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豬肉和豬油煮的米飯香氣撲鼻, 顧明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言知青弄到肉也不容易, 他真的不能吃。
顧明修道︰「言知青，我中午吃過了, 現在吃不下。」
「反正這碗飯是我給你的, 你要是不吃, 我就扔了。」言景則道︰「我說話算話。」
言景則剛才是笑著的, 現在卻特別嚴肅，此刻板著臉一點都不像是在說笑。
顧明修一時間手足無措︰「言知青，你……為什麼……」
言景則看著顧明修, 想了想道︰「因為我喜歡你。」
言景則前天晚上剛穿過來, 昨天的話，他又要收拾顧玉寶顧玉蘭，又要干農活，挺忙的, 中午好不容易找到顧明修說話，又忙著給顧明修洗腦, 也就沒來得及對顧明修表白。
他當時身無分文, 也不好意思對顧明修表白——那會兒他給顧明修吃的雞蛋，都是顧家的！
但現在……他完全可以表白？
雖然顧明修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但明顯是喜歡他的, 他肯定要早點表白, 把人定下來！
要不然慢了一步，哪天顧明修喜歡上了別人，他會哭！
「喜歡」這兩個字, 言景則昨天就說過。
顧明修听到之後特別高興，又一次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快了，但是言知青就算喜歡他，也不能把這麼好的飯白白給他吃……
「男人想和女人處對象的那種喜歡。」言景則道。
顧明修整個人都懵了。
門開著，現在外面雖然沒人，但保不齊有人會走過。
言景則站起身關了門，又來到顧明修身邊，把顧明修手上的碗接過，放在旁邊的小桌上。
顧明修整個人都在顫抖。
猛然間听到言景則那麼說，他腦子就如同一團漿糊，什麼都想不起來。
言景則喜歡他，處對象的那種喜歡？
言知青想和他處對象？
這怎麼可能！
他不敢相信，但又莫名地高興，之後看到言景則站起身離開，更是說不出的失落。
言景則只是隨口說說的吧？
等言景則拿走他手上的碗放在旁邊，他更是覺得，言景則在開玩笑。
結果就在這時，言景則的臉猛地靠近他，然後就親在了他的嘴上。
顧明修被驚地整個往後倒去。
此時農村人坐的凳子都是自制的，總之不怎麼牢固，言景則房間里的凳子是原主死皮賴臉跟村長要的，更是舊了，不太穩當。
顧明修這麼往後一倒，椅子一歪，他整個人頓時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言景則想去拉都沒來得及。
第一次親人，言景則也激動著，一時間腦子里都是空白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顧明修都摔了。
言景則︰「……明修，你沒事吧。」
「我……我……」顧明修爬了起來，這才發現那只跟他一起摔倒的凳子的凳腳竟然壞了︰「我把你的凳子坐壞了，我……」
「這種時候，你還想著凳子？」言景則覺得自己的臉，怕是有點黑。
顧明修這才想起言景則之前說過的話，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言景則道︰「我想跟你處對象，你願意不？」
「我，我是男的。」顧明修道。
「我就喜歡男人。」言景則道。
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顧明修腦子都是亂的，偏偏心里的甜蜜，又一陣接著一陣地涌出來，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泡在蜜糖里一樣。
他們村很多女孩子喜歡言知青，言知青都不喜歡她們，竟然喜歡他，這真的……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好事？
明明一直沒人喜歡他……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事情，自古就有。」言景則昨天跟顧玉寶說過斷袖分桃的事情，現在又說了一遍。
不過他也說了︰「男人是男人在一起，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抓去批斗的，那對你不好，所以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系。」
言景則剛說完，就被顧明修抓住了袖子。
顧明修抬頭看他，眼楮里有點濕漉漉的，顧明修說︰「我願意的。」
言景則忍不住又親了他一口。
