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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得仙山出世人

樓夜鋒听得主人竟然將夏瑤的轉述一字不漏地听了進去, 頓時就慌了神。且他萬萬沒想到, 主人一開始居然故作不知, 這會子到了最後又單獨拎出來說。

這是什麼意思?

說明剛才那件事里……主人最看重的就是這句話!主人對那個丫鬟並不在意, 卻對那個丫鬟隨口一提的題外話如此在意,甚至要專門來向自己刨根問底。

樓夜鋒偷偷瞅了瞅主人那個似笑非笑的眼神,眉眼是多年來一如既往的溫柔淡然,卻比從前多了幾分生動, 幾分鮮活。

樓夜鋒看著主人近在眼前的面容,心中的情愫浮動,竟然在此時神思恍惚了一瞬。

主人自從解了那桃花蠱後,性情與先前……變了許多。

從前的主人雖溫潤儒雅,內里卻是因為那桃花蠱的原因, 長期抑著自己的性子。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堪稱清冷如仙。

雖然看起待人隨和,卻似乎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和誰都有些距離。

……包括樓夜鋒。

先前他雖然對樓夜鋒敬重,卻不曾有過親近之意。主人不能,也不敢和什麼人有更多的情感上的牽絆。

于是這十年間, 即便朝夕相處,即便生死與共, 即便樓夜鋒已經對主人生出了異樣的感情,卻依舊止步于君臣。

直到桃花蠱解掉,主人那些潛藏的喜怒哀樂都涌了出來, 嘻笑怒罵再無顧忌。做些好吃的故意饞別人,與府里的丫鬟影衛們拌拌嘴,欺負欺負老何,天天的好不自在。

比先前主人只能與丹青做伴,琴音獨鳴,看似恬淡實則孤單彷徨的心境,不知好了多少。

樓夜鋒一一看在眼里,只心中欣喜,自己沒有白算計這一場謀劃。主人能活得開心,是他這麼多年來唯一的願望。

至于主人變化最大的……對他的態度的變化,則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仿佛是天上掉餡餅一樣。

他原本以為,主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第一次與人行雲雨之事,卻是給了一個三十歲的英武男人,會由此厭惡他。

卻完全沒想到主人竟真的對他上了心,主人的初次動情,看他的眼神竟與那些個公子們看著窈窕美麗的佳人們毫無二致。

先前主人心里清冷也就罷了,不對他如何,他便能端端正正守住自己的心思。可現在這般……主人一腔情意明明晃晃地照入他的眼中,他如何還能壓住心中瘋狂涌動的情意,早就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而現在……主人對他那些個冒犯的心思,似乎是有所察覺?

他看不出主人是不是要怪罪他的意思,主人似乎並不生氣。

可若是主人不把自己的偷看放在心上,又如何會特意這麼鄭重其事地來逼問他……

樓夜鋒被主人眼中的熱意所觸,迅速低下頭不敢看主人,只含混地說了一句︰

「主人恕罪,實在是屬下多年來守衛的習慣所致。時時刻刻看著您,乃是因為不敢有絲毫放松。」

裴年鈺忽然笑出聲︰

「老何他現在也是統領了,為何他的守衛就是注意在我周圍,而不是一直盯著我看?難不成……老何他竟然敢玩忽職守?」

「…………」

樓夜鋒噎了一下,忙道︰

「這……自然不是。」

幸好何岐這會子是他換班回去睡覺的時間,否則讓他听見了,估計又是一陣心塞。

裴年鈺見他急中生智竟然找了這麼一個理由來搪塞自己,這次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依然沒能把他的那些個小心思都勾出來,頓時就有些悶悶不樂。

裴年鈺悻悻地嘆了口氣,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逐漸失落了下去。他沒再多說什麼,也不再看樓夜鋒,轉身便欲出門的樣子。

「你忙你的吧……」

樓夜鋒立刻就慌了。

分明便是他言語中惹怒了主人,可他偏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但是他萬萬看不得主人這般樣子。

他怎麼可以讓主人傷心……?

