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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順意臣子心

林寒听得裕王殿下如此說, 先是驚愕了一瞬, 隨即順從地應了聲是, 而後默默地將身上的斗篷月兌了下來。

裴年鈺雖然介意他穿樓夜鋒給的衣服, 到底不會讓受著傷的林寒給真的凍著了。于是便沒有喚丫鬟,而是派靜心湖附近的影衛去庫房取一件斗篷來。

那影衛輕功來去,加之影衛辦事向來效率極高,因此不過片刻便取了來。裴年鈺遞給他︰

「這件是江獺皮的, 且從未有人穿過,比夜鋒給你的那個還暖和些。夜鋒給你的那個畢竟他穿了些許年了,總舍不得扔,毛掉了不少。」

林寒應是,隨手將斗篷系上。那斗篷是深靛之色, 他穿上之後無端便給人一陣冰涼涼的嚴肅寒意,倒和林寒的氣質頗為般配。

裴年鈺見他穿這件還挺好看的, 又道︰

「這斗篷……你穿過之後便贈予你吧。」

——其實主要目的是,他並不想讓這件林寒穿過的斗篷再讓夜鋒拿去穿了, 他府里又不缺這一件衣服。

但是他也知道對于林寒這些沒有主人特地關照的影衛來說,平日里配發的制式服裝不會缺,但這般比較有個人風格的衣服……恐怕林寒也沒什麼空去單獨令人做。

林寒愣了一下, 這斗篷既然是裴年鈺親手給的,那便算是王爺賜下的了。于是他連忙跪道︰

「屬下謝裕王殿下賜斗篷之恩。」

裴年鈺看著他用一絲不苟的動作做完了屬于影衛全套的謝恩禮節, 不由得心中有些無奈。到底不是他自家的忠犬吶……

然而林寒起身之後,心中卻苦笑了一聲。

他先前在湖邊沉思的時候,就是在計劃著在這王府的十天應當怎樣作為, 沒想到心中剛打定了主意,卻就這麼被裴年鈺給打亂了計劃。

說實話,他並不想讓裕王殿下表現出……對他過多的關照。

他當然還記得之前在宮里養傷的那三天,他的主人帶著太醫專門去看望他,卻無意間發現了裕王殿下送給他的藥膳回禮時……

那個臉色有多麼難看了。

以林寒多年來服侍主人的察言觀色的經驗來看,那是一種直接浮于表面的氣惱和……一種他看不明白的……別扭?

總之不會是什麼好的情緒罷了。

是以林寒從主人的多次露出的表情中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的主人不喜歡看到裕王殿下關照他。

這也並不難猜,他林寒是陛下心月復中的心月復。他多年來手里握著這麼多主人秘密卻依舊好好地活到了現在,不就是靠的他是孤臣,從不與其他人有半點交往聯結。

裴年鈺和主人即便兄弟兩個再親近,他的主人自然不會樂意看到他和裕王殿下有什麼額外的交情。

林寒能得出這個結論,這還歸功于裴年晟在談論他哥哥的事情時從來不隱藏自己的神色和喜怒,與面對那些朝臣們全然相反。

是以,自以為參悟了主人心思的林寒方才就暗自下了決定——絕對不能再讓裕王殿下在這十天里對他多加關照了,否則十天之後若是被主人知道了……豈不是要出事?

可偏生裕王殿下這個性子實在是仁心泛濫,人家王爺要屈尊關心他,他還能拒絕不成?那豈不是成了不給王爺面子。

如今之計,能讓王爺放棄主動關心他的法子,自然只有他做些什麼能引王爺反感,最好是……相看兩相厭。王爺再仁厚,也不會紆尊降貴來關心一個他討厭的人吧。

那他就清靜了。

林寒看著光禿禿結了冰的湖面,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隨著這空蒙的湖光,漸漸亦變得有些出神。

裕王殿下……主人……

他閉上眼,忽覺周身一陣寒意襲來,直凍到了他的心里去。

裴年鈺見他不知為何忽然身子抖了一下,以為他是剛才月兌斗篷的時候被凍著了,不由得有些歉意。于是他戳了戳林寒,將自己手里的點心攢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並且往前推了推︰

「我帶了些點心過來,林寒你要不要嘗嘗?」

那盒子里的點心是剛做的,還熱乎著。里面有幾塊流沙芝麻酥,姜黃色的外皮剛烤好,又酥又脆微微鼓起,上面撒著芝麻鹽,無論是看起來還是聞起來都香酥之極。

他本以為林寒必然會吃,于是一邊推過去一邊隨口聊道︰

「說起來你這麼一大早來這湖邊做甚。雖然你住的院子離這里近,不過為何不好生養傷……」

誰知林寒卻先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回裕王殿下,屬下此來是因為昨日夜里,樓執事在給屬下送藥膳的時候,邀請屬下前來觀看您習武,從而與他一起討論他設計的招式功法中有何不足之處。」

裴年鈺︰「…………」

昨日夜里?送藥膳?邀請他一起討論?

