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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更三更(為月票2700+)

宋茯苓站住窗外,都听傻了,听的一愣一愣的。

就剛才,她大伯女乃來了。

大伯女乃端著碗,拿著筷,懷里還抱著瓦罐,離老遠都能瞧出瓦罐上面冒著熱氣。

這是特意來送飯的。

宋茯苓尋思,飯不能等啊,那不是該涼了嘛,甭管女乃吃不吃,先讓大伯女乃將飯放屋里,就讓進去了。

結果可倒好,倆老太太才一見面就掐了起來。

準確地講,是她女乃單方面的、莫名其妙、當頭棒喝、極其突然地狠掐大伯女乃。

她女乃利索從炕上爬起來說︰葛二妞!

大伯女乃說︰這怎麼才進屋就被叫葛二妞,給你送飯來了,你管我叫葛二妞?

她女乃說︰當年你為麼不賣牛,我那麼求你,恨不得給你磕幾個了響頭了,你都不賣牛。

估計大伯女乃都被冷不丁地喊懵了。

大伯女乃說,這怎麼又提那頭牛,這牛的事算過不去了是吧。那頭牛不是路上殺了嘛,你沒吃啊你?我記得數你吃的多。

然後她女乃說︰

後頭我不是非要和你爭那頭牛,是我過不去當年的事。你當年要是賣牛,我能還不上俺姐錢嗎?

俺那麼求你,一口一句嫂子的,你不但沒賣牛,你還曉得俺欠俺山妮姐錢還不上,你還四處說嘴去。

你明知道那事我愧得慌,心里堵的沒個縫,你還能撿笑,俺那兩年都抬不起頭。

你怎就這麼壞,一文錢沒借我,一點忙不伸手幫,還給你樂夠嗆。

宋茯苓在外听著,正猶豫要不要進屋時,然後就听到她大伯女乃哭了。

她大伯女乃哭著說,這都哪年的事了,你跟我翻小腸,我給你當嫂子的頭幾年,我對你怎樣?

二弟快趕上藥罐子了,我和你大哥嫌你們是累贅了嗎?俺們那陣從沒嚷嚷過分家。

我為麼後頭和你不對付,你真不曉得嗎?

「不曉得!」

大伯女乃說,因為公爹偏心眼!

你有理?你委屈?俺不委屈嗎?俺委屈幾十年了都。

宋茯苓站在窗外,側著耳朵听。

以她的角度听,大伯女乃哭的很是心酸,里嗦的委屈主要來自三點︰

一,咱都啥家庭了,咱家都窮成了什麼樣,公爹還能心比天高。

家里供你男人是個藥罐子都要累斷腰,結果公爹听牛家村一個要進棺材板的老秀才胡說八道幾句,回頭就要供宋福生念書。

要是非盼著小輩念書有出息,大伯女乃認為,那憑啥供的不是她兒子?

要知道她們這房,人硬實,公爹將來還要指望她們大房養老,卻要供二房的小孫子讀書,問到頭上,還整個小孫子聰慧。

啥意思?說誰家娃傻呢,換誰家媳婦受得了?

當時別說和弟妹過不去了,她都差點給公爹攆出門,就是怕被休,要不然指定給老爺子趕回二房。合著端她家飯碗吃飯,放下碗嫌棄她生的兩個兒子傻,心眼歪的沒邊。

同樣是孫子,憑麼差別這麼大,這口氣換誰也咽不下。

第二點委屈來源是︰大伯女乃認為,她是當大嫂的,你說一千道一萬,甭管嫂子弟妹之間關系處的多好,等到了分家後,不在鍋里一起攪食了,各過各的,日子該分個高低時,她當嫂子的就是想過的比弟妹家強。她想讓村里人提起老宋家,都曉得大房日子比二房過的紅火。

雖然屋里面的大伯女乃,略顯話語不清,七彎八拐,沒說的這麼透徹,但是宋茯苓覺得就是這個意思,她在外偷听的還直點頭。

三︰大伯女乃哭著說完那些,又拐回到太爺爺身上。

這回大伯女乃說的不是公爹活著時的憋氣,而是死了後。

大伯女乃問她女乃,你不傻,我也不傻,咱倆都心知肚明,家家戶戶,誰家老人死了,不是大房得的祖產多。就是你現在就下炕,咱倆去問問宋伯(宋阿爺),他死了後,給誰分得多,他也指定說是給大兒,你信不信?

咱家那公爹呢,他可倒好,臨死還偏心眼。

活著時說,二弟身體弱,讓俺們多受累,你們這房弱就有理啊?死了死了說平分。

我曉得你又要說,葛二妞,你家房子大,你家地分得多,弟妹,模模良心,公爹沒偷模給福生銀錢?讓他念書用?福生沒轉頭就交給你?別以為俺們猜不到。要不然你拿麼供福生念的書,那時候你也沒賣地,一念就念十幾年。

就這些,弟妹,換你出不出去說嘴,你憋氣不?我這口氣不和你使我和誰使?

