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懂自己的天賦後, 顏晉耘不是立馬就能變成名廚了。一來,基本功得花時間慢慢練習。二來,就算能嘗出菜里的不足並加以彌補,比如覺得這一次油大了那下一次就少放一點油, 但到底少放多少油合適呢, 這里頭的度還得一點一點慢慢去把握。
在這個世界里, 沒有人能不通過勤苦練習而變成名廚。
縱觀歷史上那些天才名廚的經歷,他們或許有遠超于普通人的地方,或是舌頭格外敏銳,或是刀功格外厲害,或是對食材的理解非同一般, 但除去這些, 他們全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像《賣油翁》里的老翁一樣, 無他, 但手熟爾。這點尤為重要。
所以顏晉耘得在基本功上下大力氣。
正好他收了孫二當徒弟嘛, 他就帶著徒弟一起練習基本功了。每天上午,孫二都要練習刀功。他是一個毫無基礎的新人,不可能一上來就切菜,就算蘿卜便宜, 也不能隨意地糟蹋啊。因此,孫二每天就練習空切,就是拿著刀在墩子上空著切,墩子上什麼都沒有。顏晉耘為他準備好了細棉布和藥水, 要是傷了手,馬上就能處理了。
一開始是右手拿刀練空切,之後還要換作左手拿刀空切,兩只手都得練。幾天空墩子切下來,孫二兩只胳膊都腫了。晚上睡覺時只覺得胳膊又疼又酸、又腫又漲。
孫二是干慣了農活的。他平日里上山砍柴、下地種田,哪一個不累呢,按說早已經歷練出來了。可經歷過密集的空切訓練後,他才知道,以前吃的苦都不算苦啊!
顏晉耘練習顛勺,只會比孫二更累。
他選了一個自己單手拎得動的鍋,在鍋里放上沙子,然後變著花樣地練習。幸好顏晉耘知道一些運動、肌肉方面的專業知識,知道怎麼均衡用力,對手腕的保護非常到位。所以那種新人剛練習時經常遇到的手腕扭傷和韌帶拉傷,他都沒有遇到過。
光這麼練還不行,他還得想辦法給自己增加臂力。要知道,一組九個炒鍋,他還有四個鍋拎起來都費勁呢!如果不想辦法增強臂力,那練出了再多的技巧也沒用。
因此,每天下午,顏晉耘都會帶著孫二展開體能訓練。
孫鐵犁幫他們在院子里搭了結實的木架子,讓他們能夠做引起向上。然後,他們還會做俯臥撐、舉重等等運動。也不能光鍛煉臂力,廚子都是站著做飯的,每天要站很長時間,其實對體能消耗極大,因此顏晉耘還會帶著孫二跑步,把體能練上來。
因為孫家就在隔壁嘛,當顏晉耘和孫二鍛煉身體時,孫家人隔著矮牆能看得一清二楚。對他們來說,什麼引體向上啊,什麼俯臥撐啊,都怪里怪氣的。學廚不學點廚房里的東西,每天做這些干什麼?但他們誰也沒有針對顏晉耘的教導發出過異議。
孫鐵犁常常教導孫二,顏晉耘說什麼,他就跟著做什麼,千萬別偷工減料。
顏晉耘不僅通過運動增肌,還搭配了飲食,每天都會吃雞蛋、雞肉等等。他是帶著孫二一起吃的。孫二吃著顏晉耘做的菜,每天都忍不住想起他的心上人。孫鐵犁又說︰「誰像你這樣有福氣,天天在師父家里吃雞肉的?你以後要好好孝敬你師父。」
孫二拍著胸脯說︰「我肯定孝順我師父!以後我師父出門,我背著他到處走!」
顏晉耘︰「……」
謝謝,但是不用了。
就這樣,時間迅速過去了半個月。顏晉耘的體重穩定增加了二十幾斤,原本看上去有一些瘦削的他如今終于有點肉了。而且,他的身高竟然也竄了一竄。公良向榮原本有個一米七左右,在這個時空已經算是高的了。顏晉耘有希望能長到一米七五。
這一日,孫大酒樓的少東家不請自來。
原來,自從弟弟拜了顏晉耘為師後,孫大心里高興,臉上不免帶出了幾分。那他身邊人不免要問上兩句。慢慢的,酒樓里的人就都知道孫大弟弟有了造化。別管顏晉耘現在出不出名,反正對于此時的人來說,孫二有機會學到廚藝,這就是有造化。
要知道,廚師世家都把自己的方子看得很重,就是他們自己家族里的人,都不是人人有機會學到真正的傳家菜譜的,更何況是外人呢。後世的人覺得學廚不難,是因為那時候有了電腦,想學什麼菜網上一搜就有菜譜了,不光有菜譜,還能搜到視頻演示。但對于此時的人來說,他們想擁有一手好廚藝就只有拜師學藝這一條路可走。
