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滿滿放下蝦堡, 撿起一張紙巾擦擦嘴, 囫圇咽了兩口食物, 道︰「這有什麼大不了？我皮糙肉厚的，掐一把又不疼！」
「我不該那麼對你……」紀年低頭, 輕聲說, 「但我偶爾會失控, 不是針對你,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彭滿滿不說話了，捻著面包上掉落的白芝麻。
現在這個時間點，是方舟樂園最熱鬧的時候, 風中帶來遠處的歡笑聲和尖叫聲。
不過花圃周圍人煙稀少, 總體而言還算靜謐。
兩人沉默了良久, 彭滿滿才難得認真地說︰
「紀年, 我們幾個, 從初中開始就在一起, 你有多好, 我知道，作為朋友，你沒得挑剔, 出手大方, 又夠義氣，帶出去還倍兒有面子，但是……」
彭滿滿困擾地皺了皺眉，道︰「從很久以前我就覺得, 好像不完全認識你……你真的沒有弱點嗎？真的沒有感到困難的時候嗎？你會難過嗎？會有心事嗎？為什麼總是一副完美而又堅不可摧的樣子，這種感覺……很奇怪，你知道嗎？就像昨天你突然變成那樣，我根本無從想象……」
彭滿滿看向紀年，猶豫再三，道︰「我有時甚至覺得……你不需要我們，你從來沒對我，程訣，暢暢敞開過心扉，也從來不麻煩誰……我想問，大家真的是朋友嗎？」
紀年有好一會兒都無言以對。
「你知道嗎？你每月要去省隊集訓，我和程訣好幾次都想坐高鐵去看你，怕你過得太辛苦，給你送點吃的什麼的。」彭滿滿道，「可你連地址都不告訴我們，一談起這事就推月兌……我們也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為你做一些我們能做的而已。」
紀年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卻不知怎麼開口。
彭滿滿嘆氣一聲，拿起蝦堡，道︰「吃飯吧。」
「憨憨。」紀年舌忝了舌忝下唇，有些困難地說，「我需要你們，比你想象得要需要，一直把你們當朋友。」
彭滿滿看著前方的花壇，模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每個人都有秘密，不是嗎？」紀年偏過臉，看向彭滿滿，淺淺一笑，道，「我只是秘密多了點，所以沒辦法做到那麼坦率。」
彭滿滿卻不買賬，他悠哉悠哉地搖了搖頭，老神在在道︰「不，不，不，你是問題多了點。」
「你大有問題。」
***
紀年和彭滿滿解決晚餐後，算是徹底和好了。
他們準備去樂園里逛逛。
「先去玩過山車！」彭滿滿舉手提議。
「剛吃好飯，不怕吐嗎？」紀年道。
彭滿滿想想也對，于是道︰「那先玩旋轉木馬緩緩？」
兩人沿著小道向前走。
「喲，已經七點二十了？」彭滿滿看了眼時間，道，「程訣跟他網戀對象應該見上面了吧。」
紀年問︰「去看看？」
彭滿滿心思活躍起來，但還是靦腆道︰「不好吧……程訣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們別去找他們，以免打擾了二人世界。」
「我們又不是專門去找他。」紀年一笑，道，「偶遇，知道嗎？」
彭滿滿跳起來，哥倆好地勾上紀年的肩，道︰「靠！年哥，你太壞了，不過我喜歡！」
正說著，兩人走出了花圃圍成的休閑區範圍，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廣場上。
「哎？」彭滿滿被前方什麼吸引了，道，「那里圍著一圈人，都在瞅啥呢？」
果不其然，就見前方的摩天輪下面，有一小群人聚集在那里，很熱鬧似的。
隨著不斷走近，幾個女生壓抑不住的激動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臥槽！好帥！好帥啊！這兩個小哥哥真是絕了！」
「他們這是干嘛？還帶著花？」
「不會是在等哪個女生吧？不會是情敵吧！總覺得他們要干起來一樣……」
紀年長得高，走近了，目光越過人群上方，一眼就看到站在空地中央的主角。
「程訣？」紀年愣了一愣。
「什麼！程訣？」彭滿滿墊著腳尖看不到，連忙拉著紀年擠開人群，鑽到前排。
他剛要叫人︰「程……」
卻意外地掃視到站在程訣對面的男生，倏地止住了話音。
彭滿滿瞪大了眼，活像舌頭咽到喉管里了，發出微弱的「 」聲。
就見在距離程訣三米遠的前方，站著一個穿運動式校服的男生。
利落短發，明眸皓齒，臉部輪廓清晰分明，妥妥的漫畫臉。
就連學生們恨不得拿來當抹布的那款校服，都掩不住他渾身的鋒芒。
男生跟程訣身高相當，兩人面對面隔著距離站著，那水火不相容的氣勢，如同決戰紫禁之巔。
……但詭異的是，男生手中還握著一小捧玫瑰花。
「那是一中的校服？」紀年低聲問。
彭滿滿呆滯地點頭。
「那人……」紀年不確定，道，「姓葉的？」