樓夜鋒一步上前,下意識地擋住了門口,見主人止步不前,而後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裴年鈺的袖子︰

「主人您……您哪里不開心了?」

裴年鈺心中一喜,面上卻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嘆道︰

「我道你是對我親近,才會那麼偷偷地瞧我,誰知你竟是因為你那影衛的習慣……罷了,是我自做多情了。」

樓夜鋒見主人一副黯然的表情,心里絲絲的抽痛了起來,心道主人怎麼會是自做多情呢?主人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樓夜鋒見不得主人這般神色,慌亂中口不擇言,竟忙道︰

「不……!主人,屬下,屬下……屬下當真是喜歡您的,所以才……」

一言既出,樓夜鋒方才驚覺自己說了些什麼,急忙閉嘴。而後又驚慌失措地看著裴年鈺,頭上的冷汗刷得一下就滲了出來。

「嗯??」

裴年鈺眼楮一亮,忽然身子前傾,把他迫到了門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你剛才說……你當真是喜歡我的?」

樓夜鋒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竟沒想到自己方才完全亂了神志,竟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冷靜,理智,作為影衛多年來刻入骨髓的習慣,此時此刻,在主人直直盯著他的眼神之下,全都不見了蹤影。

樓夜鋒連忙避開了主人的眼神,完全不敢看他。

在他听到主人的那句話之後,他的腦中嗡的一下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怎麼辦……主人會不會、會不會覺得他僭越?

公侯家的姑娘們可以對著王爺說喜歡,那叫芳心懷春。才華橫溢的文人們也可以對著王爺說喜歡,那叫神往仰慕。甚至連絕代名妓都可以對主人說喜歡,那也是可以叫王爺的風流韻事。

可他……他一個比主人大了許多歲的男子,不過是一介武人,還是主人的下屬。不解風情不懂風雅。

他對主人說喜歡二字,傳出去只會讓人覺得……哪來的鷹爪,竟然膽大包天到傾慕主人。

既不會是風流韻事,也不會是琴瑟和鳴,只能叫染指,只能叫冒犯。

外人還到罷了,主人……若是叫主人知道了,覺得自己除了會偷偷地看著他,還會幻想著能抱著主人,甚至想親一親他,主人會不會惡心得吐出來?

在樓夜鋒看來,主人先前多次命令自己去親他,那是因為主人他自己想要。

只有在主人有需要的時候,他才可以為主人去親一親,抱一抱他。至于樓夜鋒他未經允許,主動想去親一親,抱一抱主人……

這無疑是精神上的褻瀆。

主人那般神仙般的人兒,自己如何可以……如何可以……

而裴年鈺又哪里知道樓夜鋒心中會是這樣想的?

他一直以為樓夜鋒不敢對他說出喜歡,只不過是因為多年來壓抑情感的習慣成了自然,再加上主從的身份差別而已。

但是他一直不理解的是,影衛統領分明也是很有分量的重臣了,他和樓夜鋒之間說是主從,分明便是亦師亦友。平日里的身份差別也並不大,為何樓夜鋒會覺得這是個不可逾越的溝鴻?

他哪里知道,在樓夜鋒心里,早就生生地把他的地位抬到了雲端之上,在他仰望都仰望不到的地方。

樓夜鋒把主人當做了他的神,以至于任何一點不敬的綺念都不敢擁有。單是生出情意,便已經是多年來抱著負罪感過日子了,更何況直白的與他說出這份心意呢?

