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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從小樹林里鑽出來, 拍了拍褲腿上沾著的枯草。

肖瑞洋正在神經質地啃指甲。

因為沒見著曲峰, 他往林子里望了眼, 又問陸西︰「我要不要叫輛救護車來?」

「……」

陸西自認為下手有輕重,但還是提議︰「你進去問問。」

肖瑞洋憔悴著一張臉, 進林子里撈好兄弟去了。

紀年單手拎著陸西的書包, 笑意里略帶懶散, 問︰「老實了?」

「嗯。」陸西接過書包, 眼都沒抬。

「曲峰那人渣囂張慣了,我們學校還沒人敢動他。」彭滿滿豎起大拇指,佩服道, 「陸西太剛了, 上來就是揍, 終于有人能收拾曲峰了。」

大家心知肚明, 曲峰家里勢力太強, 因此校園里沒人敢跟他正面起沖突, 怕被報復, 下場往往沒幾個好的。

就連紀年這種家里有背景的,平時都有意避著。

倒不是紀年忌憚曲峰,只是覺得麻煩, 怕惹一身腥。

但陸西不一樣, 少年身上自帶一股不管不顧的狠勁兒,以及一種「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利落。

讓人看了極度舒適。

程訣在旁邊,一直默默上下打量陸西,隨即「嘶」了一聲感到奇怪, 撐著下巴道︰「這前後性格反差也太大了,以前好歹也是走甜美路線的校園女神啊……」

陸西想了想,沒忍住地低聲道︰「那不是我。」

「對對對。」彭滿滿拍了下手,下定論道,「以前那都是裝出來的人設,是網紅西,現在回歸自我了,是西爺!說實話,還是現在好。」

其他人也沒把陸西的話當真,都有說有笑地朝校門走去了。

路上,柳思逸不時朝陸西的方向偷覷一眼,像是欲言又止。

眼見著快走到校門口,要分別了。

柳思逸這時清清嗓子,顯出擔憂的樣子,道︰「陸西……你把曲峰打傷了,以後會不會有麻煩?听說曲峰在校外都有人脈,很霸道的,你……」抬眼瞄了眼陸西,問,「不怕嗎?」

陸西皺了下眉,一臉奇怪地看向柳思逸。

這是什麼問題?

為什麼怕?

他怕還會動手?

陸西還在想怎麼回答這個在他看來不是問題的問題,身旁的紀年卻先一步替他回答了。

紀年輕笑,道︰「所以陸西不會受欺負。」

聞言,柳思逸明顯一怔。

隨後,就見她罕見地陷入靜默,低下頭,咬住唇不放。

第一次跟曲峰交惡,陸西因為先一步拍了對方的不雅照,捏住了把柄,所以沒有受到報復。

不過曲峰心中有怨,把針對目標轉向了紀年。

這一次,陸西找曲峰算總賬,兩人怕是又要結下梁子,可陸西卻一點不擔心。

對方盡管放馬過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他沒少干過。

陸南就曾頭疼地問陸西︰「你是不是把睚眥必報當成一種美德了?」

那時,陸西小表情冷傲︰「這世界上得寸進尺的人太多,我要保護好自己,也要保護好哥……」因為覺得肉麻,硬是把「哥哥」兩個字給吞了。

然後陸南怎麼說來著?

陸西走在校園里,看著前方的路面,有些微失神。

「下次不要什麼都自己扛。」記憶里,陸南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眼神里含著無奈而溫柔的笑意,道,「你哥看著像廢物麼?」

正當陸西陷入回憶時,發頂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輕揉了揉他的發絲,掌心的溫度與記憶里的完美重合。

陸西恍惚猶如在夢中,一時間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他茫然地偏過臉看向身旁——

……是紀年。

紀年揉了揉陸西的腦袋,微微一笑,輕聲道︰「雖然知道你吃不了虧,可怎麼說呢……」放下手時,指尖無意蹭到了陸西的耳朵,「下次不要什麼都自己來,你又不是一個人。」

陸西突兀地頓住了腳步。

紀年不明所以,也跟著停了下來。

接著,就見陸西瞬間紅了眼眶。

紀年輕蹙了一下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才引起陸西這麼大的反應。

只覺得對方像極了被踩著尾巴的幼獸。

陸西不過是想陸南了而已。

從未有一刻像此時這般,讓他覺得離陸南那麼近,卻又轉眼幻滅。

緊接著,一種無法阻擋的沮喪朝他淹沒而來。

可很快的,那落差感又變為了對紀年的惱怒。

為什麼要隨便模他的頭?