顧明修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炸開了，腦袋也有點暈。不過他很確定，自己喜歡這樣。
听言景則說了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之後，他就猛然間意識到，自己以前對言知青的喜歡，也跟男人對女人的喜歡一樣。
他其實……一直都是想對言知青親親抱抱的，那跟對朋友，對兄弟完全不一樣。
他晚上做夢，夢里都是言知青。
顧明修又重復了一遍︰「我願意的。」
言景則笑起來︰「既然你願意，那我們以後，就是對象了。」
「好。」顧明修道。
「你以後不能相親，不能結婚，只能跟我在一起，你放心，我也不會跟別人結婚。」言景則又道。
顧明修喜出望外︰「好。」他本來就沒錢娶媳婦兒，還要養弟弟妹妹，他早就做好打一輩子光棍的主意了。
「咱們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就私底下處對象。」言景則又親了顧明修一口︰「我的對象，我想給你吃好吃的，你吃不吃？」
「你吃。」顧明修傻笑起來，以前他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言景則才好，現在更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言景則。
「你不听我的？」言景則瞪了顧明修一眼︰「我們都處對象了，你都不肯吃我的飯？」
顧明修一愣。
「你就不怕我生氣了，去找別人？」言景則又親了顧明修的臉一口。
昨天他跟顧明修說話的時候，其實就特別想動手動腳，可惜那時候不合適，現在關起門來，顧明修還不懂反抗，真的是……
言景則特別想伸出自己的「魔爪」把人從頭到腳模一遍。
但也只能想想，他也不好剛表白就這麼禽獸……
言景則心里正想著各種不可描述的事情，顧明修這時，卻是飛快地伸出手拿過那碗飯，然後大口吃起來。
听到言景則可能會因為他不听話去找別人，他一下子就慌了。
這米飯真的很好吃，帶著豬油的香味，里面還有油渣和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到這樣好吃的東西了。
母親和繼父還在的時候，他在家里到底是跟弟弟妹妹不一樣的，桌上的葷菜他都不會去動，也就自己抓的小魚小蝦會吃，可是他抓了魚蝦回來，有時候他繼父還嫌棄他折騰這種東西，浪費家里的油鹽。
等母親和繼父都去世了，弟弟妹妹都要靠他，男的吃一次肉四個孩子眼巴巴盯著，他只能不吃了。
雖然說平常他晚上出去，能找點魚蝦黃鱔什麼的來吃，但那些哪有豬肉豬油好吃？
顧明修的鼻子有點酸，眼淚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出來了。
言景則看到，頓時慌了︰「明修，我是開玩笑的，我就喜歡你一個，絕不會去找別人，我這輩子都只喜歡你一個人，你是我的心肝寶貝。」
顧明修的眼淚越掉越多。
這些年家里全靠他撐著，弟弟妹妹還不爭氣，他昨晚上難受了一晚上也沒哭，但現在吃著豬肉飯，听著言景則的話，卻忍不住想哭。
「明修你別哭了，我心疼，我之前不該威脅你，不該嚇你，都是我的錯……」言景則更無措了。
顧明修掉眼淚是沒有聲音的，眼淚就那麼悄無聲息地從他的眼里滾落，好似砸在言景則的心上。
「我沒事。」顧明修道。他真的沒事，他其實很高興。
他知道言景則就是想讓他吃飯，沒別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
「那別哭了，你這麼好看，哭多了變丑怎麼辦？」言景則找出一塊手帕來給顧明修擦眼淚。
結果眼淚越擦越多。
「我不想哭的，我……」顧明修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突然一把抱住言景則，就把臉埋在了言景則懷里。
言景則︰「！！！」顧明修主動抱他了！太幸福了！
顧明修抱了言景則一會兒之後，外面突然傳來了吹哨子的聲音——該上工了！
「我去上工。」顧明修放開言景則，放下筷子就往外面跑，到門口的時候，還一個踉蹌，然後就一瘸一拐走了——剛才摔了一跤，他腳有點疼。
顧明修走了幾步，才覺得自己的腳好了點，又擦了擦眼淚。
他總算止住了眼淚，這時候無比懊惱。
他竟然在言知青面前哭成那樣，真的太丟臉了。
他以前根本不是會哭哭啼啼的人，他是家里的老大，他從來都是不哭的，言知青喜歡他，應該也是喜歡他干活厲害，是個硬漢——村里的女人，不都喜歡這樣的男人？
可他竟然在言知青面前哭了，像個娘娘腔。
言景則會不會嫌棄他？
