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逸翻身坐起, 撩了下頰邊發絲塞在耳後, 對著單反越看越得慌。
天吶……
怎麼會這樣?
當時海岸上, 學生加上老師,統共就二十七人, 結果這二十七人全部入境。
柳思逸努力回想當時給他們拍照之人的樣子, 可奇怪的是, 怎麼都想不起來, 只知道是個穿白衣服的女生,長發,抬著單反拍照時, 單反遮住了臉。
她當時還以為是哪個不相熟的學妹。
柳思逸正在思考著這事, 突然之間, 一陣勁風吹開身後雙扇窗欞, 「啪」的一聲窗格撞在牆上。
「啊!!!」柳思逸短促地尖叫一聲, 驚惶地扭頭看。
透過大敞的窗戶, 可見四方的院子里冷冷清清, 水泥地是灰蒙蒙的,在冬日寒冷的夜里,外面如同蟄伏著一團死物, 寂靜得可怕。
柳思逸的牙關直打顫, 一半是凍的,一半是嚇的。
她放下單反,哆哆嗦嗦地爬到窗戶旁,後悔自己睡前為了通風, 窗戶開了一小條縫,沒關嚴實。
柳思逸伸手將一扇窗拉回來,接著是另一扇窗。
只是,當窗戶將要完全閉合時,有道黑影從窗外經過,磨砂的窗玻璃上印出一個長發女人的身影,帶過一小陣冰冷的風鑽入窗戶縫隙,撲在柳思逸臉上。
柳思逸呼吸驟停,關窗戶的手頓住,整個人在剎那間被恐懼攫取,大腦有種缺氧般的暈眩,身體都快虛軟了。
接著,院子一角傳來木門推開的吱呀聲。
柳思逸听出來,那里是後門口,通向廁所。
這座平房有些年代感了,廁所建在院子外面,還是蹲坑式的那種茅廁。
柳思逸暗暗呼出一口氣,心定了些,猜測應該是隔壁屋的女同學起夜上廁所。
要不是剛剛看照片看得神經緊張,她也不會疑神疑鬼,一驚一乍的。
柳思逸關好了窗,躺下睡覺,她決定先不去想集體照的事,等明天白天,再去問問大家的意見。
但過了約莫十分鐘,柳思逸卻還沒睡著,她一直在等著听院子後面那扇木門再次被推開的聲音,可是這麼久了,卻絲毫沒有動靜。
柳思逸心中納罕,按理說不應該……都去這麼久了,還不回來?
柳思逸心里有些不踏實,爬起身,想出去看看,恰在這時,院子里傳來兩道腳步聲,然後是男生不滿的抱怨聲︰
「我看你腿也不短,不能走快點?」
「累嘛……」女生嬌滴滴地應道。
知道是室友回來了,柳思逸下床,打開房門出去。
柳思逸在回廊上遇見了剛從外面進來的兩人。
曲峰看到柳思逸,一臉的興致缺缺,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
「思逸~」室友撲到柳思逸身上,站不穩似的。
柳思逸雖然嫌麻煩,但還是把人攙扶住了。
柳思逸正要帶著室友往回走時,一旁的房門開了。
就見兩個女生一邊打哈欠,一邊走到門口。
一個黑長直妹子揉著眼楮,不客氣道︰「下次晚上回來動靜小點,都睡著了還被你們吵醒。」
柳思逸看到兩人一齊出現,先是一愣,然後快速看了眼後門的方向,又看向眼前的妹子,問︰「你……你一直在睡覺?」
黑長直點頭,莫名道︰「是啊,在這里又不能玩手機,我們倆九點多就睡了。」
柳思逸身形晃了一下,臉色發白。
她無法避免地想起窗戶上印著的黑影,連同那張集體照再次浮現腦海。
不知怎麼,柳思逸又回憶起放假前在滄瀾私高里流傳的傳說︰
「筆仙一直都在,糾纏著那幾個玩家……先是林悅芝,後是肖瑞洋……下一個,也不知道是誰?」
柳思逸只覺一陣寒冷從腳底泛起。
***
大半夜里。
柳思逸抱著枕頭,哭著敲開了陸西和紀年住的那間屋。
紀年一開門,柳思逸就要往他們房間里鑽。
