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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話, 有記名弟子從地里摘了新鮮的食材,從他們身邊經過。記名弟子還算不上是正經的弟子,因此對著顏晉耘和巫慎非常尊敬,隔著幾米遠就沖他們鞠躬問好, 口里說著︰「見過公良師兄, 見過大師兄。」等師兄給了回應, 他們才走開。

等記名弟子走遠了,顏晉耘用手肘輕輕地撞了撞巫慎,不懷好意地說︰「嘿嘿,師兄的輩分真好用啊,快喊我一聲哥哥。」從來沒給巫慎當過哥哥啊, 這是第一次!

巫慎︰「……」

本來嘛, 偶爾喊顏晉耘一聲哥哥也無所謂, 他們倆的真實年齡都在漫長的穿越中變得極其模糊了, 真說不上誰大誰小, 而巫慎向來不太在意這種小細節, 但瞧見顏晉耘這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他忽然也起了一點壞心眼,不喊能怎麼的,就不喊!

然後, 一個「你喊嘛你喊嘛」,一個「我不喊我不喊」,竟然也鬧了許久。

真幼稚啊!

傍晚,大家早早吃了晚飯, 等消化得差不多了,就跟著易先生去打坐了。因為這日天氣好,不冷也不熱,風也不大,所以易先生帶著大家在戶外打坐。易先生教導大家說︰「咱們畢竟不是真正的修行人,打坐的時候確實要把心中的雜念摒棄,但我們追求的不是那種空之又空的境界,而是要用心去感悟天地間的那一點自然靈氣。」

顏晉耘舉手說︰「師父,您的意思是,我們要閉上眼楮,慢慢感知這夜風,感知夜風送來的各種植物的香氣,慢慢感知這聲音,感知蟲鳴鳥啼獨有的韻律,是嗎?」

易先生大喜,越發覺得顏晉耘就是一個天才,一點就透的那種。他點點頭說︰「沒錯,我們要慢慢感知這個世界,去發現這個世界本來應該有的樣子,摒棄心里的雜念,拋開世俗的顧慮,恢復像孩子一樣澄明的心境,然後帶著這種心境去下廚。」

二弟子安敏和三弟子段大河神情嚴肅地點點頭,似乎听懂了師父的教導。

全世界好像只有巫慎一個人沒有跟上節奏。

行了,廢話不多說了,大家一起盤腿坐好,閉上眼楮,開始打坐。真正打過坐的人就知道,摒棄心里的雜念對于新人來說是一件非常難的事,你越想放空自己,大腦就越是活躍,然後你越發緊張,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了,真的沒法做到徹底的放松。

除非是像易先生這樣的,已經有了好幾十年的打坐基礎,才能說放下就放下。

易先生有意控制自己的節奏,一開始並沒有真正進入打坐的狀態,他看似已經入定了,其實是閉著眼楮專注地傾听幾位徒弟的呼吸聲。通過呼吸聲,他能夠判斷徒弟們有沒有掌握打坐的要領。嗯,不錯啊,安敏和段大河已經漸漸開始沉靜下來了。

最叫易先生滿意的還是巫慎。

從帶著徒弟們打坐的第一天開始,易先生就在觀察他們的心境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安敏和段大河作為新人,他們很難掌握入定的技巧,唯有巫慎打一開始就進入狀態了。易先生豎耳傾听,听到巫慎的呼吸從正常狀態慢慢放緩,直至輕不可聞。

易先生覺得極為驚喜!

所以,他始終認為巫慎是一個特別有靈氣的人,所有人都不能反駁這一點。

卻不知道,巫慎閉上眼楮以後就在全心全意地背誦元素周期表,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 磷……放慢速度再來一遍,同時調整呼吸節奏,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將速度再一次放慢,氫——氦——鋰——鈹——硼……

所以說,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幸運啊。

顏晉耘的基本功已經得到了易先生的充分認可。易先生的意思是,顏晉耘每天確實還要切切菜、雕雕花、下下廚,因為廚師需要保持自己的手感,不能讓手生了。但是,沒必要在這上頭花費太多的時間了。倒是顏晉耘在面點方面還需要多加練習。

易先生重點在幫顏晉耘調整他的心境。這並不容易。易先生自己也說,這里頭有些玄妙之法,不是他不願意講明白了,而是真的沒法用言語來講明白,需要顏晉耘自己去體悟。說不定忽然有一天,普普通通的一個日子里,顏晉耘忽然間就開竅了!

只要開竅就好了。

這世上,追求了一輩子都沒有開竅的人太多了。總得來說,開竅的少,不開竅的多。因此這世界上有很多手藝不錯的廚師,但那種極富有靈氣的名廚卻是不多的。

顏晉耘偶爾也擔心自己如果不開竅怎麼辦,畢竟他只能從完美的食物中獲得體悟,沒法像其他的廚師一樣在學藝之路上慢慢做出調整。但易先生卻對顏晉耘抱有極大的信心。他不止一次地對顏晉耘說︰「放心,你肯定可以的!你是被神仙選中的!」

顏晉耘︰「……」

現在坦白什麼神仙入夢都是自己編出來的,還來得及嗎?

在易先生這里待了半個月後,顏晉耘去了一趟唐家,看望孫二和耿融。他雖然給易先生當了徒弟,但本身也給孫二當了師父,總不能自己學著藝就不管徒弟了吧?

