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吃飽喝足, 立刻就決定去縣城, 去找衛家的麻煩。
他憋了一肚子火,這火總要有個可以發泄的地方, 衛家就很不錯。
當然, 在此之前, 他也特地叫來衛凌修, 問了問情況︰「凌修,你可願意過繼給我?」
衛凌修一愣。
周松道︰「你待在衛家,衛家就能拿捏你, 若是你過繼給我, 也就無需擔心了。」
衛凌修要是繼續待在衛家,他以後便也一直被衛家人捏在手里。
比如將來衛凌修要去參加科考,但衛老太太說自己重病,一定要他侍疾, 衛凌修能不答應?畢竟他要是不答應,哪怕考中了, 這樣不孝的人也會被劃掉名字。
又比如, 娶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衛家人現在要是給衛凌修定了一門親事,衛凌修也只能認。
甚至哪怕是做父親的打殺了兒子, 官府也不會管。
「周家同意?」言景則問道, 過繼這樣的事情,除了要讓衛家人同意,還需要周家族人同意。
畢竟這年頭, 過繼的兒子,是要當親兒子看的。
「周家現在我管著。」周松道,稍稍提了幾句周家的情況。
之前周松父親還在,周家大大小小事情,便都由他決定。
他女人眾多,孩子也多,當時周家著實有些亂,周松和姐姐的婚事,便都不受控制。
但去年周松父親先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被問罪,緊跟著又在獄中生病,癱了半邊身體,眼下是什麼都管不了了。
至于周松的家里人……周松和妻子不和,當年外放就沒帶妻子,兩人只育有兩女,恰好沒有兒子。
近年來,他妻子大約是年紀大了,倒是不跟他鬧了,也想著要過繼個孩子。原本他的選擇是族里年幼的孩子,沒想過衛凌修,現在卻覺得衛凌修再合適不過。
「原本我想著你是衛家長子,不管是你還是你父親,肯定都不願意,現在便沒妨礙了。」周松道。
「衛家那邊……」
「他們不同意也要同意!」周松道。周松二十幾歲考中進士,名次一般,之後先在京城待了兩年,有空缺之後,外放做了縣令。
他在外任上做得極好,機緣巧合之下,甚至搭上了今上的心月復,得以為陛下辦事,也回到京城之中,但他很長一段時間里,在官場都不能寸進,因為他這當兒子的,官位不能越過父親去。
而他父親,雖然是對衛家這種連個進士都沒有的家族來說是不能得罪的,可實際上也不過就是個五品官而已。
周松自己受了多年掣肘,自然知道當務之急,便是幫衛凌修解決衛家。
「我以後,會和言哥在一起。」衛凌修道。
「無妨,將來我說不定還能再有子女。」周松道,他今年也就三十六,他妻子只有三十二,不一定就不能生了。
至于言景則和衛凌修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贊成的,但言景則對衛凌修有恩,他也沒立場說什麼。
將來這兩人可以過繼幾個孩子,再不然……多收幾個弟子,便也有人養老了。
衛凌修和言景則考慮過後,最終還是同意了。
他們早就聊起過衛家,覺得衛家多半要做點什麼……之前他們是打算馬上出去游學,暫時離開東谷縣的——這樣一來,衛家人便也找不到他們了!
但出門游學並沒有那麼輕松,而且言景則遲早要回來考科舉,而衛家真要做了什麼,可能衛凌修今後,便與科舉無緣了。
言景則一點都不希望衛凌修低人一等被人看不起。
至于周松……他們對周松並不了解,但相處下來卻也可以知道,周松對衛凌修並無惡意。
周松去找衛家麻煩,此事衛凌修是決不能一道去的,甚至不能露面,免得最後落一個不孝名聲,最後,言景則干脆陪著周松去衛家。
周松留下了兩個下人,帶著兩個下人以及管家言景則,一起去了縣城。
周松昨晚上來村里的事情,興安村的人大多不知道,但今天他們在村里買吃食,卻已經讓人知道周松他們的存在了——言大家里,又來了個有錢老爺!