紀年一愣。
「哎?」他反應過來,連忙趕在柳思逸之前擋住了房門。
紀年抬起一手撐著門框,把門卡住了。
「我見鬼了……」柳思逸抹了把眼淚,可憐兮兮道,「太可怕了,你們行行好,今晚讓我睡這兒吧。」
紀年覺得荒唐︰「不行。」
「為什麼呀?」柳思逸抬手發誓,急急道,「讓我睡床底都干!我絕不打擾你們,你們可以不把我當女生看……不不不,別把我當人看都行!」
「……」紀年抹了把臉,看向別處,表情相當無語。
他和陸西還來不及開窗通風,現在房間里都是那味道,不可能放人進去。
更不可能放一個女生進去。
「紀年,求求你了……」柳思逸皺起圓臉,小聲哀求道,「我覺得一定是筆仙來了。」
紀年剛想用科學之光照亮柳思逸,讓她醒醒,房間里傳來一道混雜著清冷和暗啞的男音︰
「發生什麼事?」
紀年回首看去。
柳思逸也探過腦袋,透過門框與紀年之間的空隙,看到陸西頭上蒙著牡丹花棉被,趴在床尾。
少年只露出一張潮紅的臉,微微有些汗濕。
柳思逸有些驚艷于那種跨越了性別的風情,一時連緊張和害怕都忘了。
只是還沒多看兩眼,房門就當著她的面被「 」的帶上了。
「別……」柳思逸還有些意猶未盡。
紀年斜倚著門框,對柳思逸淡淡道︰「思逸妹妹,時間不早了,回去睡吧,明早醒來就會發現,都是自己想多了。」
「你不信我是不是?」柳思逸有些惱了。
「你讓我怎麼信?」紀年神色里透出點懶,好整以暇地看著柳思逸。
「就……」柳思逸思索了片刻,質問紀年道,「今天下午剛下船,在海岸邊,誰給我們拍的集體照?!」
紀年想了想,確信說︰「高一學妹。」
「哈!錯!」柳思逸因為激動,那聲「哈」都破音了。
「……」紀年說,「高三的?」
他記得高三這次就來了兩人,林聲堯和蕭起,並沒有學姐在其中。
而高一來得比較多,因為都是陌生面孔,紀年理所當然猜是高一的。
「我現在沒帶單反。」柳思逸連忙道,「但我晚上數過兩遍了,集體照里一個人都沒有少,二十五個學生和兩名老師都在里面!」
紀年還沒品出什麼味來,道︰「哦,那就是路人拍的。」
「你這人……哪來的路人啊!當時明明只有我們一隊人好嗎!」柳思逸提醒紀年,又不服氣地問,「那你說那路人長什麼樣?」
紀年微微歪過頭,一手慢條斯理地抓了抓頭發,好半天,才放棄道︰「忘了。」
柳思逸如同再次石錘,眼楮亮閃閃的,說︰「看吧!為什麼我們像是集體失憶,什麼都想不起來?一定是有第26個學生混在我們之間!那東西不是筆仙就是洋子!而且我晚上睡前,確實看見有道黑影從我窗外經過了。」
紀年低頭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覺得柳思逸簡直不可理喻。
他問︰「你什麼時候看到黑影的?」
「看集體照的時候。」柳思逸回答。
「思逸妹妹。」紀年抬頭,微笑中透露著疲憊,道,「別慌張,窗外有人經過可能只是幻覺,回去睡吧,穩住,你能贏。」
紀年好不容易把哭唧唧的柳思逸打發走了。
他回到房間時,陸西已經處于半迷糊狀態了。
紀年上床,鑽進牡丹花棉被里,模了模陸西發了層汗的後背,又將被子幫陸西掩緊了些。
「她說什麼……」陸西困得不行,往紀年懷里鑽了個舒服的位置不動了。
「沒什麼,睡吧。」紀年輕輕一笑。
但紀年卻一時沒了睡意。
過了一會兒,他略一思量,輕聲問陸西︰「記不記得,今天下午誰給我們拍集體照?」
陸西緩緩搖頭。
「行,不打擾你了。」紀年莞爾一笑,說,「哥哥晚安。」