一定不會的！言知青都說了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的，他們已經處對象了，肯定不能分開！
村里人找對象，都是找媒人說一說，然後相看過一次之後，就在一起，然後很快結婚的，顧明修一點沒覺得他和言景則發展地有點快。
同時，處對象之後，一般就不會分開了……這麼一想，他還冷靜很多。
擦干自己臉上的眼淚，顧明修飛快地下地去了。
結果這一下地，他就發現顧玉寶不見了。
顧明修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
他弟弟犯了那樣的大錯，竟然還不好好干活，上午一直在磨洋工就算了，下午直接就不見了？
這孩子，真的欠揍！
顧明修氣壞了，想要再打顧玉寶一頓，而顧玉寶……他其實受了點驚嚇。
之前顧明修去找言景則，他也跟去了。
他的本子在言景則的手上，他特別不放心，而且他很清楚，他哥對他是很好的……他就盼著他哥把他落在言景則手上的把柄拿回來，最好他哥還能打言景則一頓，教訓一下言景則，讓言景則不敢再找他們的麻煩。
顧玉寶心里想著很多事情，但並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看著，他看到他哥進去之後，沒一會兒言景則就關了門，然後就什麼都瞧不見了。
正等得心焦，想走近看看，門突然開了，然後他哥一瘸一拐跑了出來，還用胳膊擦眼淚。
顧玉寶一時間宛如被雷劈了。
他從沒見過他哥哭。
他記得他小時候，他哥帶他去割稻，他哥那時候才十一二歲，不會用鐮刀，割稻的時候直接割開了大腳指，血流如注，他被嚇哭了，他哥卻一聲不吭。
再後來……腿上纏了螞蟥，被蛇咬了，干活摔傷了……他哥從不哭。
後來他父母去世，他哥都沒哭，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六神無主的時候，他哥在到處籌錢好辦喪事。
他以為，他哥是不會哭的。
可現在，他哥哭了。
他哥應該還受傷了，是被言景則打了？
顧玉寶這麼想著，就看到言景則拎著個斷了腿的凳子出來了。
昨天他給言景則打掃房間的時候，這凳子明明好好的，現在卻斷了腿……言景則用這凳子打他哥，把凳子腿都打斷了？
顧玉寶一時間都被氣壞了，忍不住跳了出去︰「言景則，你……」
「怎麼？」言景則笑眯眯地看著顧玉寶。他不想笑的，但他忍不住。
顧玉寶看到言景則臉上的笑容，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轉身就跑。
他哥都打不過言景則，他就更不用說了！
顧玉寶一路跑到上工的地方，就看到他哥拿著個鐮刀，正冷著臉看著他︰「顧玉寶，你去哪里了？」
「沒去哪里……」顧玉寶道，小心翼翼地去看自己的哥哥。
他哥的眼眶有點紅，說話的聲音也不太對，也不知道言景則對他哥做了什麼……
「你給我好好干活，不許惹事！」顧明修道。
「好。」顧玉寶不敢再惹他哥，連忙去干活。
干著干著，他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他哥那麼冷硬的一個人，輕易是不會哭的。
今天會哭，肯定不單單是被言景則打了，應該也是因為他惹的事情。
他「寫」的那些東西，可是會要人命的，甚至會毀了他們家，他哥一定很害怕。
顧玉寶這麼一想，頓時不好意思再不听他哥的話了。
但他也更郁悶了——言景則怎麼就盯上他了？
言景則還就盯上他了。
下午的時候，言景則晃晃悠悠過來了，然後就對顧玉寶道︰「顧玉寶，等下下了工，你就去幫我把馬桶倒了，再給我砍幾棵竹子回來。」
顧玉寶炸了，言景則這是還沒完沒了了？
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麼，就听他哥道︰「我來……」
不等顧明修說完，言景則就瞪了顧明修一眼︰「讓他去做！顧玉蘭你也去，你們給我多砍幾顆竹子，拿到你們家放著就行，我等下晚上會過來！至于顧明修……你下了工就去我那里！」
這種粗活，當然要讓顧玉寶去干，至于顧明修，在家里休息就好。
顧明修不說話了，臉都紅了。
言景則讓他在家等著，想干嘛？
顧明修低下了頭。
顧玉寶見自己哥哥服軟，卻愈發覺得言景則厲害，只能應下了去砍竹子的事情。
哦，不單單是砍竹子，他還要倒馬桶。
言景則跟顧玉寶他們說過話，又去了鎮上。
上木村離鎮上，走路只要半小時，他來到鎮上的時候，鎮上的店都還開著。
言景則拿著吃過飯之後，花了五塊錢讓村長開的，要買砍柴刀的條子，去供銷社買了一把砍柴刀。
他賣鋼筆賺的錢買了點糧食，再這麼花一花，就只剩下幾塊錢了，幸好，他找到了一個賺錢的法子。
之前言景則去賣鋼筆的時候，在跟他買鋼筆的那家人家里坐了坐，然後就發現，這家人家里坐的椅子，是竹制的。
