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年又在學校里過了一個周末, 他的適應情況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良好, 每天跟陸西朝夕相處, 活得不要太快活。
毫不夸張地說，要不是周二那天早上出宿舍前, 紀柏綸打來了一個電話, 紀年差點忘了自己在滄水灣還有一個家。
「喂？你好, 哪位？」紀年站在穿衣鏡前, 歪著頭夾住手機，正對著鏡子給自己打領帶。
「……」電話另一邊短暫沉默了一下，才語調沉沉地道, 「我。」
紀年輕皺了下眉, 問︰「誰？」
「…………」
「喀嚓！」
「嘟, 嘟, 嘟, 嘟, 嘟……」
「…………」
紀年保證, 他不過是想開個玩笑。
誰想紀柏綸直接把電話掛了。
傲嬌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伺候的生物。
紀年束上領帶，拎起一旁的書包，回首對陸西道︰「走吧。」
他重新回撥紀柏綸的手機號。
紀年正要拉開宿舍門, 不料, 一人突然越過他，搶先一步把門拉開了。
紀年的手還懸在半空中，默了一下，看向一旁的陸西。
陸西掀眸看了眼紀年, 又快速垂下視線，淡淡道︰「走嗎？」
說著，他還站在門邊讓了讓，完全是一副讓紀年先行的樣子。
紀年眼神莫測地盯著陸西看，直覺哪里有些違和。
要不是他太了解陸西的個性，幾乎要以為陸西正在對他獻殷勤了。
紀年正要問些什麼，恰好在這時，剛才的撥號被接起了。
紀年只好先應付紀柏綸，接起電話，走出宿舍。
紀柏綸直接道︰「這周回家住，還記得嗎？」
紀年算了算日子，這才意識到離家快半個月了。
有點樂不思蜀。
「嗯。」紀年應了聲，低頭，漫不經心地理了理領帶，語調有些蔫。
當初他和紀柏綸說好的，第三周回家住。
因為每月的二十號左右是「禁閉期」。
「周五去接你。」紀柏綸留了這麼一句，就要掛電話。
卻听紀年道︰「不行。」
「這周五有事，答應了同學去參加生日會。」
紀柏綸也爽快，道︰「周六。」
「不行。」紀年再次提出異議。
「怎麼？」紀柏綸的語調開始沒剛剛那麼客氣了。
紀年靜默了一下，放輕聲，好言好語解釋道︰「父親，你單身了快二十年，可能不太明白這種感覺……」
「…………」紀柏綸沒說話。
「回家後，會跟他分開七天，168小時，10080分鐘，604800秒，即便是分別一秒也夠我受的，更何況是一秒的六十萬倍……」紀年道，「所以在回家之前，我需要點時間和他……」
紀柏綸怕耳朵髒，連忙出聲打斷紀年，道︰「周日。」
「周日去接你。」
允許紀年跟陸西多處一天。
「周日晚上十二點來吧？」紀年道。
「周日下午！」紀柏綸忍耐到了極限，直接掛了電話。
紀年嘆氣。
放下手機後，紀年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視線。
紀年不經意地回首看了眼，正好撞上陸西的目光。
陸西幾乎是在瞬間移開了視線。
紀年一笑，道︰「你在偷看嗎？」
陸西沒應聲，只顧低著頭向前走。
紀年回走了一步，主動牽起陸西的手。
他越來越習慣地在走路時跟陸西牽手。
一開始陸西還顯得有些抗拒，不過後來可能是麻木了，不管了。
兩人在等電梯。
紀年思量了好一會兒，道︰「說件事。」
聞聲，陸西偏過臉看紀年一眼。
清晨七點的陽光將陸西淡漠的瞳孔照出一種琉璃質感，皮膚通透剔亮，頸側顯出一小段紫色的靜脈。
就見陸西神色清冷，像是什麼都引不起興趣，卻給人一種安定和平和的力量。
紀年看著陸西。
一想到未來七天都不能再看到這樣一張臉，他心里已經隱隱產生些焦躁情緒了。
紀年斂了下眼睫，避開陸西的目光，道︰「省隊的每月集訓要開始了。」
陸西回憶了一下，是有這麼回事。
紀年每個月總要從學校消失一段時間。
陸西看著紀年，輕抬眉梢，眼神尋問︰然後呢？
紀年皺了下眉。
就這？
就這反應？
「集訓時不能跟外界聯系，我不能找你，你也找不到我。」他道，「你……不會舍不得嗎？」
陸西面露茫然。
紀年看那表情就知道，陸西根本不會舍不得，可能還在奇怪為什麼要舍不得。
紀年看向面前的電梯門，眸色稍顯冷淡，道︰「算了……反正我在你這里就是可有可無的，我走了你也不會想……」
陸西看出紀年有些鬧情緒，但因為不知道怎麼應付，干脆就不應付了。
紀年等了半天，也沒得到陸西的回應。
他斜眸瞥向陸西，帶著些強制性的意思，要求道︰「周六一整天陪我，不許開直播，就陪我。」
陸西剛想說不開直播怎麼賺錢還債，但話到嘴邊，又因為想到了某件事，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還好電梯這時到了，陸西敷衍道︰「再說。」
***
這一整天里，紀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陸西在看他。
可沒當他尋著那種感覺看向陸西時，陸西往往都堪堪移開目光。
比如中午，兩人朝食堂走。
紀年再次感到來自身旁的視線。
他轉過頭看向陸西，這次直接道︰「你在看什麼？」
陸西抬頭看著天空。
