行!」
好好好,本主都點頭了。甜妞兒的舅舅就沖著顏晉耘拱手︰「虎子他爹,你看?」
顏晉耘︰「……」
我看?我看啥啊!我根本沒跟上你們的劇情啊!
俞保紅的親媽宋金來一直在地里忙活,前頭去甜妞兒家給姑女乃女乃做主時,宋金來根本不知道這事,就沒跟過去。這會兒有人特意去喊她,她才匆匆趕過來。兩邊村子距離不遠,宋金來知道甜妞兒這人,這姑娘有點老實,但是個干活利索的好孩子。她連忙說︰「我同意!我同意!哎呀,親家老舅兒,甜妞兒這個兒媳婦,我中意啊!」
親媽都同意了,顏晉耘頓時什麼話都不說了。
宋金來在俞保紅腰上用力擰了一把,差點沒把俞保紅疼得飛起來。她低聲說︰「人家姑娘都說行了,你還有啥好矯情的。甜妞兒長得不賴,最關鍵是性子也好……」
俞保紅委屈地說︰「娘……」
「要是錯過了一個這麼能干的好姑娘,你以後上哪再找去?」宋金來低聲說。
一听說甜妞兒能干,俞保紅的眼楮瞬間亮了,大聲說︰「舅舅,你們只管把甜妞兒交給我吧!」他確實也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取個能干的媳婦能省去多少事情啊!
好嘛,就是這麼突然的,俞家村今晚有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