裴年鈺心里淡淡地轉著疑惑,不由得就有幾分分神,眼楮盯著樓夜鋒,心思卻想到了樓夜鋒過往上。眼中焦距一散,便沒有方才那般咄咄逼人之感了。

而樓夜鋒對于氣機自然十分敏銳,少了主人的目光壓迫帶給他的壓力,樓夜鋒的腦中終于歇出了一點空余,飛快地轉了起來,最後竟真的被他找到了救命稻草,吞吞吐吐地道︰

「是啊,屬下是……是挺喜歡看您的……主人您……您生得這樣好看,屬下自然是喜歡的。」

裴年鈺忽然笑了起來。他本就沒指望這次樓夜鋒能破罐子破摔就對自己表白,不過能說出「您生得好看」,已經令自己喜出望外了。

樓夜鋒猶自怕太突兀,連忙又加了一句︰

「不止是屬下,主人您這麼美,任誰都是喜歡的……」

雖然明知道樓夜鋒這是偷換概念轉移話題,不過能听得他家夜鋒稱贊他的美,裴年鈺還是忍不住心里面泛上些甜味來。

他看著樓夜鋒,笑意滿眼︰

「哦……?真的……?」

樓夜鋒抬眼看了主人一眼,見主人那輕快隨意的目光中似乎藏著什麼「我早就看透你了但我不說」的意味,頓時心里又緊張了起來︰

「是……是的……千真萬確……」

裴年鈺笑著將頭擱在了他的肩膀上,隨即又起身道︰

「那你看我的美貌的時候……又是在想什麼呢?比如……現在?」

樓夜鋒被迫直視主人,一眼便見到主人眼中的探究和打趣,吹氣如蘭,主人的氣息絲絲拂過自己的脖頸,如同那輕飄飄的羽毛,落在最柔軟的心間,戳得心頭那叫一個又癢又雀躍。

他心中一驚,驟然將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掌攥得死緊,甚至掌心都攥出了絲絲血痕,以疼痛來牽著自己最後一絲理智不散。

萬萬不可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無他,他看著主人的時候,曾經那些極力壓抑下去的妄念一窩蜂地滾了出來,如同開閘的洪水,奔騰洶涌,在他腦中嗡嗡作響。

——他想抱著主人,將主人清潤合度的身子攬到懷里,緊緊地抱著不放手,貼近他的胸膛,听主人平和有力的心跳。

——他還想吻住主人軟而薄的雙唇,當主人的嘴角噙住笑意的時候,是那麼的好看又溫柔。

——他還想讓主人的目光寸寸剝開自己蔽體的衣物,主人的玉手滿足地在他的身體上獲得快樂,最後一點不剩地將自己吃干抹淨,用他的身體來讓主人達到最極致的愉悅。

甚至,還有比這些更不堪入目的畫面、更無恥更無禮更不敬的念頭,他也不是沒想過。

可……可這些,怎麼能說?

說屬下在看著您的時候,其實心里在想著對您這樣那樣?說屬下這五年來的日日夜夜都是在偷偷抱著這樣的心思?

他不敢說。

他不敢冒著主人從此對他疏離厭惡的風險,將自己內心那些真實而不堪的意圖,一層一層地剝開攤在在主人面前,接受主人的審視。

他怕審判的結果讓他無法承受,他不想離開主人,不想主人可能會用異樣的嫌棄的眼光看著他。所以,他不求他的妄念能實現,他不求自己能對主人做他想做的,他只想一直留在主人身邊。

轉念間樓夜鋒已經想了如此之多,而主人探究的目光依舊未曾離去,他已經快要承受不住心中的痛苦。

難道真的要……要說出來?

終于,樓夜鋒艱難地開了口,干癟的嗓音不復低沉,卻是帶著些哀求,擠出了兩個字︰

「主人……」

裴年鈺看著他眼中的糾結,甚至都已經開口求他了。

只見樓夜鋒背頂著後面的屋門,臉色漲紅,呼吸急促,額上的汗水順著英朗的五官涔涔而下,身後門隙中照進來的陽光將汗珠映得晶晶亮,而後水珠滴落在領子上,將黑衣染得更深。

分明是糾結到了無比痛苦的境地。

仿佛是一匹原本凶猛無比的狼,卻如同踫見了什麼天敵怪物一般,被逼至絕境,卻想不起來一點反抗的手段,尖牙利爪全都收得干干淨淨,在龐大怪物的陰影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自己幾句話便能將他逼成這樣……也只有自己會讓他露出這般脆弱的神色了。

