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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集設在北山, 門檻有點高,畢竟是薛興昌和魚淵聯合舉辦的,所以請帖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又請了大廚來做菜,要是呼呼啦啦地來了幾百號人, 一個大廚哪里忙得過來呢?因此只有三四十號人。雅集從第一天下午一直持續到第三天上午。

安慶到底沒來, 但她派了公主府的馬車來接送顏晉耘, 又派了自家的僕從來園子里幫忙,因此存在感極強。有她在,確實沒有人敢鬧著要去見一見顏晉耘本人了。

此時的大部分人一天只用兩頓飯,朝食在早上九點鐘左右,夕食在下午三四點鐘左右。在有錢的人家里, 這兩頓之間還有一頓點心, 到了晚上也還能有一頓夜宵。

所以, 在雅集的第一天, 顏晉耘只用準備一頓晚飯就可以了。

標配是兩葷兩素一湯, 飯後還有甜點。四道菜是用餐盤裝的, 參考了後世學校里用的那種餐盤,叫人用木頭雕出形狀,因手藝匠人的技術實在太好了,餐盤看上去既新穎又別致。湯則用新燒制出來的瓷碗裝的, 瓷碗上印著從古畫上拓下來的水仙。

三四十號人的大鍋飯還是容易做的,更何況顏晉耘還帶了不少幫廚。

顏晉耘做了一道桂花條魚、一道火煉金身、一道糖醋蓮藕、一道萬年長青。

這里頭,也就是桂花條魚復雜點,因為這個得單獨做, 得確保每個人的餐盤里都有一條整魚,這樣才好看。而這種做法又非常考驗刀工,必須確保魚下鍋炸時魚身上的肉能外翻過來,才能算是成功了。桂花條魚本是其他時空中的一道江浙菜,用鱸魚來做是最好的,但初夏並不是一個吃鱸魚的好季節,顏晉耘就自己琢磨著改良了。

火煉金身說白了就是烤乳豬,因豬皮上抹了糖,所以會烤至金黃,這才有了火煉金身的名字。殺豬、去毛一類的活自然讓幫廚做了,顏晉耘只要拿出配好的調料,腌豬一類的活也是幫廚做的,要提前腌上一整天。烤乳豬當然不可能一人一只,等烤好了,顏晉耘片了肉,與糖蒜、甜面醬、細切蔥白一起擺好盤,然後一人一盤即可。

糖醋蓮藕和萬年長青就是兩道時令素菜。

因雅集上多讀書人,所以湯的名字叫魚躍龍門,是鯉魚湯,卻沒有一塊魚肉。

餐後甜點叫雪山梅,白色的雪山上(土豆泥)上綴著一顆紅珠,正是叫很多人心馳神往的糖漬櫻桃。雪山下澆著一層玫紅色的果醬,有一股清新好聞的甜香味道。

大家交流了一下午,傍晚坐在荷塘旁邊,早有僕從點上了驅蚊的香草,天還沒有黑下來,卻也提前把燈點上了。夏風送來陣陣涼意,也送來陣陣花香。在這樣的環境里吃飯,本來就是一種享受。顏晉耘的廚藝又是頂級的,自然是享受中的享受了。

不愧是易先生的徒弟!不愧是久負盛名的公良先生!大家都吃得心滿意足。

吃過飯,一群書生又起了興致要游園。游園便要作詩,以初荷為題也好,以夏日星河為題也好,所見即是詩,詩即是所見。有捷才的自然能出口成章。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詩來的,也無所謂,反正雅集要持續三天。再有那種更擅長畫畫的,此時天色已黑,也不好在園子里當場把筆墨鋪開,還是得回房間里去後點上燈再揮毫潑墨。

不過,大家內心深處都是不願意認輸的,看到別人隨口吟出佳句,自己卻落後了一步,臨睡前肯定還在腦子里斟酌此事。于是,這一晚自然是做了各樣的美夢。

第二日,顏晉耘要準備朝食、點心和夕食。

顏晉耘跟著易先生練了許久,面功也漸漸提上來了,如今絲毫不遜于他人。他只管把早點往小巧了做。像包子,他做成一口一個的。于是,每個人的面前都擺著十幾樣的早點,全都是一兩口的分量。這個嘗一嘗,那個嘗一嘗,不知不覺就吃飽了。

第二日的重點在于兩頓飯之間的點心。顏晉耘叫人在園子里擺上了一個長桌,像後世自助餐一樣地把做好的各式中式、西式點心、果飲放在上頭,讓人隨意取拿。考慮到時間有限,這里頭有一些點心無須熱著吃,又能放得住,那都是提前做好的。

就這樣,廚房里也沒有閑著,因為還有很多點心得現做。

雅集不光是作詩作畫,更多的還是書生之間的交流。很多人可能從未在雅集上當場做過什麼詩畫,但如果他對于某一件事、某一本書、某一個佳句非常有見地,大家照樣會佩服他。因此,在雅集上,所有人都在高談論闊。對于懂的人來說,這是一種思想踫撞,是一種享受。對于不懂的人來說,這就是神仙打架,講的都不是人話。

