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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

許融先叫她, 而後走到另一邊坐下, 再接著道︰「慢慢說, 不要著急, 小岳怎麼了?」

有了空出的一點時間做緩沖, 彩蝶終于冷靜了點,她抖著手腳爬起來, 沒立即答話,而是又看了看左右, 欲言又止。

許融懂她的意思,看一眼門邊的白芙,白芙會意,走出門去, 又將在階下玩耍的紅榴青棗兩個都帶遠了些。

四周安靜下來,許融道︰「說吧。」

彩蝶嘴唇動了動,卻像又猶豫起來, 仍舊說不出話。

許融等了一會,聲音平和道︰「要是不想說,就先出去。」

她不勉強人。

彩蝶反而慌亂了,忙道︰「我、我說。」

但她站不住,再度跪了下去, 手指扒在青磚縫里, 好像如此才能得到一點安全感,然後才道︰「是世子,世子叫小岳哥去買打胎用的藥。」

許融震驚了一下, 瞬間想起常姝音——府里有孕的只有她一人,但隨即就知道不可能,打誰的胎,也不可能打到她身上。

她再一想,明白過來︰「世子在外面有人?那人有了孕?」

彩蝶趴在地上,把頭點了點,而後再也忍不住了,嗚咽出聲︰「小岳哥拖了幾天,實在拖不過了,今天只好去了,我擔心他,剛才偷偷去找了他,才知道他已經把藥買回來了。做這樣的事,損陰德的,嗚,叫太太知道,又怎麼饒得了他啊。」

許融一時沒有說話,她要消化一下。

她首先想起的是之前蕭倫回絕了蕭夫人給他的兩個丫頭。

原來如此。

不要家里的,因為早已有了外面的。

既不委屈自己,也在常姝音及她的家族面前刷了好感。

堪稱穩賺不賠,但萬事盡在掌握這種神技本來少有,世事難如人意倒常常有,蕭倫的操作就出了點意外。

他選擇抹去這意外,將任務布置給身邊人。

許融考慮過彩蝶向外泄露北院事宜的可能——沒想到實際發生時,卻是調了個個兒,居然是她反向得知了蕭倫的秘密。

她往下打量彩蝶,見她跪著更有支撐的樣子,也不強要她起來了,只將聲音放得更和氣了些︰「你怕小岳不依世子的話,得罪了世子,又怕依了世子,他日暴露出來,惹得太太動怒?」

都對,彩蝶省了進一步說明,只剩點頭︰「太太不會怪罪世子,可不會放過小岳哥。」

這是蕭夫人的一貫作風,再多錯處都是別人的,蕭倫永遠清清白白,這套邏輯連常姝音都不免遭遇了兩回,別說小岳一個下人了。

除非這件事不暴露,一直隱瞞下去,但以蕭夫人的控制欲,可能性實在不大。

而知道以後,小岳的性命就很難說了——此處有兩個可能,其一外室所孕的子嗣也是子嗣,蕭夫人在乎,那必然不會放過小岳這個辦事的;其二蕭夫人不稀罕私生子,打了就打了,但這整件事都是背著她辦的,這次敢捅這麼大簍子,下次呢?

為了殺雞儆猴,小岳也得被推出來。

進退都倒霉,說的就是小岳現在的處境了。

「世子養在外面的,是什麼人?」許融想了想,先問。

肯定不是府里的,那別是跟蕭侯爺一樣,大街上看見了美貌女子,就跟到人家家里把人收了吧。

彩蝶搖頭︰「我不知道……小岳哥沒有跟我說那麼清楚,他從前也都沒有說,因為世子吩咐了他辦這件事,他實在又煩又怕,才跟我透露了一點。」

這也正常,小岳要是嘴這麼不緊,蕭倫只怕也不會派到他身上。

「那外室住在哪里,你也不知道了?」

彩蝶又只好搖頭︰「不知道。」她又急急地道,「二女乃女乃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去問一問,只求二女乃女乃幫小岳哥想個法子,別叫他做這樣的事。」

許融立即阻止︰「你別問,問了,我給你出的主意也就沒用了。」

這確實是個不大機靈的丫頭,才會求到她跟前,可小岳不傻,他對于蕭倫與蕭信兩房之間的心結會更明白,如果得知主意是她出的,很可能不敢用,還會起警惕之心。

彩蝶想不到那麼多,她只是一下子充滿希望,直起身來道︰「二女乃女乃有主意?」

許融點頭︰「有倒是有,但不算好,要他受點皮肉苦。」

彩蝶毫不猶豫應話︰「二女乃女乃,不怕的,我們這樣的人,吃點苦頭算什麼呢!」

保住命才要緊。

她都這麼說了,許融也就不客氣了︰「你叫他設法裝個病,又或是受點傷,避開這幾天。藥都買回來了,世子身邊不只他一個人能用,不至于非得等著他痊愈了,再叫他上門去灌藥吧。就算世子等得,那邊的肚子也不一定等得。」