言大現在,真的出息了!
這會兒,興安村的人就都遠遠看著言景則。
去年這個時候,這言景則還是個他們見了就怕的混混,但現在一年過去……
「沒想到這言大這麼聰明!」
「縣令大人都夸他呢!」
「听說就連知府大人都夸他!」
「老言家祖墳冒青煙了!」
……
「其實言大真的從小就聰明。」
「特別會來事兒!」
「有那麼混的一個爹,我還以為他會餓死,他就是能好好長大!」
「咱們村的人,他也從來不打!其實人挺好的。」
……
當然,談到最後,也談到了衛凌修︰「听說衛家少爺在衛家過得挺不好的,後媽不待見他。」
「跟了言景則,他連秀才都考到了,多好。」
「言景則對他也好,還把他送去讀書了!」
「他跟著言大,真的挺好的!」
……
聊著聊著,有人看到自家孩子泥猴似的從旁邊跑過,還一把把孩子抓過來︰「臭小子,你怎麼不去讀書?」
「爹,今天不上學!」那孩子道。
「不上學也可以在家里背書!你可一定要好好讀書,像言大學習!」
因為言景則考上了秀才而被自家父親送去讀書的孩子想哭——言大真的好可怕!
言景則和周松去縣城的時候,衛家來了許多人。
自從衛凌修考上秀才,衛凌元落榜,衛家的氣氛就非常不好。
衛凌元心高氣傲,受不了被一直不如他的哥哥壓制,還連著兩天沒吃飯,直接氣病了。
衛老太太和衛太太那叫一個心疼,偏偏她們正心疼著,衛家宗族里長輩,還找上門來。
衛家在東谷縣,也是個大家族了。
衛志遠這一支,是族里發展的最好的,但衛家其他人過得也不能說差,家族里的老人,更擁有很大威信。
「之前你們說衛凌修不成體統,不學無術,現在這算什麼?」衛家的一個老人怒視衛老太太︰「衛凌元沒考上秀才!他考上了!」這人論輩分,比衛老太太還大一輩,對著衛老太太,也就很不客氣。
又有跟衛老太太同輩的,不好指責衛老太太,就去說衛太太︰「果真是當後娘的,便不管孩子。凌修這般聰慧,若是好好教導,興許能中進士!你這短視婦人,竟把人往外趕!」
衛家宗族里的老人現在只覺得衛老太太和衛太太都太不賢惠。
一個家族,多幾個秀才舉人,這個家族就不一樣了!如今在東谷縣,李家人能處處壓著他們衛家,不就是因為李家有功名的人多?
他們衛家,辛辛苦苦辦族學,不就是希望族里多出幾個人才?
也就是這家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般出色的孩子,還要往外趕,前些日子他們就讓人把衛凌修接回來,他們還不願意。
他們以前總听他們說衛凌修玩物喪志之類,可現在回頭想想,衛凌修其實也沒做什麼,吃喝嫖賭一樣不沾,也就是少年人愛玩了一點。
便是和那言大真有什麼,也不打緊,最多也就是娶媳婦兒的時候,門第沒辦法太高,只能在不如衛家的家族里挑。
衛老太太被說得臉色難看,至于衛太太,這兒根本沒她說話的地兒,她只能在旁邊听著。
「凌修已經回了東谷縣了,志遠家的,你明日就備點禮物,親自去一趟,把人叫回來。」終于,有個老人對衛太太道。
「他要是不願意呢?」衛老太太皺眉︰「他這人慣會
「當娘的都親自去了,他能不願意?」衛家族老道。
衛凌修是讀書人,衛太太親自去找他他還不肯回來……他還要不要名聲了?