孫二拜師這事傳到少東家耳朵里去之後,少東家有些蠢蠢欲動。他覺得顏晉耘的身體應該是徹底恢復了,因此就想學著戲文里的樣子親自來顏晉耘家里請他出山。
由孫大領著,少東家順利找了過來。他來時,顏晉耘剛做完兩組引體向上,正坐一旁休息。孫二比他體力好些,光著個膀子,肩上扛著只豬崽,在院子里繞圈跑。
八歲的孫小弟趴在矮牆上,頗為心疼地喊道︰「二哥,你別摔著我的豬豬。」
「摔不著的!」顏晉耘哈哈笑了起來,「好徒兒,再跑兩圈就可以歇了。」
少東家滿心疑惑。這到底是在做什麼。等知道這就是顏晉耘給孫二安排的訓練項目後,少東家沉默了。他心里一直知道,在廚師這個行業里就沒有師父不磋磨徒弟的。但是,當師父的再如何磋磨徒弟,多少也要教點真本事給徒弟吧?哪有像顏晉耘這樣的,不是讓孫二切空樁,就是讓他做些稀奇古怪的和廚藝完全搭不上邊的事情。
趁著少東家找顏晉耘說話的功夫,孫大也把孫二拉到一旁說悄悄話,問他累不累。孫二說︰「師父每天陪我一塊兒練習。我做的,都是師父做過的。一點都不累!」
少東家耳尖,自然把孫二這話听進去了。他故作不經意地打量著四周,還找機會去廚房看了看。院子里搭著稀奇古怪的木樁。廚房里壓根沒有什麼像樣的食材。調料更是不全(其實調料也不少了,至少顏晉耘平時做些家常菜是完全夠用的,但對于專業的廚子來說還是太少了)。廚房門口擺著一個炒鍋,炒鍋里竟然放著半鍋沙子!
竟是連廚師的體面都不要了!
要知道,廚師們都非常珍惜自己的廚具,他們絕對不會用炒鍋來裝沙子,這簡直就是對炒鍋的褻瀆。因此,少東家心想,只怕公良向榮是真的廢了,才會如此自暴自棄。哎,想想也是,公良向榮原本就是個紈褲,待他父親一死,可不就是廢了嗎!
但不管少東家心里是怎樣想的,他嘴上卻再一次對顏晉耘做出了邀請。
顏晉耘搖搖頭說︰「實不相瞞,我近來廚藝退化了很多,擔不起如此重任啊。」他的演技簡直了,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幾分難過、幾分悵然,還隱隱帶著些許絕望。
少東家沒有再勸。他沒在顏晉耘這里留多久,很快就坐著馬車回去了。
顏晉耘盯著那遠走的馬車看了兩眼,收回目光走到架子前,繼續做引體向上。這個少東家……呵,越來越可疑了。可惜巫慎不在,他還無法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
被顏晉耘惦記著的巫慎正被關在某個地方。
巫慎知道劇情,知道顏晉耘的任務,還知道顏晉耘在哪。但他暫時無法離開這里去找顏晉耘。想著這一次的任務,巫慎嘆了口氣。總覺得顏晉耘肯定已經走偏了。
擁有超級大腦的巫慎一邊在腦海中想東想西,一邊還能認真辨別香料。這活確實是巫慎擅長的,因為辨認香料主要靠鼻子,也靠一些眼力,而不是靠玄妙的感悟。
巫慎終于不用做東郭先生了。
怪老頭看著底下這一幫少年們,越看眉頭越皺。他這一皺眉,立刻就有人要倒霉。好幾個弄錯了香料的少年,哪怕只弄錯一樣,都被怪老頭拿戒尺用力打了胳膊。
怪老頭黑著臉走到了巫慎面前,見巫慎已經把他說的那幾種香料都挑出來放在一邊了,這挺好的。怪老頭終于有些滿意了。但是,巫慎竟然拿著剩下的香料把玩,在桌子上拼了一個「美」字出來。怪老頭就有些不高興了,香料這東西是用來玩的嗎?
如果是別人干這種事,怪老頭手中的戒尺肯定二話不說就打過去了。
但因為是巫慎,怪老頭還是很看好他的,忍不住把他往好了想。也許這小子拼個美字出來是有用意的呢?是種暗示?怪老頭就盯著美字看了一會兒。啊,明白了!
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主給膳也。
怪老頭的眼楮立刻就亮了,他指著那個美字,確切地說指著拼成美字的香料,道︰「好小子,你怎知在羊湯中加入這幾種香料會有奇效?」這可是從不外傳的秘法!
巫慎︰「???」
再一次迎著老人那仿佛是看待曠世奇才一樣的眼神,巫慎陷入了沉思中。
要麼是我,要麼是這個世界,肯定哪兒存在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