宋福生的大伯娘,之前是假哭,心想來求馬老太,不能和她掐架,只能使出殺手 。可說著說著,就將心窩子話都掏出來了,假哭就變成了真哭。

倆人都是一把年紀了,爭啊吵啊鬧啊,這些年沒輕了拌嘴掐的雞飛狗跳,隔倆月要是沒隔牆摔摔打打鬧過,不罵個對方愛佔便宜,都像是日子里少些啥。所以,即使眼下真掰開了揉碎了講心里話,也是一筆糊涂賬。

就在這時,王婆子和郭婆子也來了。

「你女乃在你家哪?」

「我……」宋茯苓不知該不該讓這倆女乃女乃也進屋。

不過她謙不謙讓,人家也進去了,一點沒外道。

「噯呦,嘖嘖嘖,你倆這是又怎的了,又拌嘴了?怎麼對著抹淚呢。」郭婆子擰眉疑惑道。

馬老太不喜在別人面前哭,嫌丟臉。但很奇怪的是,她不怕在大嫂面前丟臉,大概是她倆的臉啊,互相丟。

抹干淨淚︰「沒事,坐,說起以前的事了。」

宋福生的大伯娘也說︰「瞎嘮瓜,我這給弟妹送飯。他們還沒吃呢,這是要干到啥時候去,那頭誰守著呢。」

王婆子說田婆子和宋阿爺大兒媳守著呢,回答完,她就道︰「別說過去了,咱這些家,都快趕上經過生死了,說句不好听的,是從閻王爺手里搶命,咱眼下再一想過去啊,有時候我都恍惚。」

這話讓宋福生的大伯娘又哭上了,她抹著淚,你們是過去了,俺過不去。俺那頭還丟了個兒子。俺家福壽當初非要去尋婆娘,和福祿媳婦都干起來了,在山上那陣等啊,干等也不來。

你們看我日日嘮瓜干活不耽誤,可到了夜里,一宿一宿合不上眼,夜夜睡覺前琢磨俺二兒。

他到底是活著還是沒了,甭管咋樣,要是能有個確切的信也就不這麼扒心扒肺。

我有時沒事就尋思,他就是沒被抓壯丁,可咱這一路下來,我是曉得的,能活下來不容易,缺水又缺糧。

他要是跟二媳婦娘家人真一起走的話,是不是到了真缺糧缺水的節骨眼時,人家那一家人到真章,也是先可著自家人吃喝,也不會管他啊?你說這死小子,當初怎的就不听我的。

郭婆子說︰「畢竟媳婦大著肚子。」

宋福生大伯娘說,可不就是因為肚里那塊肉,我就一猶豫,也是想要那塊肉,就讓他跑了,我尋思去山上等他唄,哪知就再沒見。咱當時停了多少日,愣是等不來。還有我家翠芬,俺大閨女嫁的遠。得虧翠蘭沒說人家,要不然俺四個娃,就得剩一個老大。

「弟妹啊?」

馬老太看向葛二妞。

「你再不容易,以前吃了再多苦,你也比嫂子強。兒子孫子就是閨女也都跟出來了。」

恩,這話倒是對,也真能听出來是心里話。

唉。

馬老太從肩上披著的棉襖兜里,掏出塊破抹布,遞給她大嫂,「別哭了,哭又不頂用。」

「是,哭不頂用,這次出事,誰家沒丟幾個人?沒丟親兒子親閨女也丟了好些親屬。

咱這伙人,要麼等,要麼尋。

可等吧,你家福壽和翠芬都不曉得咱們這伙人去了哪,咱這些家的親屬也不知,就得想招尋。

尋人,也得等那面消停消停的,那頭鬧災還打仗,別才回去就被人逮起來。

另外,尋人更得錢打頭,總得有盤纏錢,反正甭管你想干啥,錢打頭,咱說錢吧。」王婆子總結道。

總結完,她就笑︰「馬姐,錢。」

「麼錢?」馬老太端起飯碗扒了口二米飯問道。

「掙錢,俺幾個跟你商量商量唄。」

沒過一會兒,宋茯苓就听到她女乃拉著長音,嘴里還嚼著飯︰「咦,不中,你們推不動。」

「你都能推動,俺幾個怎推不動?」

「我是缺人手,可你們真能行?」空了下,宋茯苓沒听清,因為她爹來了。

宋福生看閨女凍得直搓臉,疑惑道︰「你不進屋在這干什麼呢。」

也不用他閨女回答了,他進屋洗手時,得先打招呼︰「沒事沒事,你們坐,該說說你們的,外頭黑了,把油燈點上再嘮吧,別下炕摔了。」

馬老太坐在炕上喊兒子︰「那你忙完啦?忙完啦,你吃口飯的,完了你找幾個人,叫你大哥二哥去給倒出個房唄?」

「什麼房?」

「想招再給我空出個房,做蛋糕房用。」

「曉得啦。」宋福生給兩個灶坑添完柴,洗完手,出來就給宋茯苓帶走了。

王婆子坐在炕上,從窗戶處探頭瞅,瞅宋福生和宋茯苓走遠了,她沖馬老太翹大拇指︰「福生可真孝順,和你說話,和跟俺們說話就是不一樣,還讓點油燈用,怕咱幾個磕了踫了。」

「那是,那可听我的了,你看我來他家,這就和在自個家一樣。我和我大兒二兒早說過,要敢氣我,我就搬老三這來住,反正不像以前了,眼下離得近。」馬老太笑得一臉褶子道。

宋福生大伯母︰唉。現在羨慕弟妹都羨慕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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