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喝醉了也是十分安靜的。
就見薄透的眼尾染了紅, 如水般沉靜的臉上又泛著絲絲欣悅之色, 特別乖巧的一只。
可陸西同時也是萬分倔強的一只, 抱著一罐雪花啤酒不撒手，別人搶都搶不走。
肖瑞洋有些出神地看了會兒陸西, 忽然就明白紀校草是怎麼彎的了。
就算同為男人, 看著陸西那種顏, 偶爾也會忍不住發出「好可愛啊~」「這麼一看居然比妹子還漂亮……」的詭異贊嘆。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 肖瑞洋一個激靈，趕緊移開視線，防止中毒。
陸西執意要喝酒。
紀年勸不住他, 何止勸不住, 簡直無法交談, 所以只好任他去了。
但紀年不忘拉住陸西一只胳膊, 免得人在台階上坐不穩。
陸西低著頭, 把縴體罐啤酒拿手里倒過來倒過去, 模到頂端後, 食指指尖搭上去，準備拉環。
可沒過多久，陸西又充滿奇怪地「嗯？」了一聲, 一向清冷的聲音里都帶上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稚氣嬌憨。
听到動靜, 紀年瞄向陸西手中的縴體罐，結果這一看差點笑噴。
原來陸西將罐子拿反了，正不停地摳著平滑凹陷的罐底。
可能是自己都覺得奇怪，陸西還把縴體罐拿到眼前仔細地觀察了片刻……
然後繼續對著罐底死摳。
「嗯？」
「嗯嗯？」
「嗯……」
陸西不住發出困惑的聲音, 指尖把易拉罐劃拉地「吱吱」響。
然而一旁，紀年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他欣賞了會兒陸西此刻的憨態，沒作聲，也不伸出援助之手，準備讓陸西就這麼先自己玩著。
紀年不經意朝旁邊瞥了眼，就見肖瑞洋仰著脖子，正猛灌自己啤酒。
「對了。」紀年正好想起一件事，問肖瑞洋道，「你昨天消失了一上午，去哪兒了？」
「噗——」誰料肖瑞洋一副猝不及防的樣子，脖子向前一伸，喝了一半還沒來得及咽下的啤酒直接噴了出去。
順便把自己嗆得不輕。
「咳咳……」肖瑞洋拿手背蹭蹭嘴，道，「年哥，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紀年沒想到肖瑞洋反應這麼大，但也沒說破，只道︰「大家不是室友？走了一上午要是不問一下，免得說我不關心你，但你要是不方便說……沒事。」
「年哥，不不不，我沒那個意思，就……」肖瑞洋撓了撓頭，最終嘆氣一聲，情緒很明顯地蕩了下去，說，「就，昨天其實是被那個刑警約出去了，他說有話想問我……你也知道是什麼事吧？我都說了凶手是不可能找到的，肯定是受了筆仙的報復，他們居然還在查……」
肖瑞洋塌下肩，繼續道︰「我在星巴克里，被他盤了一上午。」
紀年斂下眸子，想了想。
刑警大概率就是邵周宇。
這麼來看，肖瑞洋昨晚突然發 癥就解釋得通了，應該是刑警突然找上門，讓他開始精神緊張。
就在這時，肖瑞洋一手模上肚子輕揉，臉色變了變。
「那什麼……年哥。」肖瑞洋放下啤酒，臉色有些紅，不好意思地笑道，「出宿舍前忘了方便一下，現在喝了兩罐，喝漲了，有點想上廁所。」
紀年看向肖瑞洋，表示理解地「嗯」了一聲，問︰「現在回去嗎？」
「不用不用。」肖瑞洋弓著背，捂著襠站起來，連連擺了擺手，道，「西爺這不是還沒喝高興嗎？再說還有這麼多酒呢，你們在這兒等著，我下樓解個手，就幾步路的事，馬上就回來了。」
紀年點點頭，叫他快去快回。
肖瑞洋一蹦三跳地離開。
紀年听到一旁陸西低聲咕噥︰「環呢？我的環呢？」
紀年偏過臉看去，發現陸西仍舊執著于罐底那一面，顯得特別軸。
紀年笑了。
他盯著陸西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看了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心思驀然一動。
紀年低垂了下眼睫，思索了一會兒，上揚的嘴角線條卻愈發顯得柔和。
紀年輕笑著哄道︰「要環？我幫你找？」
陸西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指尖仍然在罐底上摳著。
只是他摳著摳著，右手突然被握了一下，接著，一個環擺在了他的指尖之下。
陸西因為手上的觸感，停了下來。
他看著易拉罐上多出來的那個環，茫然地眨了下眼。