當時言景則就想到，他們村的河邊，有一大片竹林。
他們村里的人想要用竹子，都會去那邊砍，春天的時候，大家還可以各憑本事去挖竹筍來吃，村長並不管。
畢竟這種東西，本就不適合統一挖統一分。
既然這樣，他可以不可以……挖竹子做竹制品賺錢？
翻了翻原主的記憶，言景則愈發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上木村這邊，大家用的很多東西，都是竹制的。
除了竹制的椅子躺椅，大家還會做竹制的床榻，稱之為涼塌。
此外，喝水的杯子是竹筒，賣醬油的人從醬缸里舀醬油用的是竹筒，挑擔用的擔子是竹制的，下面的籮筐也是竹子編的。
可以說，上木村的人生活中，是缺不了竹子的。
但這些東西，村里人大多不會做，是要花錢買的。
別的不說，就說做個竹椅子，可沒那麼容易。
但言景則莫名地自信，總覺得自己沒問題。
反正他是打算嘗試一下的！
不過他到底是外來的，在村里不討喜，他自己去砍竹子做總歸不好，讓顧玉寶去砍竹子，村里人就不會說什麼了。
很快就下工了，言景則帶著顧明修和顧玉寶回了家，然後生活做飯。
等顧玉寶把他的馬桶洗刷干淨送回來，他的飯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顧玉寶砍樹去了，言景則卻是從鍋里盛了一碗飯，遞給顧明修︰「吃吧。」
他在米飯快做好的時候，把中午顧明修沒吃完的飯倒進去，放在鍋子最上面熱了一下，現在又將之盛起，給了顧明修。
不是他故意給顧明修吃剩飯的，實在是這剩飯里有肉有油，比剛煮的米飯好多了。
「我們一起吃。」顧明修道。
言景則道︰「我中午吃過了，這是給你的，你吃。」
見顧明修有些遲疑，言景則又道︰「你是我對象，我有什麼好吃的，肯定要分給你吃，你有什麼好吃的，是不是也會分給我？」
「我會的。」顧明修認真地點頭，掏出一個雞蛋來︰「給你。」
言景則忍不住笑起來，他結果雞蛋剝皮掰開，又掰成兩半遞了半個給顧明修︰「我們一人一半。」
顧明修正要推辭，言景則道︰「你別推辭，我們既然要在一起，那以後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話是很好听的，顧明修愣了愣，應了一聲，接過雞蛋就吃。
一碗熱乎乎的豬油飯，半個雞蛋下肚，顧明修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舒服地不行。
言景則等他吃飽了，才道︰「走，我們去你家。」
「嗯。」顧明修站起身，又有點不好意思︰「我家有點舊，有點破……」他們這邊處對象，都要看看男方的房子。
一般來講，一個男人想要這說媳婦兒，家里至少要給他騰出一間空屋子。
要是家里太舊太破還沒空屋子，女方看過之後，肯定不滿意。
顧明修長得好，以前也有其他村的人來他們這邊，一眼看中他的，但了解到他的情況，再去他家看看，就沒後續了。
想到自己家里的破房子，再想想自己弟弟犯了可怕的錯誤，自己妹妹小偷小模，還有個弟弟很笨……顧明修實在難受。
言景則道︰「我來村里都快兩年了，還能不知道你家里怎麼樣的？」
言景則說完，才意識到顧明修的想法，又道︰「我喜歡的是你的人，跟你家里怎麼樣沒關系。」
原主雖然現在過得慘，但再熬兩年，等他的父母平反，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言景則很清楚，他選擇和顧明修在一起，其實是走了一條很艱難的路。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看到顧明修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該是自己的，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這個人！
哪怕沒好日子過，他都想和顧明修在一起。
顧明修听到言景則的話，渾身發熱，忍不住問︰「你喜歡我哪里？」
「哪里都喜歡，你簡直就是照著我的喜好長的。」言景則道。
顧明修從有記憶開始，一直都是不怎麼討人喜歡的。
他到底不是他繼父的兒子，他繼父不會喜歡他。
他母親呢？
他親生父親早年有過別的妻子，還深愛那個女人，他母親是他後來娶的農家女，他並不喜歡他的母親，他母親對他的親生父親也並不喜歡，自然也不會多喜歡他。
唯一依靠他需要他的，也就是他的弟弟妹妹。
所以，他願意對自己的弟弟妹妹好。
可現在，有人喜歡他的所有。
顧明修突然也想親一下言景則。
作者有話要說︰ 五月我一定要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