衛太太和衛老太太面面相覷,到底還是按捺下心頭的不悅,答應下來。
「你們再給他凌修說一房媳婦,雖說那言大現在改過了,考上秀才成了廩生,但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到底不好听,凌修必須快點成親!」又有一個族老道。
衛太太听到這話,就有點不樂意。
衛家雖說有些田產,但祖上沒人考中過進士,家業也就那樣。
早些年衛志遠一心想要考進士,隔兩三年就去一次京城……這路上的花費,到了京城的花費,可一點不少!
要不是衛凌修那個娘留下不少嫁妝,衛凌修他舅舅還年年送來年禮,他們家怕是要賣地,那真的就……丟人了!
如今衛凌修若是要成親,那要多少錢?她是想把錢都留給自己兒子的。
衛太太雖然郁悶,但不敢說話,倒是衛老太太道︰「你們也知道,這幾年家里難……」
「那就選個商戶家的姑娘。」衛家族老道︰「凌修年輕,必然有人願意!」
商戶地位低,若是不能依附某個官員,很容易家產就能全被人吞了。
但一般小商戶,也找不到人依附。
他們便想了些法子,比如讓自家女兒帶著大把嫁妝去給官員當妾,又比如把自家女兒嫁給有潛力的秀才——這秀才將來若是有所成就,他們家便也能得到許多好處。
衛老太太這時候,倒是拐過彎來。
仔細一想,這樣也不錯。
那衛凌修回了衛家,自然任由她拿捏,衛凌修的妻子……當人兒媳婦的,婆婆太婆婆的話,總歸是要听的。
這世上像衛凌修的娘那樣的人,可沒幾個!
他們正說著,外面突然有人進來︰「老太太!縣令大人來了!」
縣令不過是個小官,但衛家可沒人敢小看他,連忙出去迎接,結果這一迎,他們便看到有人走在朱縣令前面。
那人三十多歲的年紀,看著很是溫和,但衛家人瞧見他,心里卻都是一跳,衛老太太更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這人十多年前來過一趟,當時就鬧了好大一通,衛老太太一直記著這仇,不曾想他又來了!
更讓人難受的,是十多年前,這人剛剛外放,也不過就是去做個縣令,可現在……
朱縣令竟是落在這人身後!
這……不是說這人被貶官了嗎?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衛老太太臉色煞白,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這人曾差人送信過來。
她不識字,也不想搭理這人,直接就把信燒了,現在……
衛老太太瞧見周松,那臉就鐵青一片了。
周松看著衛老太太,卻是輕呵了一聲。
言景則當即發現,衛老太太的臉已經不僅僅是青了,甚至直接變黑了,怪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是,當周松說明身份,不管是衛家那些族老,還是衛老太太,都不得不笑臉相迎。
當然,衛老太太那笑臉……都快扭曲了。
衛老太太正著急,又有人來了,這次來的,就是衛志遠了。
衛志遠一直在府城教書,回家一趟哪怕坐船,也要大半天,去又要大半天,來回很不方便,便不怎麼回來。
而這次他回來,正巧就是為了周松的事情。
之前衛凌修考中了秀才,他書院中的人都恭喜他,有人听說衛凌修與言景則是好友,還求到他頭上,想要言景則的字……
他被這些人弄得煩躁,本就想回家,無意中得知一個消息之後,更是受了驚,立刻往家里趕——他得知,周松成了隔壁南州府的學政。
今上往往是七八月份委任學政的,然後學政就立刻前往各個府城,主持院試。
他們府城的學政是誰,他早已知曉,附近府城的學政是誰,卻沒得到消息——那些學政又管不到他頭上,他沒必要去了解。
結果,南州府的學政,竟然是周松?
那周家不是出事了嗎?周松怎麼就當了學政?還出京了?