就見那東西在月色下折射出白金色的光芒，嶄新而耀眼，看著跟他印象中的易拉罐拉環不一樣。
有一點點不一樣……
「找到了嗎？」紀年在一旁裝模作樣地問他。
陸西點了點頭，然後用指尖將那個環挑了起來，沉甸甸的分量穿過食指墜了下去。
陸西卻擰了下眉，歪過頭看向紀年，臉上是酒醉之後的緋色，道︰「不對勁。」
紀年一笑，溫聲道︰「什麼不對勁？」
「沒有聲音。」陸西很肯定地道。
「聲音？」紀年有些莫名。
陸西模仿給他听︰「噗呲……」
——打開啤酒時的氣泡音。
紀年樂了，忍不住笑，低聲自語道︰「我現在應該給你錄一段……」
說著，他拿過陸西手中的啤酒罐，放在一旁，然後將戒指從陸西食指上取了下來，換到了他右手中指上套上。
不大不小，剛剛好。
陸西抬起自己的手，迎著月光看，這才明白過來紀年給他套了個戒指，鉑金的，金光閃閃，怪好看的。
隨後，陸西偏過臉看向紀年，一臉耿直地問︰「為什麼？」
「喜歡你唄。」紀年湛黑的雙眸里都是笑意，一邊又從褲子口袋里掏出另一個戒指，自己給自己套上。
不過套的是無名指。
對戒是上午逛商場時買的。
紀年本來沒想這麼快拿出來，但又覺得此時不失為一個好時機，趁著陸西意識不清，趕緊先給人套上。
一旁，陸西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紀年的手，對比之後，疑惑道︰「不一樣。」
兩人戴戒指的位置不一樣。
紀年抬起右手翻過來朝陸西展示，笑得陽光而又開朗，道︰「無名指代表熱戀，我熱戀你，所以戴這里。」
陸西不知道是酒氣上涌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忽然變得暈陶陶的，臉上也熱燙了幾分。
「中指代表名花有主……」紀年垂下視線，握住陸西的手，用指尖撫了撫那枚戒指，笑意收斂了些，道，「你可能現在還沒辦法喜歡我……那就先落個名花有主，別人見了，也追不著。」
陸西直覺想反駁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是埋藏在心底，即便酒醉，也不敢吐露出來的真言。
紀年靜默了片刻，隨即莞爾一笑，看向陸西，提議道︰「要不要過來坐？」
陸西先是不解。
紀年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
可能是醉酒的緣故，讓人拋卻了羞恥心，陸西僅僅是猶豫了一下，當真就翻過身，往紀年腿上爬。
紀年暗爽。
等陸西跨坐在了他腿上，紀年面對面地把人抱住，獎勵性地在陸西下頜上親了親。
心里著迷地想，陸西喝醉酒後也太乖了，太可了，太好弄了。
好可愛。
不過平時也可愛。
沒有哪天不可愛。
紀年在心里把男神吹爆。
陸西坐到紀年腿上後，安安分分地不說話，只是握著自己的右手，一個勁地盯著中指上的鉑金戒指看。
月光下，紀年的眼底滿是寵溺，問︰「喜歡嗎？」
良久。
陸西真心實意地點了下頭。
他撫了撫那枚戒指，接著，當著紀年的面，低頭在戒指上落下了個吻。
「……」
紀年心跳驟停了那麼一瞬。
有些難以置信，只覺得那吻就落在了他心上。
「喜歡……」陸西又撫了撫戒指，看著戒指微微一笑，低聲自語道，「看著就很貴……正好缺錢，賣了還債。」
「…………」
偌大的天台上，一時陷入寂靜，唯有風聲不緊不慢地經過。
***
肖瑞洋拐下台階來到九樓。
因為尿意太急，他捂著襠「嘶嘶」地抽冷氣，一路小跑著往電梯口跑。
一到電梯前，他發現電梯上方的紅色數字依然停留在「9」層。
他也沒多想，甚至還有點慶幸不用等電梯了。
肖瑞洋按了向下的鍵。
「叮」的一聲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有些空靈。
電梯門緩緩朝兩旁拉開。
肖瑞洋低著頭，一步跨進去，扭頭按了6樓的鍵，然後瘋狂按動關門鍵。
「嘶……淡定淡定。」
肖瑞洋一邊憋著尿意，一邊安慰自己。
他一抬頭。
一個長發女生站在電梯角落。
肖瑞洋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猛地後退一步，嚇到失聲。
正在這時，電梯門在身後緩緩闔上了。
肖瑞洋盡量讓自己穩住，別驚慌，咽咽口水，打量起那個女生。
角落里的女生身高適中，身形窈窕，正背對著他站在角落。
肖瑞洋心里一陣不舒服，不明白這姑娘坐個電梯為什麼還要面壁思過，舉止里透著不正常以及絲絲詭異。
女生一頭烏黑的長發及腰，穿著滄瀾私高的長款裙子，露出縴細精致的腳踝。