他將點心推出去的手又默默地把點心盒子收了回來,利落地扣上了蓋子。

林寒看著裴年鈺的動作,面無表情,只作不見。

裴年鈺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隨後酸溜溜地問道︰「夜鋒他,和你關系還挺好啊……」

林寒頷首道︰

「各為其主,也談不上多麼好……」

裴年鈺感覺略略舒坦了些。

「……只不過以前在這影衛營的時候,屬下與樓執事算得上是各個課項都為最佳的,是以經常與他探討武學等等……」

裴年鈺方才的舒坦一去不回。

他噎了一下,心道這算是獨屬于學霸間的友誼啊……也難怪夜鋒會邀請林寒過來一同參詳招式。

想到這里,裴年鈺不由得有些郁卒——可惜了他在武功方面的天賦完全是個渣,他家夜鋒和他在這上面,完全沒有共同語言。所以夜鋒才會直接找他聊都不聊的吧。

唉,他這是被嫌棄了嗎。

隨後裴年鈺有些好奇地問︰

「據我所知,你們影衛營不是每年都要淘汰一批人出去?听說互相之間競爭還挺激烈的。這樣的環境下,你和夜鋒也能相談甚歡麼……」

林寒似乎是有些冷,攏了攏斗篷的兩側,將自己包裹起來,神色淡淡地道︰

「是,居末位的要被淘汰。不過從來淘汰不到我們兩個身上,所以……其實我和他經常討論的事情之一,便是今年誰又要出去了……」

裴年鈺︰「…………」

他看著林寒那張面癱臉,史無前例地覺得——這貨好特麼裝13啊!

你厲害,你了不起,你和夜鋒都是大佬,行了吧。

裴年鈺磨了磨後槽牙,想到這貨是剛受了傷,到底還是按住了揍他一頓的沖動。

他斜眼看了看林寒,見這家伙披著自己給他的斗篷一臉酷酷地看著湖景,就想著能不能把他請離。然而人家是樓夜鋒請過來的,自己掀了夜鋒給他的斗篷也就罷了,再把他給請走就太說不過去了……

正自想著,忽然一個黑衣影衛在他王府的另一個影衛的陪同之下來到了湖邊。

那影衛見了裴年鈺,徑自向他見禮︰

「屬下參見裕王殿下。」

裴年鈺知道這絕不是自己府里的影衛——因為這人的衣服和自己府里的影衛還是有著細微的區別的,便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是……?」

那影衛抬起頭來︰

「屬下方恆。」

裴年鈺繼續愣︰

「哦哦,是你啊。……你來做什麼?」

方恆語塞,心道王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幾天就不記得了。連忙解釋道︰

「回王爺的話,之前屬下在宮中沖撞了王爺,王爺您罰屬下……在您習武的時候為您練招……」

「哦……這樣啊……」

裴年鈺若有所思,想了又想,最後忍不住問道︰

「……有這回事???」

方恆︰「…………」

林寒也無語了一瞬,最後道︰

「確有此事。王爺您可能是隨口吩咐之後便不記得了。」

「嗯……問題是現在我還沒學招式呢,方恆,要不你先回去?」

林寒卻出聲止住了裴年鈺︰

「不必,這小子最近本就疏于武功,才會三招不到便敗給了您。王爺,您這幾天讓他先和貴府的影衛練練罷。」

方恆听了這話很不是滋味。究竟林寒才是方恆正兒八經的統領,現在他的統領大人在王爺面前批評他武功不行,還說讓他找王府的影衛練手……這不是擺明了諷刺他水平太次麼。

畢竟,這些影衛對各處的水平都心知肚明,宮里的影衛整體武功水平是應該比其他各個府上都高一些。

就算裕王府的影衛皆是精兵強將,比其他各處強許多。但理論上來說,閑了三年的王府影衛還是比不上宮里這些依舊每天繃著弦的他們的,而他方恆還是個不大不小的隊領。

方恆委委屈屈地看著林寒,林寒依舊面癱臉不為所動,裴年鈺卻是很高興︰

「那再好不過了。夜鋒沒了武功之後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收拾他們了,方恆你就去跟他們練練,免得他們忘了自己幾斤幾兩。」

「……是,屬下領命。」

方恆只好運起輕功,在這府里開始漫無目的地找人挑釁。

至于挑釁到最後被誰給收拾了……那就是後話了。

湖邊,裴年鈺瞅了瞅時辰,不由得有些疑惑︰

「咦,夜鋒還沒來嗎,難道今天他練功練得久了些?」

林寒依舊面向湖邊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對于他裕王府里這種「讓主人等下屬等半天」的事情也有些見怪不怪了,便閉目答道︰