為什麼要說幾乎一樣的話?

為什麼……在他身邊的不能是陸南……

漸漸地,陸西的眼神帶上了敵意,無形地在自己周身豎起了一道高牆。

這時,走在前面的程訣回過身,一邊倒著後退,一邊熱心腸地道︰「陸西,以後要是誰敢找你麻煩,告訴我們。」

「對!」彭滿滿走著走著原地起跳,對著空氣做了個投籃的動作,道,「听紀年和程訣的,別什麼都自己上,大家都是朋友,哥幾個加一起,我就問誰還敢欺負你?」

「喂……」紀年裝作看不見陸西變紅的眼眶,也看不見狹長雙眸里淺淺的水色,他微微彎下脊背,靠近陸西的臉,輕笑道,「怎麼……」

「少多管閑事!你當自己是誰?」陸西卻一把推開紀年,情緒激動。

听到動靜,所有人都愣住了,停在原地,看向不知怎麼就起了沖突的二人。

紀年被推開後,臉上沒什麼情緒。

他看陸西一眼,又很快地垂下視線,輕撢了撢外套上弄出的褶皺。

陸西別過臉,用衣袖蹭了把眼楮,聲音冷硬地說︰「你砸傷曲峰的眼楮,他不會就這麼算了……管好你自己吧。」

接著便甩下眾人,招呼都不打一聲地先行離開。

半晌之後。

「他怎麼了?」丁暢扶了下眼鏡,面無表情地從校門口的方向收回視線。

「沒什麼。」紀年很快整理好情緒,無所謂地一笑,道,「可能是我多管閑事了。」

「我們明明是好意來著……」彭滿滿茫然了一陣後,嘆氣一聲,咕噥道,「覺得有點受傷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陸西是怎麼想的呢……」柳思逸低垂著眼睫,聲音清幽,喃喃地說,「如果有人願意為我出頭,願意伸手拉我一把……我一定會拼命抓住,可惜……」

柳思逸停頓了片刻,腦海里閃過未轉學前的一幕幕。

隨即輕掀了掀嘴角笑得諷刺,她聲音更輕了︰「嘁……不知感恩……」

路燈透過樹枝,在女生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

葉眉把輕薄款筆記本揣進包里,站起身準備收工。

她抬起縴細的手腕,看了眼表,不到八點。

現在趕去約會,時間正好,或許還多余,夠她補個妝。

紀柏綸沒人性,全年無休勞役她。

除此之外,加班是常有的事,就連見男朋友都得提前半個月安排,以免跟工作日程相撞。

「陳姨,先走了。」葉眉從飯廳走出,身姿縴巧。

陳姨恰巧端著盤自制的杏仁瓦片經過,笑意寧靜︰「裝點帶著。」

葉眉指指手表,婉拒道︰「不了,趕時間。」

恰在這時,手機響了。

葉眉看了眼號碼,不是男友。

她接听起電話,語氣公式化道︰「您好。」

對面不知說了什麼,葉眉一直沒應聲,約莫過了一分鐘之久,才平靜道︰「好的,這事我會轉告紀總,還請您稍安勿躁。」

手機那頭的女人還在尖著嗓子罵,葉眉淡定地直接掛斷。

葉眉敲門走進書房,道︰「紀年弄傷了同學的眼楮,對方家長要個說法。」

紀柏綸停了下筆,思考了兩秒,看向葉眉,問︰「無意的?」

「用保溫杯砸的。」葉眉只陳述事實,是個沒感情的傳聲機。

聞言,紀柏綸似乎有了定論,他低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你去趟醫院,問醫藥費多少,商量下賠償的事。」男人頭也不抬,語調沉靜,道,「順便把事情處理干淨。」

「……」

葉眉一手貼在身側,默默攥拳。

似乎是忍了又忍,沒忍住,她道︰「紀總,下班時間……」

紀柏綸透過金絲邊鏡框掠了眼葉眉,一句話把她堵死︰「處理完沒事的話,可以直接回家,今天不用加班。」

「……」

葉眉暗自深吸氣。

老娘特麼謝謝你大發慈悲!

