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段吧。」陸西晃了晃紀年的手。
這一晃, 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被紀年牽著。
因為那溫度和力道都太過自然了, 以至于他到現在才發現。
陸西連忙把手甩開了, 面上清冷，甚至是有些不悅, 心跳卻倉促得很。
紀年沒放心上, 依言執起手機, 轉身朝向後方。
校草同學身形高挑, 腿又長，只見四周昏暗中，他一邊後退, 一邊對著過道那頭的女生拍了起來。
「總算有點意思了。」紀年看著屏幕里, 淡淡一笑, 像是對拍到的畫面很滿意, 懶散散道, 「這一環節我還挺喜歡, 如此看來, 你們的劇本編得也不算太次……話說，哪兒找來的演員？裝鬼也裝得太像了點。」
陸西望了眼過道另一頭還在慢慢磨蹭的女生，又不時探頭朝紀年手中的手機看一眼, 心不在焉道︰「都是劉大偉找來的。」
看到手機里錄下來的畫面, 陸西不得不承認，那妹子確實很專業。
因為女生的出現，原本安靜空蕩的教學樓看著還真有幾分鬧鬼的靈異感。
暫且不提扮相——披頭長發，破舊校服, 活月兌月兌的一副鬼樣。
但比起外形，更讓人心里發毛的，是妹子走路時呈現出的儀態和形象。
像是不習慣走路一般，女生的腿仿佛永遠跟不上上半身挪動的速度，拖拖拉拉。
陸西和紀年說話間，她也僅僅向前蹭動了幾寸而已。
不僅如此，女生的雙臂輕飄飄地垂著，雙腿也有種輕飄飄垂著的錯覺。
陸西見了，不免想起那些上吊的人，只以脖頸為支點，手和腳都垂在半空中輕輕飄蕩。
陸西雖然知道眼前的一幕是假的，但看久了，心里還是會感到不舒服，于是就自然地挪開了目光。
誰想一抬眼，他就見紀年一臉興趣盎然的樣子。
陸西心中奇怪，直接道︰「你不是怕鬼？」
在陸西的印象中，校草同學可能是因為自小嬌生慣養，不僅怕鬼，還怕黑，就是朵需要呵護的小白花。
但現在這朵小白花哪還有半分膽怯的樣子——陸西看著對面女生都有些後背發毛了，紀年居然還拍得津津有味。
紀年腦子反應快，知道自己露餡了，但還是堅持人設不能崩，假裝無辜道︰「那不是你同事嗎？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這話不是你先前說的？所以沒什麼好怕的。」他看了眼陸西，又說，「怎麼？你怕了？」
陸西輕嗤一聲表示不屑，一邊轉回身朝前，繼續往廁所的方向走。
陸西暗中朝旁邊瞥了眼，發現紀年此刻比自己輕松自如多了，他竟有些懷念紀年在電影院時慫得直往他懷里鑽的樣子。
「剛剛瞄到那女生脖子上有勒痕，不像是畫上去的……」陸西想了想，道，「萬一真的是洋子，怕不怕？」
「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想嚇我？」紀年收了手機後還給陸西，同樣轉回身跟陸西並肩向前走。
紀年瞥向陸西，唇角線條微微上揚著，道︰「同學，你變壞了，跟誰學的？」
見心思被拆穿，陸西有些窘迫地看向別處，並不答話。
前面拐個彎，再走一段路就能到廁所了。
陸西又回頭看了眼，就見那個女生還在遠遠地跟著他們。
陸西若有所思，低聲道︰「她也要去上廁所嗎？」
「沒準呢。」紀年笑道。
陸西思量片刻，提高音量朝後方的女生喊道︰「已經錄好了，不用再演了！我們等會直接下樓。」
意思是她可以走快點，別再以那麼人的姿態示人了。
然而在他們後方，女生不為所動，像是沒听到陸西的話，依然我行我素地拖著腳步向前磨蹭。
陸西︰「……」
「不回教室了？」紀年問。
陸西又看了會兒女生，才搖搖頭，轉回來，道︰「素材夠了，而且……」想了想，又閉口不再談。
陸西主要是不想再回去拍攝，那個女生，總讓他覺得哪里怪異，他想拍完後直接聯系經紀團隊。
陸西拐彎時透過牆壁的切角，最後朝三年一班的方向望了眼。
就見那道鬼魅身形跟灰蒙蒙的夜色融在一起，竟有種透明的質感。
***
昏暗的男廁所里，只有一束月光透過窗稜照射進來。