彭滿滿再次呆滯地點頭，訥訥道︰「我靠……渭城一霸葉予北，在這兒干嘛？」
他看向紀年，道︰「不會在跟程訣搶女人吧？」
「……」
就在這時，人群中央，程訣開口了︰
「你他媽的……」
有些咬著牙的意思。
不過他剛罵了幾個字，又立即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按了兩下，把調出粉色聊天界面的手機轉向對面，語調不穩道︰「你他媽敢說自己是小仙女萌噠噠？！」
葉予北掠了眼手機，淡定地「嗯」了一聲。
雖然他現在比程訣平靜多了，但可能是氣質問題，眉宇間總有種揮散不去的戾氣。
「兄d i！！！」程訣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男的！」
葉予北道︰「資料顯示是男的。」
「……」程訣噎了一下，連忙翻了翻手機。
結果發現還真是……
聊了快四個月，他直到此刻才注意到網戀對象的信息資料顯示「男」。
太魔幻了。
接受不了。
「我⺪！」程訣差點摔手機，早已出離了憤怒，恨道，「你一個男的叫什麼小仙女，叫仙貝也比叫仙女強啊！」
程訣看向男生，道︰
「你耍我呢？」
他臉有些氣紅了，還有點想哭，但還是強撐著一口氣，指著對面道︰「來，我記得我見過你，你叫什麼來著？葉什麼北是不是？」
男生說︰「葉予北。」
末了，又一字一字地重復一遍︰「葉予北。」
「你記住了。」
「很好，我記住了。」程訣開始擼袖管，咬牙切齒道，「你今天還敢來見我，是不是來打架的？」
葉予北深黑的眼眸看著程訣，片刻之後，單手握著花遞向前，音質很冷︰
「老子是來送花的。」
「請你收下。」
「……」
程訣都傻眼了。
周圍「哇」得一下掀起一片尖叫聲，妹子們激動得不行。
紀年混在人群里，至此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無非就是程訣被網騙了。
紀年非但不同情，還側過頭忍笑，肩膀顫個不停。
程訣站在原地凌亂。
葉予北卻道︰「你說過，你看中的是靈魂契合，就算老子是男的你也喜歡。」
話音落地，又是掀起一片嘩然。
程訣恨不得打自己的臉。
他那話是對妹子說的！
不是對一個張口閉口就是「老子」的男人說的！
程訣有些怕了這哥們，也不想聲討些什麼了，只想趕緊打發走，道︰
「兄弟，我其實是顏控，男的長你這樣我真沒辦法。」
聞言，葉予北眉一擰，倒是很有底氣，道︰「我長得不好嗎？」
「帥！」人群里有一妹子高呼。
葉予北逼問道︰「長成什麼樣你有辦法？」
程訣雙手叉腰，一臉「你有事嗎？」的表情。
他拒絕得還不夠明顯？
程訣正發愁著，結果余光瞥見在人群里笑得極開心的紀年。
一張漂亮臉蛋要多明艷有多明艷。
程訣眼楮一亮，幾個大步沖上前，把紀年從人群里拽了出來。
「看好了！」程訣一手掐著紀年的臉扭向葉予北，明顯是強人所難，道，「要長成我寶貝這樣的！」
人群騷動起來。
沒想到還是狗血三角戀！
「……」紀年掃開程訣的手，看向他，微笑著低語道，「我敲你媽噠程訣。」
就在廣場上的氣氛快凝固起來時，「咻！」的一記聲響沖向天空。
隨後在夜空中炸開了煙花，星星點點的光亮籠住了半邊天。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抬頭看向上空，無不因盛大的煙火秀感到震撼。
紀年仰望天空，神色靜默下來。
在他看來，世上美好的事物並不多，煙花是一樣。
下雪是一樣。
陸西是一樣……
忽的就想起了陸西。
紀年心想，他應該會很喜歡。
紀年拿出手機，對著夜空取景。
掐好了煙花綻放的瞬間，按下快門。
「這里在放煙火，好看嗎？」
「嗯。」
「如果此刻你就在我身邊，我想，這場煙火一定更好看。」
……
煙花閃亮著如流水般謝幕。
程訣再回神時，紀年已經不知去哪兒了。
然後，他就見葉予北堅定地朝這邊走來。
不知為何，程訣忽然就慫了一下，稍稍朝後退。
還好彭滿滿在身後托了他一把。
葉予北在他面前站定，一皺眉，眼神間的戾氣更重了。
「老子長不成那樣。」葉予北把玫瑰花往程訣身上一按。
程訣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捧住。
葉予北看著他，道︰「程訣，老子看上你了。」
「這花你要也得要。」
「不要也得要。」
說完，拍拍手上的花粉，走了。
等人群散開。
「程訣……」彭滿滿觀察著程訣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不哭，哈！這花咱們不要就扔了……要不然，我幫你扔？」
程訣狠狠地擰眉，抬高手就要把花捧往地上摜。
可最後一刻，又急急地收手，抱著玫瑰花背過去，整個人蹲。
就見他哭得像個孩子，聲嘶力竭︰
「他媽的葉予北！！！還老子初戀！！！」
彭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