今晚約會是沒戲了。

葉眉認命。

走之前,她道︰「紀總,對方家長要說法,你還沒給個說法。」

紀柏綸卻道︰「紀年不會無緣無故動手,他有分寸。」

他抬頭看向葉眉︰「先讓那位家長搞清楚,他家孩子做過什麼招惹了紀年的事。」

葉眉︰「……」

這麼猖狂怕是不行。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點︰「紀總,咳……紀年打的人是曲峰……曲家三代單傳的少爺。」

紀柏綸稍作回想,似乎是對曲家的孩子有印象,但還是面不改色道︰「明白了,你就按我說的做。」

「……」

葉眉心里叫苦,要是真按紀柏綸說的做,她可能就有去無回了。

***

紀年到家,被告知去趟書房。

「他在里面等你。」陳姨說。

也沒問什麼事,紀年直接就要朝書房走。

「紀年。」陳姨卻在這時叫住他,猶豫了半刻,道,「你好好說話,別頂撞你父親……你知道他什麼性格。」

紀年也不知道听沒听進去,一邊若有所思般地點頭,一邊慢吞吞地朝前走。

心里卻道,就是因為知道紀柏綸什麼性格,才深諳如何頂撞能見效。

不過想是這麼想,今天的紀年卻沒有作妖的心情,待會兒只想快點應付過去。

書房里,只在桌上開了盞台燈,紀柏綸正在看手機。

見人進來,紀柏綸把手機放好,道︰「坐。」

紀年抽開椅子落座。

紀柏綸靠回沙發椅上,閉目養神,道︰「我要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紀年淡淡地「哦」了一聲。

然後跟往常一樣,語調里听不出任何情緒地進行匯報。

從早上被罰站開始,再到放學後跟同學相約復習,一直到出校門的途中遇上曲峰,沒有刻意隱瞞什麼事情。

「想讓他閉嘴,就扔了個保溫杯過去。」說到這,紀年才想起來似的,自言自語道,「對了,還要賠憨憨一個杯子……」

紀年匯報結束。

紀柏綸依然靜默著,書房內一時間陷入沉寂。

紀年也不急,倚在座位上,單手撐著臉,打量一旁架子上的藏書。

過了差不多有一分鐘左右。

紀柏綸睜開眼,微微欠身坐正,道︰「明後天學校的測試,考慮好要參加了嗎?」

紀年︰「嗯。」

「你既然要一個機會……」紀柏綸看向紀年,神色沉靜道,「只要不給我丟人現眼,你未來想在哪里都行。」

紀年輕挑了下眉,有些訝然地看著紀柏綸。

他大體上听明白了紀柏綸的意思,知道對方松口了。

其實,如果不是保送名額沒了,紀柏綸擔心他考不上大學,也不會想著送他去國外。

所以,只要他能表現得像一個正常人,並且證明自己在升學方面沒問題,就不用出國。

前提是,這次考試要出成績。

這麼想著,紀年沒忍住,咧開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紀柏綸看到紀年的笑容時,不由得晃了下神。

這孩子確實漂亮,跟他母親幾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但突然間的一笑,卻讓紀柏綸覺得十分陌生,心里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情緒。