陸西手上還殘留著淡淡血腥味，正好趁此機會洗手。
「同學。」紀年在後方道，「不幫我打個光？」
隨之響起的是一陣窸窣的衣料摩擦音。
「你瞎？」陸西站在鏡子前，低著頭，伴著嘩啦啦的水流聲沖手，滿臉寫著冷漠無情。
紀年輕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調戲陸西。
一時間，廁所里只有水流聲。
陸西沖好手後，關了水龍頭，恰在這時，擺在一旁台面上的手機驀然震動了一下。
陸西隨意地瞄了眼，是一條信息。
「又有信號了嗎？」紀年這時也正好解決完，步伐懶散地走到陸西旁邊的洗手盆前，跟著挑開了水龍頭。
陸西甩了甩手上的水漬，又很隨性地往自己外套上蹭了蹭手，撈起台面上的手機。
陸西略略看了眼信息，淡淡道︰「是劉大偉。」
「你家經紀人有什麼指示？」紀年洗手的同時微微彎腰，身體前傾，對著鏡子照了照。
校草同學的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出挑。
「半小時前的信息……」陸西捧著手機轉過身，向後抵著洗手台，劃開了新消息提示。
他又瞄了眼屏幕上方，只有微弱的一格信號時隱時現。
看來男廁所能接收到外界的信號，只是極不穩定。
信息內容展開，陸西看到，劉大偉半小時前發送了一條這樣的信息——
「陸西，沒跑學校去吧？剛剛小助理打電話找你，沒找到人，怪擔心的。我們現在從日本往回飛，上次跟你約定的拍攝時間有點誤會，哎……三言兩語說不清，回去後跟你細說。還有，跟你確認一遍，原定的拍攝時間是在周一晚9︰00，也就是明晚，你今晚就好好休息。我在飛機上，現在空姐催我關機了，兩小時後才能開機，不說了，有事的話一會兒再聯系。」
陸西把信息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再抬起頭時，表情有些呆滯，似乎是反應不過來。
「怎麼了？」紀年關了水龍頭後，從口袋里抽了張紙手帕擦手，注意到陸西神色不對，道，「你經紀人說了什麼？」
陸西看向紀年，喃喃道︰「經紀人他們不在學校……」
根據短信上說的，他們此刻應該還在東海上空飛著。
紀年看了陸西一會兒，接著低頭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嗯」了一聲，順著陸西的話，听不出情緒道︰「然後呢？」
「那……外面的人是誰？」陸西眼神里露出些迷惘，自言自語道，「還有門上的血……天花板里的盒子……」
既然團隊都還沒回國，那教室里的場景道具都是誰布置的？
還有那個舉止怪異的女生……
這麼想著，陸西那張厭世臉總算有了表情，不安地泛起了白。
紀年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星星點點的笑意，听明白了陸西的意思。
但作為無神論者，他是不信的，只認定陸西又想嚇他。
「你不會想說……」紀年低聲附和道，「那女生不是你們請來的演員……是真的女鬼？」
听了紀年的話，陸西大腦騰地一下發懵，後背也一陣熱得似火，一陣涼得像冰，交替反復，很快就發了一層汗。
陸西想起來了，跟那個女生待在一起時的違和感來自于哪里——那個女生沒有聲息。
在教室里，從扶女生下來，再到女生握著他的手站在他身旁，陸西都沒察覺出女生有過呼吸聲。
現在回想起來，女生的胸膛似乎都沒有起伏過！
思及此，陸西驚出一聲冷汗。
「她是真的……」
只是陸西話未說完，廁所外面響起了「沙——」、「沙——」、「沙——」的拖沓腳步聲。
十分緩慢，由遠及近。
陸西此時精神高度緊張，腳步聲響起的瞬間整個人一顫，嚇得不輕。
連手機都沒拿穩，月兌了手，「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對面，紀年挑了下眉梢，心道，陸西為了嚇他，未免也裝得太像了點。
就在這時，廁所外面的過道里又響起一道幽怨縹緲的女聲︰「為什麼沒考第一……為什麼沒考第一……為什麼沒考第一……」