看著女生的腳踝，肖瑞洋挑了挑眉梢，露出點欣賞的意思，緊張的情緒也緩解了些，他視線繼續向下移動。
然後，看到一對正對著自己的腳尖。
「……」
肖瑞洋心中一沉，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在瞬間攫取了他。
他的目光迅速上移，看著那顆長發披散的頭顱，這才有了種被人盯著看的覺悟。
慢慢地，肖瑞洋一臉木訥地轉過身，緊貼著電梯門而站，冷汗洇濕了他襯衫的後襟。
那種被人從身後盯著看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開始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很冷似的。
惡作劇吧……
他想。
隨後，肖瑞洋又在瞬間想起，打從一開始，電梯就停留在九樓。
九樓是廢棄掉的樓層，不會有人上來的。
這個女生為什麼出現在電梯里？
為什麼一動不動地站在角落？
肖瑞洋又斜過眼瞄向按鍵區，發現除了6層的按鍵是亮的，其他樓層都是暗的。
肖瑞洋猶豫片刻，清了清嗓，抖著聲問︰「你……你要去哪層？」
沒人回答。
身後死一般的安靜。
唯有那道視線有如實質。
肖瑞洋不說話了，貼著電梯門，絕望地閉了閉眼。
九樓到六樓也只需要短短五秒時間，可對肖瑞洋來說，比一個世紀還漫長。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
肖瑞洋蒼白著臉，呆滯了兩秒後，腳步虛浮地走出了電梯門。
電梯門又在身後緩緩闔上，上方的紅色數字就一直這麼靜靜地停留在6層。
肖瑞洋跟丟了魂似的，慢慢朝宿舍走，漸漸的，眼里的淚水掉了下來，顯出扭曲而痛苦的一張臉，褲l襠處也迅速洇濕了一大片。
他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尿，恐懼得不Ch ngR n形。
***
天台。
陸西趴在紀年肩上，眯了眯眼，透過圍欄邊緣，看著下方連成線的路燈。
因為是周日的夜晚，只有高三還在上晚自習，所以校園里十分安靜。
遠遠的，能看到教學樓的四樓一整層亮著燈。
紀年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陸西的後背。
他回憶起陸西剛入學時的樣子，覺得緣分奇妙，輕笑著︰「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招人喜歡？長假期間你約我出去的時候，我應該赴約才對……說不定現在就成了。」
紀年有些可惜。
以前陸西發信息約他出去時，他理都沒理。
「別去。」陸西卻道。
「什麼？」紀年微微側過臉，不明白陸西在說什麼。
陸西搖了搖頭，扶著紀年的肩撐起身，低聲道︰「別去……那不是我。」
紀年看著陸西，忽的笑了，眼里如同倒映了鑽石一樣閃著亮光，道︰「你是誰？」
陸西靜默了半晌，直視紀年，道︰「我是陸西。」
紀年笑而不語，眼楮可愛地彎了起來。
陸西擰了擰眉，抬手胡亂地在紀年臉上拍，不高興道︰「你真討厭……」
紀年捉住陸西的一只手，笑意擴大，逗他似的，放在自己嘴上拍了拍，道︰「我知道你叫陸西，然後呢？」
陸西又跟沒骨頭似的趴回了紀年肩上，訥訥道︰「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紀年想了想，問，「跟現在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同嗎？」
「……」
陸西被問倒了。
他努力回想過去，卻沒發現值得提起的事，好像無論在哪里都一樣。
不過漸漸的，有一個人，在茫茫迷霧中顯出了身形。
唯有那人，讓他覺得一切都像是經歷過天翻地覆。
陸西望著樓層下方的風景發呆，隨著不斷回想起往日與那人間發生的種種，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嗯？」紀年托了下陸西的身體，問，「有嗎？」
陸西說︰「有。」
「我哥。」
「他叫陸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戰南和尼祿醬的地雷~
感謝姐妹們的營養液，嗯，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