衛志遠大驚失色,連忙回家,結果一回家,就瞧見了周松,頓時呆在當場。
好了,大家伙兒,都來齊了。
言景則之前雖然接觸過好幾個官員,但都只跟人聊書法聊學問,不曾接觸過其他,今日跟在在周松身後,才發現這做官,還真不簡單。
當然也不難。
甚至,他還挺喜歡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言景則和衛凌修都只是秀才,拿衛家沒辦法,周松卻不同,他連消帶打,就將衛家人徹底打壓下去,衛凌修過繼之事,也很快談妥。
此時有規定,女子的嫁妝歸女子所有,夫家一般不能動用,若是和離,還能帶走嫁妝。
但女子若是去世,娘家並不能追討嫁妝——律法明文規定,妻雖亡沒,所有資財及奴婢,妻家不得追理。
可雖說如此,卻也有規定,那就是女子的嫁妝,是要由她的子女,或者她嗣子繼承的。
衛家人花用了衛凌修母親的嫁妝,便也被周松拿捏住了把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有權勢。
言景則其實覺得太便宜衛家了,但此時此刻,他也不能做太多……如果他想讓衛家倒霉,最好還是自己強大起來。
等他強大起來,都不用他出手,衛家自然會越過越差。
衛凌修過繼之事,在極短的時間里就被辦成了,當然,因著周家宗祠在京城的緣故,他暫時也沒有被寫到周家的族譜上。
周松有官職在身,不能在東谷縣久留,很快便離開,衛凌修和言景則卻並沒有跟著他去南州府。
他們都在這里土生土長,便打算還是住在此地——周松這次出來當學政,是帶了家里人的,他們與周家人都不相熟,沒必要去周家。
而且他們兩人剛剛定情,還是想兩個人一道過日子。
他們送走周松,家里沒了外人在,言景則和衛凌修少不得關了大門,卿卿我我一番,又去左鄰右舍買了些東西回家。
言景則還專門出去了一趟,見自己的母親。
原主的母親已經改嫁,在此地此時,從法律意義上來講,便已經和他毫無關系,但這到底是生養了這具身體的人,言景則還是希望這個女人能過好的,他這次過去,便給了這個女人一些錢,又讓這個女人送家里的孩子去讀書,認識幾個字。
普通農家,要供出一個秀才來不容易,但認了幾個字,學會算賬,以後當個賬房什麼的,卻也能讓他們擁有與眾不同的人生。
處理好自己母親的事情,言景則便繼續讀書,還開始看律法方面的書。
他接下來要考的鄉試,會涉及律法。
這對很多考生來說非常難,但對他來說,卻太過簡單。
他將所有的律法書看了一遍,便已經倒背如流。
但衛凌修卻做不到這樣,于是……
衛凌修這天早上起來,親了言景則一口︰「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言景則卻下意識問道︰「折人一齒及手足一指眇人一目者,何刑?」
衛凌修︰「……」他忍了!
到了中午,這日衛凌修做飯,在飯里藏了一顆紅豆,結果言景則一口吃了半碗飯,壓根沒發現不說,一邊吃著還一邊問︰「凡拆毀申明亭房屋及毀板榜者,杖多少?」
衛凌修︰「……」他還是忍了!
這日下午,兩人一起看書,衛凌修突然來了興致︰「言哥,我給你畫幅畫?」他是學過畫的,雖然技藝不精,但隨意畫畫也無妨。
「好,你畫畫的時候,我帶你背書……凡軍民官司有所營造應申上而不申上應待報而不待報……」哪怕整本律法沒句讀,他也能背!
衛凌修︰「……」他突然有點想要打人了!
言景則平常好好的,為什麼一旦涉及科考,就這樣了?!
不過,衛凌修到底還是忍了。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兩人躺在一個被窩里正溫存,言景則突然問他︰「凡罵人者笞幾下?」
衛凌修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當即抓住了言景則的要害,冷笑道︰「我現在就罵你,你要不要來笞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笞︰用鞭、杖或竹板子抽打,刑罰的時候一般打臀腿。
言景則︰「來,你來多罵我幾句,我多打你幾下!」
***
今天第二更~寫著寫著覺得這里完結正好,狀元什麼的就番外考了,不然要好幾年戰線拉太長23333333
大家不要等第三更了=3=明天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