陸西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
第二天,集體學生前往離住處不遠的大棚,務農。
天氣好,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再加上大棚里溫度高,有兩個女生體質弱,還什麼都沒開始干,直接中暑了。
孟海薇只好帶著兩人回去休息。
除了有私立高中的學生外,還來了一批島上的學生,念小學,初中和高中的都有,協助這批冬令營成員完成今天的務農任務。
但滄瀾私高的學生都是一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小姐,怎麼可能乖乖配合,大多數都在偷懶耍賴,變著法地讓島上的學生們替他們多做點活。
敖姓教導員發現後,嚴厲斥責了這種現象,還動真格地責罰了兩個男生,情況才有所緩解。
指派給陸西的「小老師」是一個高中男生,臉頰被海風吹得又黑又紅,身材高瘦,大冬天里也只穿單薄的連帽衫,袖子和褲管明顯都短了,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陸西發現這個男生從一見面,似乎就沒給他好臉色,一直沒拿正眼瞧過他。
不僅如此,陸西有幾次發現男生似乎在偷看他,一抬頭,跟男生撞上視線,男生竟然毫不掩飾地對他翻白眼。
「…………」陸西不禁懷疑,他們先前是不是見過,並且他還把這人得罪得不輕?
可搜索記憶未果。
陸西看出小老師不待見他,也沒往心里去,反正他也不愛吭聲應付,便自顧自地蹲在地上種小菠菜。
紀年在隔壁大棚里種香菜,陸西想著等休息的時候,去看看紀年種得怎麼樣。
只是過了半小時左右。
高冷的小老師終于開口了 ,並且一開口,就是別別扭扭地問一句︰
「喝水不?」
大棚里熱,還是越來越熱的那種,陸西出了一層汗,也正好渴了。
經提醒,陸西撿起一旁的保溫杯,準備起身去倒水。
男生卻突然站起來,道︰「開水瓶在外面,我去拿。」
「……」陸西神色懨淡地看著男生離開。
突然關懷,有些不習慣。
那個男生走到大棚外面,撿了一只開水瓶,顛了顛,分量夠了。
接著,他蹲到地上,眼珠子左右轉了轉,見沒人,便拔開瓶塞,低頭朝里面吐了口口水。
做完這些,他抹了把嘴,晃了晃水瓶,重新塞好瓶塞。
只是男生抱著水瓶剛轉身,只覺一陣勁風刮過,只來得及見一個少年抬腿來了個回旋踢,懷里的水瓶飛出去了,摔在田埂上。
所幸那人踢得夠快夠準,沒燙著男生。
男生瞪圓眼,看向眼前的少年,只覺得少年漂亮得好似明星,可即便如此,也壓不下他滿腔怒火。
「你干嘛!」男生吼道。
紀年似笑非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散漫道︰「這話我問你才對。」
男生惱羞成怒,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被看到了,自己不佔理,他想了想,轉身就要走。
卻被一把提住了後衣領。
就听少年的輕笑聲中帶著嘲諷,道︰「哎?小兄弟,別走,剛剛想給誰端茶送水?我男朋友是吧?來來來,我們好好聊聊。」
兩人鬧得動靜挺大,不少人都走出大棚來看了。
教導員正好去上廁所了,所以沒看到這一幕。
陸西見紀年拽著男生,朝不遠處的山坡背面走,雖然莫名,但還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