紀年輕笑，說︰「別裝了。」
陸西臉色窘迫了一下，他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是有些猶豫，好半天，才道︰「你看那雲。」
紀年依言看去，前方的食堂頂上，果真漂浮著一片潔白的雲朵。
「怎麼了？」紀年不解地道。
「……你覺得像什麼？」陸西神色微妙地不自然了一下。
紀年看著雲，微微歪了下頭，眯眼道︰「兔子？」
陸西沒說話。
紀年看向陸西，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陸西猶豫片刻，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本想提醒紀年︰「你看那朵雲，像不像我欠你的五萬二。」
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
據陸西一上午的觀察，紀年好像完全忘了今天是還款日……
一個月前，陸西還很有自信，覺得一定能還上錢。
可現實是……他還不上。
到今天為止，還少了一萬左右。
當初跟紀年說好的，還不上錢的後果要麼剁一根手指，要麼月兌光了陪睡。
但事到臨頭了，陸西才發現，無論哪一個結果他都不想承擔。
昨晚上，陸西都想好了，比起剁手指，他會選擇陪睡。
手殘了就打不了游戲，未來出路堪憂。
但陪睡就輕松一點……
陸西雖然生性倔強，但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在某些方面可以說是非常懂得隨機應變。
可話說回來，今天紀年完全沒提起還錢的事，也沒催陸西。
于是，陸西就陷入了一種猶豫不決的境地。
如果不主動提起還債的事，就顯得很沒誠信。
但如果提起了，肯定少不了被紀年一頓折騰。
陸西想著想著，崩潰地揉了把臉，覺得人生艱難。
……還是決定再觀望觀望。
……
晚上在高三八班上晚自習的時候，紀年和陸西是同桌，兩人就坐在角落的位置。
做數學時，陸西咬著筆頭，認真讀題，看到一道排列組合選擇題——
「在含小明和小紅的6人中選擇3人去參加詩朗誦，要求小明和小紅至少有一人參加，若是同時參加，兩人的出場順序不能相同，問有多少種不同的出場順序？」
接著，陸西一眼看到下面有個選項是「520」種。？
五萬二。
陸西半耷拉下眼皮，游移了一下視線。
過了會兒。
就見陸西默默把試卷推向紀年那邊。
紀年余光瞥見一份卷子推過來，便從自己的作業上分神，看了眼陸西的卷面，悄聲問︰「怎麼了？排列組合不會？」
陸西用筆尖點了點試卷上的「520」，不帶情緒，道︰「你看這個數字……像什麼？」
紀年看了會兒那個數字，又看向陸西，眼角微微彎了，輕聲道︰「像極了我愛你。」
「…………」
陸西明顯愣了一下，看向紀年，滿腦袋問號。
難道不像五萬二？？？
紀年這時把練習冊攤開立了起來，按著陸西的後頸把人壓向自己。
兩個男孩微微彎下腰，練習冊便成了遮擋住他們的屏障。
近距離下，紀年的湛黑眼眸里含著灼灼笑意，看著陸西，輕聲道︰「你今天為什麼這麼可愛？想引起我注意是不是？」
「…………」
陸西冤枉。
陸西不說。
「你不必這樣……」紀年用鼻尖蹭了蹭陸西的鼻尖，一笑，道，「我眼里已經都是你了。」
陸西心中跳了一下，不知道氣氛是怎麼轉變成這樣的。
只覺得讓人臉紅耳熱。
「你到底想說什麼？」紀年輕笑著問他，「感覺在試探我。」
陸西︰「……嗯。」
想試探一下今晚陪睡的可能性。
不過看紀年這樣，今天是不打算向他催債了。
陸西覺得自己卑劣的同時，也不禁松了口氣。
……
晚上睡前。
陸西出于一種彌補的心理，往床里側讓了讓，把枕頭往紀年那邊推了推。
不僅能跟男神同床共枕，還受到了男神的殷勤招待，紀舌忝舌忝覺得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
躺上床後，紀年回憶良久，不禁懷疑地看向陸西︰「我今天錯過什麼了嗎？」
他覺得陸西這樣的轉變太突然。
陸西拉高被子掩住半張臉，垂著視線，好半天，搖搖頭。
也沒錯過什麼。
睡他的機會罷了。
***
很快，時間到了周五。
體育課下課後，紀年和陸西回了趟寢室。
一推開門，肖瑞洋已經在宿舍里收拾自己了，穿得花里胡哨，正往自己身上噴香水。
肖瑞洋看到兩人，靦腆一笑，道︰「听說今晚夜店里有很多漂亮妹子……」
紀年看了眼時間，道︰「不洗澡了吧？直接換衣服走了。」
陸西卻是一愣，想到什麼，悶著頭把紀年往浴室里推︰「去洗澡。」
「？？？？？」
紀年被陸西強行推進了浴室里。
陸西坐回桌前，抿著唇咬了咬，看表情有些煩悶。
他已經做了一周的心理建設，但還是不確定自己到時候能不能幫紀年口……
這麼想著，陸西將抽屜拉開一條縫。
能看到角落里躺著一個小型塑封袋，里面有兩片藥。
無論如何，陸西想，還是應該先讓紀年洗個澡。
干淨點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葉飄零不知秋，間的地雷~
感謝各位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