顏晉耘不好空著手上門,拎著兩個玻璃大棚里培育出來的改良西瓜,大的那個送給唐閣老,小的那個送給耿融,這就十分體面了。他來的時候,唐閣老不在家,倒是耿融在溫書,估模著顏晉耘找孫二聊得差不多了,耿融還特意跑來尋顏晉耘說話。

耿融道︰「不知公良先生對孫二哥有何安排?」顏晉耘和孫二差著輩分,耿融管顏晉耘叫先生,就不好再叫孫二為先生了。因此,他特意叫了孫二哥,顯得很是親昵。主要因為耿融以前落榜的次數太多,顏晉耘師徒能助他更進一步,他心里自然感激。

顏晉耘心里一動。他琢磨著這話應該不是耿融想問的,而是唐閣老借他的嘴問的,便笑著說︰「你也知道,我這徒兒是個痴人,心心念念都在廚藝上,于世事上並不通達,我雖盼著他前程遠大,但更想他平平安安呢!」這話的意思就是,你們想提拔我徒弟,可以的,但卻要把我徒弟安排在一個安全的、沒有那麼多算計的位置上。

耿融真心實意地說道︰「孫二哥能遇到公良先生您,真是攢了幾輩子的運道啊!」

顏晉耘正色說︰「有句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說我年齡尚小,不比孫二年長多少,說這樣的話顯得托大了,但我的心是一樣的,萬事都想為他打點好。」

耿融听了越發感動。

顏晉耘在唐府待了半日,考察了孫二的功課,又給他布置了新的功課,然後就起身離開了。立刻之前,孫二還有些舍不得。顏晉耘笑眯眯地說︰「你安心在這里住下,等到耿舉人順利過了春闈,我再帶你去莊子上。耿府給你開了不低的薪資呢,要好好照顧他,每天都給他做可口的飯菜,這才不辜負了他們對你的看重,知道嗎?」

顏晉耘能看得清局勢,所以把孫二這種傻甜白丟在唐府,他半點都不擔心。

傍晚,唐閣老歸家時听說顏晉耘來過了,還送了兩個大西瓜過來。這天氣已經漸漸地冷了,除了晉耘先生那里,哪里還能有新鮮的大西瓜呢?唐閣老心想,公良先生果然得了晉耘先生的青眼啊!難道世上真的有一見如故這回事?公良先生好運道!

唐閣老尋了師弟耿融過來說話。听了耿融的復述,唐閣老感慨說︰「公良先生對徒兒果真看重啊!」他是打算交好顏晉耘的,如此一來,要更穩妥地安排孫二才行。

唐閣老把目光放在了耿融的身上。

現在就盼著小師弟能在明年春闈中嶄露頭角了,只有耿融順利中了進士,他接下來的計劃才好展開。不過,這些話只存在于唐閣老心里,沒有直接說出來給耿融增加壓力。他笑道︰「從你近日做的文章里挑幾篇好的來,我明日帶去給荀先生瞧瞧。」

耿融大吃一驚︰「荀先生?可是那位寫下《登陽坡記》的荀先生?」

「正是!」唐閣老笑眯眯地點頭。

耿融高興得都不知道該怎麼才好了。

唐閣老也越發高興了。他想,他與荀先生有些交情,而耿融的文章其實是寫得不差的,荀先生到時候必然要夸耿融幾句。到那時候,想必耿融會更有自信一些了。

顏晉耘回到皇莊時,巫慎就在田地里待著。顏晉耘剛進莊子就瞧見他了,直接跳下馬車,站在田埂上朝著巫慎招手。巫慎慢慢地走過來問︰「你那徒弟還听話吧?」

「我的徒弟怎麼可能會不听話。」說著,顏晉耘壓低了聲音,「我琢磨著,唐閣老可能想給他謀個官職什麼的……要是這樣的話,他不識字可不行,好歹得認幾個。」

「他現在完全不識字?」巫慎對顏晉耘的徒弟了解不多。

「也不能說完全不認識吧,我陸陸續續教過他一些,但肯定不夠。」

顏晉耘的徒弟就是自己的徒弟啊,巫慎琢磨了一下手底的人,說︰「要不然我打發一個認字的小廝過去?名義上是照顧他,其實就是教他認點字。你覺得怎麼樣?」

「行啊!這可太好了!」顏晉耘高興地說。

沒過多久就到傍晚了,照例是易先生帶著幾個徒弟一起打坐。不過,這日天氣不算好,隱隱有下雨的跡象,大家就留在室內了。有間屋子是專門給他們打坐用的,屋子里很空蕩,只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為了照明,屋子里的四個角上都點著蠟燭。

說真的,在一間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四個角落有些許的光亮。大家默不作聲地往屋子中間那麼一坐,看上去真有幾分非正規的宗教儀式現場的感覺。有一點詭異!

巫慎按照慣例面無表情地開始背誦元素周期表。背著背著,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如同雲破天開一般。打坐說不定真有點用。你看,這靈感不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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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從打坐中獲得靈感了?快,說出來給我听听!」

「是的。」巫慎矜持地點點頭,「如果我們能獲得足夠的尸體來解剖並做些精密的研究,那我們肯定能弄懂這個世界的人從食物中獲得情感補充的原理。你覺得呢?」

顏晉耘︰「……」

顏晉耘干巴巴地說︰「天、天才的想法!我覺得你這個想法特、特別棒。但是,現在的生產力太落後了,那些精密儀器無法憑空造出來。是這個時代耽誤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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