「出去把門帶上。」紀柏綸避開視線,無目的地收拾桌上的文件,聲音里透出不容反駁的威嚴。

紀年心情大好,站起來後,沒立即離開,而是在桌前躊躇了片刻。

紀柏綸被紀年晃得有些煩,抬頭看向他,皺著眉道︰「還有什麼事?」

紀年掀眸看了眼紀柏綸,又很快地垂下視線,舌忝舌忝下唇,低聲道︰「今夜您尤其可愛。」

「……」

直到書房門被關上,紀柏綸才反應過來。

他似是煩躁地扔了筆,又輕錘了一下桌面。

俊臉微紅。

***

第二天一早,學生們都在教室里做考前最後的復習。

考場分配表就在黑板旁的藍色公告欄上貼著。

直到八點半,各個班級里才漸漸有人站起,大家鬧哄哄地收拾書包,前往自己所在的考場。

陸西從早上到學校開始,就發現紀年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那是一種由內向外散發的感覺,眼楮里都帶著光。

陸西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就昨晚凶了紀年的事做個道歉,不過看紀年現在的樣子……

陸西想了想。

還是算了。

好像沒必要。

第一場語文。

陸西的考場在東邊那幢樓的五班。

他把沒裝多少東西的書包往肩上一甩,單手抄在褲子口袋里,不緊不慢地低著頭往外走。

跟著人群走到後門口時,剛要踏出教室,突然,一只手從側方伸出,一把撐住門框。

擋住了他的去路。

「……」陸西抬頭。

就見到了紀年那張明晃晃的漂亮臉蛋。

紀年不知道在門外等了多久,此時正橫著一只手臂擋在陸西面前。

「校草——」跟在陸西後面的同學們開始發難,拖著強調喊道,「讓一讓好伐,出不了門了,還要考試呢——」

紀年朝他們眯著眼一笑,商量道︰「我就跟陸西說一句話。」

陸西一臉茫然,道︰「干嘛?」

紀年垂下視線,微笑著看了陸西片刻,接著,毫無征兆地彎下脊背湊到他耳邊。

陸西耳朵一癢,下意識就往旁邊縮了下脖子。

從後面同學的角度看,還以為紀年偏著臉的樣子是在親吻陸西。

瞬間引發了一陣尖叫。

在刺耳的喧鬧聲中,陸西皺了皺眉,剛想把面前的人推開,就感到耳朵上噴上了潮熱的氣息。

紀年語速比平時快了點,道︰「這次如果考年級第一,我要你跟我復合,現在做我男朋友,五年後上我家戶口本,出成績那天自動生效,別說話,不接受反駁。」

「……」

陸西還有些懵。

紀年卻轉身走了,背影瀟灑利落。

「陸西,紀年說了什麼啊?快跟我們說說!」班里的文藝委員和學習委員剛好在後面,看到這一幕太過于好奇和激動,以至于忘了要跟陸西保持距離,甚至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陸西看著紀年離開,仿佛是憋著氣地眨了眨眼,紅著臉揉了把耳朵,在清晨的陽光下嘀嘀咕咕︰「神經病啊……」

***

「現在發的是答題紙,請先在封面上填好姓名、班級、學號。」

「鈴聲響起前不準翻開試卷。」

考場內十分安靜。

只有監考老師站在講台上宣念考場規則和紀律。

紀年把封面上的信息填好後,耐心等待。

九點一刻,考試鈴聲準時響起。

紀年滿懷信心地翻開試卷,只是在他看到卷面的瞬間,整個人仿佛凝滯了一下。

透過紀年的視角看去,只見試卷上浮著一團密密麻麻纏繞在一起的黑色絲線,遮擋了所有文字。

紀年心里已經預感到是怎麼回事,如同被澆了盆冷水。

他閉上眼,揉了揉眉心冷靜了片刻。

當紀年再次看向試卷時,依然是密麻如絲的黑線,盤踞了試卷上的每個版面,心底無法避免地升起一陣煩躁。

他握著筆,筆尖懸在紙上顫了顫,最後卻不得不把筆放了下來,擱置在一旁。

紀年闔上試卷,看著封面上自己的姓名和學號,頓時覺得一陣諷刺。

作者有話要說︰  陸西︰听說有人要復合。

紀年︰別說了,快哭了,快來讓老子抱一下。

感謝有欲ソ的地雷;3double的2個地雷;啦啦啦、的手榴彈;過街的地雷∼

感謝各位的營養液∼這章有紅包,感謝大家願意等待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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