跟神經病似的重復念道著。
陸西後頸僵直，艱難地扭過頭看向門外。
就見男廁所門口的地板磚上，一道扭曲模糊的影子漸漸蔓延了過來。
「手機掉了。」紀年見陸西遲遲沒有動作，便彎下腰，準備幫忙撿手機。
誰想紀年還沒踫到手機，後領被人一把攥住提起。
紀年一愣。
下一秒，整個人被拖向後方……
***
男廁所最後一排靠窗位置，狹小的隔間內。
陸西把隔間門鎖上後，背抵在門上，小聲喘息。
紀年莫名其妙地被塞了進來，一頭霧水。
他理了理外套，不免也被感染上了緊張的情緒，道︰「你干嘛……」
「噓！」陸西一根手指豎在唇邊，果斷地讓紀年閉嘴。
靜默了一會兒，陸西屏息凝神地听著外面的動靜。
「為什麼沒考第一……為什麼沒考第一……為什麼……」
空靈沒有起伏的女音還在一遍遍回響著，陰魂不散。
要命的是，那聲音還有逐漸靠近男廁所的趨勢。
「外面是真的女鬼！」陸西終于看向紀年解釋道，現在已然是冷汗涔涔。
因為不敢出聲，怕被外面的女鬼听到動靜，暴露了位置，所以他只能用氣音說話。
陸西後背貼在門上，後腦勺向後磕了磕門板，有些懊惱，道︰「她不是劉大偉找來的，我們團隊的人根本沒來過學校。」
陸西來學校前沒有聯系過劉大偉，現在想想，要是能提前確認一下時間，也不至于發生這種烏龍**。
還見鬼地真被他撞了鬼！
一方月光越過窗稜，恰好照在陸西因為緊張而微微汗濕的臉上，只見眼角眉梢都掛著厭煩和焦躁，但白皙瑩潤的膚色下卻罕見地泛起了薄紅。
可能是因為月光下看人，又可能是因為那抹紅，紀年看著看著，竟覺得面前這張臉有了種超越性別的艷麗。
「那你說……」紀年不動聲色地走近了半步，斂著湛黑的眼眸，道，「現在怎麼辦？」
隔間里的空間本就狹小，這麼一靠近，兩人幾乎就貼上了。
「你聲音小點！」陸西壓著聲對紀年道，簡直快抓狂了。
接著，陸西抬頭看了看四周，發現窗戶是封死的，再說這里是四樓，不可能翻得出去。
總而言之，他們現在除了躲著不被外面的女鬼發現，是無路可逃，插翅難飛。
「打電話。」陸西悄聲對紀年道，「找警察來救人。」
紀年「哦」了一聲，掏出手機。
陸西心想還好有紀年在，若是一個人大晚上被困在這里，那場景不敢想象。
只是陸西剛稍稍松一口氣，就瞥到紀年架高了胳膊舉在兩人的斜側方，執著手機一副要自拍的架勢。
「……」
陸西扭頭看過去，果不其然，就見手機屏幕里有兩張臉同框。
在月光下有些畫質模糊，但還能看清誰是誰。
屏幕的左邊，陸西看著鏡頭，表情有些懵。
而屏幕的右邊，紀年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愉悅，任誰看了都會贊嘆這少年長得漂亮。
「跟你的粉絲們打聲招呼。」說著，紀年按下了錄像鍵。
陸西反應過來，急了，回過頭看向紀年，道︰「你不信？給你看短信……」
陸西一模口袋，心道不妙。
手機還在外面洗手池下面。
「信，當然信。」紀年微微一笑，身高原因，他垂著眼眸看陸西，道，「為了嚇我，都把我堵進廁所了，我怎麼好意思不信？」
說白了，還是不信。
紀年說話時也不壓著音量，陸西連忙伸出雙手捂住紀年的嘴，心里焦躁萬分，整個人都快炸了。
外面女鬼在接近，里面還有個豬隊友，急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
陸西決定先不管紀年信不信，等女鬼走遠了，躲過這一劫再好好算賬。
陸西靜息凝神，目光移向一側，察覺到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幾乎就要到男廁所門口了。
他心跳如雷，祈禱著女鬼能直接向前走，下樓梯，別發現他們還在廁所里。
可隔間里安靜了還沒兩秒，紀年撥開了陸西的手，聲音含笑道︰「同學，你總算入戲了……」
陸西嚇得一激靈，趕忙伸手又要堵他的嘴。
「別出聲了……」陸西抿著唇，眼角竟有些泛起了潮紅。
誰能料到，淡定冷漠如陸西，也有被急哭的一天。
紀年向後躲閃，沒個正經，跟陸西周旋了兩下後，干脆單手握住陸西的兩只手腕壓了下去。