他的三十歲老男人,明明平日里是那麼的成熟穩重,卻總是心甘情願地被自己區區幾句話就耍得方寸大亂。

他的夜鋒啊……

此刻裴年鈺心里已經軟得一塌糊涂,他哪里還忍心繼續再逼下去了。今天的樓夜鋒已經比先前……進步了好多,他其實已經挺知足的了。

于是他瞬間撤了自己的氣勢,而後從懷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巾,輕柔地撫上他的面頰,將他的汗水仔仔細細地擦干淨,溫柔地道︰

「好了好了,不說就是了,至于這麼緊張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樓夜鋒如同刑場上待決的囚犯忽然被釋放,胸中提著的那口氣瞬間就松了下來。

他看著主人驟然柔和的神色,眸中盡是淡然——似乎是已經知道了什麼的樣子,自己的竭力隱瞞並沒有什麼作用。

然而主人或許將他的心思洞察皆知,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意。依舊是那樣的溫柔與包容,仿佛神佛看向人間的慈悲,能赦免所有的罪過,也能撫慰治愈一切的傷痕。

他竟一下子看得痴了。

裴年鈺將他的汗水擦干淨,一抬頭卻見他又這般「膽大包天」地看著自己,目中瑩瑩,不禁心中一動。

樓夜鋒驟然反應過來,連忙避開主人的眼楮。

裴年鈺忽然輕輕一笑︰

「你既覺得我生得美貌,喜歡看我,那你大大方方地看便是了。你說我生得美,我高興還來不及,又何必這般遮遮掩掩?」

「未免、未免對主人無禮……」

裴年鈺一本正經地道︰

「你若不看……豈不是浪費了上天賜我的這一副好皮囊?女為悅己者容,本王為吾悅者容,沒什麼毛病,都是天經地義。」

「若你不願看,豈不是說本王長的很丑?那你就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本王便要治你的罪!」

「…………」

樓夜鋒啞然失笑。

主人最近總是這般幼稚,又任性,這種胡說八道的歪理,竟也能說的冠冕堂皇。

不過樓夜鋒倒是心中感念主人給了他一個台階下,容他將這不敬的心思安放于主人身邊,連忙應道︰

「屬下不敢……主人生得好看,屬下願意多看還來不及呢。」

裴年鈺見終于將樓夜鋒的一部分偷偷模模的心事給允了,心情大好,一拂袖間,轉身坐到了內間的軟榻上,斜斜地倚住牆︰

「來,與我斟茶。」

「是。」

樓夜鋒一邊將小爐子坐上茶,一邊拿出裴年鈺慣用的茶盞,清洗干淨,而後他便盯著茶水的火候。

不一會兒,茶香漸起,輕煙裊裊。樓夜鋒透過氤氳的霧氣,眼角余光瞥到主人慵懶而愜意的坐姿,青絲流瀑,寬袖閑垂,竟連這不正經的姿態都做得既風流又優雅,另得三分雍容的貴氣。

當真是刻在了骨子里的風神韻致。

這般美的主人,樓夜鋒終究是忍不住,目光從茶爐上移開,抬眼偷偷看了一眼主人。

……主人的手指好白。

裴年鈺恍若未覺,依舊閉眼假寐。

樓夜鋒看了看爐子,見主人未曾發覺,頓了頓……忍不住又去看主人,這次還將目光抬高了一點。

……主人的睫毛好長,似乎還有點輕顫。

樓夜鋒抿了抿嘴,心中情暗紛亂。

裴年鈺則是裝作閉眼小憩,實則眼楮留了一條縫。

于是他便看到樓夜鋒的目光上上又下下,好不活躍。

他幾乎便要笑出聲來,暗道還是這招管用。而後他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榻上小幾,心里面盤算著︰

奉旨偷親有了,奉旨花痴也有了。

這兩個都可以繼續進行下去。

下一次……讓夜鋒奉旨做點什麼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老裴︰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老樓︰一本正經地奉旨花痴。

老裴︰我姑且裝作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

老樓︰我也許可以裝作不知道主人您已經知道了我的那些小心思……

老何︰身邊生活著倆戲精,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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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次隔了一天又更晚了,不過依舊是5000字∼評論區隨機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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