「王爺您不妨趁他還沒來,先活動下筋骨,比如練一套基礎掌法什麼的。」

裴年鈺想了想,基礎掌法嘛,他學過,最早他剛開始習武的時候樓夜鋒就教過他。然而……

「呃,本王已然忘了個干淨……」

林寒︰「…………」

他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

卻說樓夜鋒其實早已提前用了藥膳,練完了功。這會兒卻是拉住了守完了夜,正要換班回去睡覺的何岐︰

「何大統領……」

何岐吃了一驚,樓夜鋒什麼時候對他用過這種稱呼了,便問道︰

「教習大人何事?」

「咳,其實是這樣的。」

樓夜鋒似乎是覺得不確定何岐會不會答應一樣,猶豫了片刻才道︰

「我是想問……你那里有沒有戒尺?」

何岐更吃驚了︰

「當然沒有!王爺早過了進學讀書的時候了,府里又不曾請先生,更沒有要讀書的世子,如何會有戒尺。」

「就算有,也不會在我這個影衛這里啊。我這里只有這個——」

說罷何岐從腰後抽出來一根呈烏黑之色、長約不到二尺的條狀物體,遞給了樓夜鋒。

樓夜鋒接過來,模了一下材質,皺了皺眉。這東西略帶韌性,可彎折,卻也不能彎很多,非尺非木。

「這是……荊杖?」

「是。」

這根短荊杖做工精良,外表光滑,並沒有刑堂里那些真正的刑鞭那麼嚴肅可怖。

樓夜鋒挑了挑眉︰

「老何你隨身帶著這個東西做甚?」

「咳……」

何岐先是忍不住咳了一下,隨後一本正經地道︰

「最近林寒他來咱們府里,這貨一受傷,我看恐怕會讓咱們主人多費些心思。我拿這荊杖是為了懲治那些八卦嘴碎的影衛的……」

「……換言之,讓他們少看些熱鬧。」

隨後他拍了拍樓夜鋒的肩膀︰

「老樓啊,我這都是為你著想,省的那些閑言碎語傳進你的耳朵里。」

樓夜鋒面無表情拍掉了他的手,將那荊杖塞進了自己的袖子里︰

「沒收了。」

何岐看他拿著就要走,頓時一臉好心痛的表情,連忙拉住了他︰

「老樓你……你什麼愛好!你拿我這個做甚!」

「我是真的要用,借我用兩天。」

何岐一怔,心念電轉,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樓你!你不會是要在教主人武功的時候……!」

「……嗯。」

樓夜鋒頷首,輕輕點了點頭。

何岐頓時皺起了眉來。

這短荊杖,單論外表的設計並沒有什麼殺傷力,全看使用者用不用內力。若是不用內力,雖然傷害性遠遠比不得真正處罰用的鞭或者藤,但……但那是王爺啊!

且不說讓王爺蹭破一點皮都是罪過,單論這行為本身便是實打實的以下犯上了。

便是皇子們尚且年幼的時候,皇子業師們用的戒尺也僅僅是象征意義多一些,輕輕敲一下手心便罷。

更不用說現在主人早已是實打實開了府的堂堂親王之尊了,如何能受此之辱。且他樓夜鋒還是以下屬影衛之身份來做教習的,與那些名儒大臣做授業之師,更是區別甚大。

何岐不由得搖了搖頭︰

「不妥,不妥,老樓你莫要亂來。」

樓夜鋒眼神平靜,似乎他這反應是在預料之中︰

「我要教的那套功法並不簡單,主人的武功天賦不比你我,若是依舊依著主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何時才能練成?」

「我這也是迫不得已,讓主人心中略覺緊迫,方可練有成效。所以我最多拿他嚇唬一下主人而已,不會真的做什麼的。老何你放心,我心里有數。」

何岐見他這樣說,只好松了口。畢竟老樓和主人的關系不是一般主從,他也不好多插手什麼。若只是用來威懾的話……倒也問題不大。

樓夜鋒拿了藤杖便趕去了靜心湖,何岐便一邊慢慢溜回了自己的臥房,一邊心道自己這主人實在是個好脾氣的,若是放在別的主人那里,哪個做影衛的敢這般胡來。

……還好樓夜鋒是個有數的,最後估計又變成了他們兩個打情罵俏吧。

何岐進了自己的屋子,洗漱換衣鑽被窩閉眼。

臨入夢鄉之前,他忽然掀了被子坐起身來,一臉驚恐地想到了一件事——

樓夜鋒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什麼時候心里有過數?!

自己竟然放任他拿走了那荊杖,這是要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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