紀年看了眼手機，還在錄像中，他對著鏡頭戲謔道︰「觀眾朋友們，主播嚇哭了，覺得還可以就點個贊。」
「……」陸西雙手掙月兌不開紀年的束縛，無法再捂住紀年不讓他出聲，又急又無助地哼哼兩聲。
娘希匹……還在錄。
十分想一腳踹了紀年的手機。
「為什麼沒考第一……為什麼沒考第一……」
幽怨的女聲近了，陸西听得出，女鬼可能就在廁所門口了。
紀年這時看向陸西，輕笑一聲，道︰「現在的情緒就很飽滿，保持這種狀態，你會火……唔。」
隨著輕微的一聲磕踫，紀年微微睜大了眼，話音突兀地被堵上了。
「……」
「……」
這下，世界徹底安靜了。
陸西墊著腳尖，仰著臉，眼睫在月光下不安地顫動。
別出聲了……
陸西心底哀求。
只要能別出聲，怎樣都好……
「沙——」、「沙——」、「沙——」。
腳步聲拖著進來了。
「為什麼沒考第一……」
女聲在空寂的廁所里回蕩著。
「 ！」
不知是哪個隔間的門被推開了。
陸西听著這一切動靜，雙手攥緊，額角流下了一滴冷汗。
紀年此刻也有些緊張，但不是因為徘徊在外面的女鬼，他甚至忘了其他事物，此時此刻，唯有這一小方隔間是他的整個世界。
紀年鴉羽一樣的眼睫低垂著，顫巍巍地動了動。
他只覺得這感覺很新奇，也很美好，心中不禁輕搖了一下。
紀年沒控制住，微微偏過臉——
這是他對青春期做出的第一次探索……
陸西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狹長的眼不由得睜圓了，隨後又慌亂地閉上。
女鬼還在一個隔間一個隔間地找人，空蕩的廁所內不時響起「 」的一聲。
現在的情況已經夠驚悚了，但他還得分心應付突然發難的紀年。
陸西微微推拒著身前人，但雙手被縛在一起難以施力，直到不得不向後靠在門板上，整個人都有些腿軟月兌力。
「為什麼沒考第一……為什麼沒考第一……」
陸西只覺得女鬼幽怨的念叨聲在耳邊越來越模糊。
不多時，就見斜照進來的一方月色中，陸西緊蹙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了。
直到後來，似乎是不經意的，眉梢微微上揚了一下……
***
女鬼什麼時候離開的，誰都說不清。
廁所里又恢復了安靜。
紀年和陸西對視了一眼，臉上都紅得不自然。
「後面這段……」紀年放下一直舉在側旁的手機，低頭檢查，又顯得有些尷尬地抬手踫了下鼻尖，道，「抱歉，忘了按暫停，拍進去了。」
陸西背靠在門上，雙手捂了下臉，故作不耐煩道︰「全刪了。」
紀年靜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向陸西，提議道︰「不考慮打馬賽克嗎？打上馬賽克還是能過審吧。」
陸西看向紀年，心里忽的憤憤不平，提起膝蓋就要踹他，道︰「蠢嗎？打馬賽克就看不出我跟一個男的在……」
「刪了多可惜。」紀年心甘情願挨了陸西幾下踹，道，「鬧鬼的聲音也錄進去了，要請那妹子重來一遍？」
提到這事，陸西更煩躁了，他道︰「都說了不認識她了，不是我們團隊請來的。」
「不是你們請來的？」紀年總算認真了起來，但還是有所懷疑道，「沒騙我？」
「我……」陸西剛想再解釋，突然感到頭頂上方有所異樣。
不僅是陸西，就連紀年也感受到了。
那是一種受到窺探的感覺。
兩人都停滯了一下，接著，將信將疑地往門板上方看去。
一顆披頭散發的腦袋趴在門板上方，跟兩人直直地打了個照面。
陸西和紀年心底同時咯 一下。
他們這才意識到，女鬼一直沒離開過。
***
廢舊的教學樓在黑夜里顯出張牙舞爪的輪廓。
幽閉而又陰森。
突然之間，尖叫聲接連響起，驚得後方的小樹林瑟瑟抖動。
作者有話要說︰ 洋子趴在門板上全程目睹，「呲溜」吸了下鼻血︰刺激……死了也要磕cp。
感謝醉龍臥，天使被狗咬，文耳，lonel，31878290，秋桉的地雷，感謝過街的兩個地雷~
感謝各位同學的營養液~拖更一天，發紅包吧，雖然少，聊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