這樣的交流自然是非常耗神、耗體力的。于是精致可口的點心就極受歡迎。那長桌一眼望去,各樣的點心擺了幾十種。有僕從四處走動,會隨時補上吃完的點心。

「大家隨意些。這一次本來就不是正式的清談會。隨意些便好。」薛興昌說。

魚淵率先拿了托盤,用夾子挑了幾種愛吃的點心放在托盤里,然後端著托盤繼續與其他人討論。其他人對視一眼,本來一個個還不怎麼好意思動手拿點心的,現在有了帶頭人,連忙也去取了托盤,學著魚淵的樣子,夾幾個感興趣的點心放托盤里。

在那種極為正式的清談會上,這樣做會顯得非常失禮。大家不僅不能隨意吃東西,還不能隨意走動,都要按照位次正襟危坐。但既然發起人都說了這不是清談會,又有發起人帶頭,沒看見魚淵一口一個吃得特別開心嗎,于是大家慢慢也都放松了。

甜食能讓人心情愉悅。在特效的加持下,大家都覺得交流的氣氛更好了。更熱烈友好的交流氣氛使得大家靈感爆發,而靈感爆發自然激發出了更深層的討論,更深層的討論又帶來了新一輪的靈感爆發……一切都進入了一種非常良性的循環之中了。

這一日的夕食,顏晉耘打算偷個懶。他在廚房里從早忙到晚,中間幾乎不帶歇的,虧得他擁有健美的肌肉,否則在這樣高強度工作下哪里撐得住呢!晚飯自然就從簡了。他配好調料,叫那些幫廚拿竹簽穿好各樣食材,然後讓書生們自己去弄燒烤。

這個世界里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因此這個主意是行得通的。

有僕從在一旁指點著,烤魚該翻面了,雞翅最好用毛筆刷來刷醬料,這個烤蘑菇已經可以吃了……書生們雖然起先有些手忙腳亂,烤出來的東西也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總歸是能吃的。他們很快就體會到了燒烤的快樂。薛興昌往雞翅上抹了蜂蜜,烤得表皮金黃後遞給魚淵,笑著說︰「深泉兄快來試試我的手藝,知道你愛吃甜的。」

魚淵咬了一口,面色一變,連忙找地方吐了。薛興昌到底是怎麼烤的,雞翅里頭竟然還是生的!他氣鼓鼓地把手里的羊肉串遞給薛興昌︰「你……可算了吧!還是我的手藝更好一點。我灑了微辣的調料。你要覺得不夠味,自己再加一點辣椒粉。」

這些新手烤出來的食物,其實並沒有多少情感補充。但自己烤肉自己吃,這樣的經歷太新奇了。大家都覺得很有意思。竟然有好幾人喝一口微甜的果酒,便搖頭晃尾地做起了詩。還有一人,是京城某一知名書院里的教習,他們書院經常會以書院的名頭來開雅集,這位教習就說︰「日後書院開雅集的時候,也該加上這一流程才好。」

教習便沖著薛興昌和魚淵拱拱手,想叫他們幫忙引薦一下顏晉耘,好從顏晉耘那里買到燒烤用的調料粉。他心里清楚,沒有這些調料粉,燒烤大會是辦不起來的。

第三天,大家用完朝食,把這次雅集中出現的作品整理整理,雅集就徹底結束了。因雅集在北山舉行,所以這一次的作品合集會用《北山集》這個名字刊印發售。

有位黃姓的書生言語謙虛,先謝過了薛興昌和魚淵兩位主家的款待,又謝過了其余眾人的不吝指教,然後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道︰「……此外也要好好感謝一下公良先生。我昨晚睡前靈感突至,忍不住為公良先生寫了一首詩,懇請眾位指點。」

屁,這首詩分明就是來雅集之前就準備好的!黃姓書生是這麼想的,不管這次的雅集上出了什麼詩題,他贊美一下公良先生都是沒有錯的,所以早早就準備好了。

黃姓書生對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畢竟是精雕細琢出來的嘛!

全詩一共有四句,前兩句寫了公良先生的傾國傾城之貌,後兩句筆鋒一轉,說公良先生有了如此之貌,他的品性和能力卻更在他的樣貌之上,就是一首夸人的詩。

黃姓書生心里得意。魚淵卻偷偷舉起袖子默默擋住了臉。

有人接過紙細品了一番,拍案叫道︰「好詩!這雪膚花貌一詞用得好!世間美人何其多,各有各的風姿,黃兄這雪膚花貌四字卻把種種風姿都道盡了,真是好啊!」

薛興昌也覺得這個詞用得不錯,回頭朝魚淵看去。魚淵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見過顏晉耘真容的。薛興昌笑著問︰「深泉兄,你是見過公良先生的,你來品評一番。」

魚淵︰「……」

我都用袖子擋住臉了,不能當我不存在嗎!

作者有話要說︰  雪膚花貌是白居易《長恨歌》里的一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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