彩蝶眼楮亮了亮︰「這、只怕世子起疑心,世子極精明的——」

「那要看你小岳哥裝得夠不夠真。」許融道,「何況,惹世子一點疑心,跟親自沾手世子子嗣,遺下要命禍端相比,孰輕孰重,你們自己掂量。」

那當然是後者更可怕。

彩蝶終于有力氣爬起來了,期期艾艾地又表白︰「多謝二女乃女乃,奴婢就知道二女乃女乃有主意,奴婢、奴婢也算二女乃女乃這邊的人,願意听二女乃女乃的吩咐。」

這是回應昨天許融說她的話。

許融失笑,擺手︰「你先去吧,你小岳哥不一定願意做呢,你告訴他,只說是你自己的主意就是了,也免得他多想。」

彩蝶答應著忙要去,奔出門又轉回來,低低地向蕭信道︰「二公子,我和小岳哥——我不是有意要瞞著,只是不敢說,小岳哥家里也不同意,我們可能不成的。」

不成,她還是替小岳著急,病急亂投醫不惜求到了許融跟前。

蕭信看了她一眼︰「你自己的事,隨便你,去吧。」

彩蝶松了口氣,又有點訕訕,她就知道二公子是這樣,對她們都不大搭理,所以連求人也只好去求許融。

抹了下眼角,她轉身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許融站了起來,精神抖擻地叫人︰「紅榴。」

在桂花樹底下揪著小花朵的紅榴忙把滿手花捧給青棗,答應著跑了過來︰「二女乃女乃,叫我做什麼?」

「跟大女乃女乃院里相關的人,你有相熟的嗎?能把話傳進去嗎?」

紅榴馬上點頭︰「能!」

許融跟她細致確認︰「不能直接是那邊院里的人,要拐個彎,別叫人知道話是從你嘴里傳的,也不能一下子傳得太快了,讓人人都知道。」

紅榴好奇問道︰「女乃女乃要傳什麼話?」

許融低聲跟她說了兩句。

紅榴眼楮瞪大,呆了一會兒後,「哇」了一聲。

「能做到嗎?」許融問她。

紅榴回過神,眼珠轉了轉,就胸有成竹地道︰「女乃女乃放心,大女乃女乃那邊也有陪房放在外院,我哥哥可以拐彎跟其中一個搭上話,讓我哥哥去透風,就說,嗯——」

「說你哥哥從跟世子的小廝嘴里無意中听見了,世子好像在外面養了人。」許融接了話。

紅榴連忙點頭︰「嗯!」

她辦這樣的事極有干勁,顛顛地就跑了。

許融轉回身來,見蕭信仍坐著,望著她,以為等她的解釋,就走回去,道︰「彩蝶問多了,容易打草驚蛇,不如讓該管事的人去管吧。」

抓住蕭倫把柄的機會難得,她當然不會放過,所以才要更謹慎行事。由常姝音探路,她跟在後面做個黃雀就最好了。

蕭信仍是望著她。

許融︰「——?」

她疑問地︰「二公子,你不去讀書了嗎?」

她以為蕭信不會想插手這樣的事才對,她也不想讓他插手,養外室又打胎什麼的,太髒了。

蕭信幽幽地道︰「我肩酸。」

「啊?——哦!」

許融猛地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又無奈地站回他背後去,提起拳頭,砰砰咚咚地胡亂替他捶了一會,就推他︰「好了吧?快去讀書了。」

蕭信卻好打發,看表情他還怪滿意的,站起來,往東次間里去了。

許融自己站了一會,有點皺眉,又有點好笑,這叫什麼事呢。

她煩惱持續的時間不長,趕在天黑之前,彩蝶和紅榴兩個先後都回來了。

許融只把紅榴召進來問了問,得知話已經傳給了她哥哥,就不再多問了。

至于彩蝶那邊是什麼結果,小岳打不打算照她的主意,她一概不管。

不過,結果她隔天就知道了。

午後,府里傳遍了,小岳出門辦事,鬧市里驚了馬,從馬上摔下來,把一條腿摔折了,家里哭哭啼啼地把他抬回去,請了大夫去看,據說少說要養兩三個月才能痊愈。

許融︰「……」

是個狠人啊。

她都沒想到小岳能干這麼徹底。

驚馬上摔下來,搞不好要死人的。

可大概也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蕭倫的疑心又甩開這樁沾血的差事。

但這件事當然不會就此完結。

大了的另一個肚子始終在那里,等候另一個人送去的打胎藥,或者——是常姝音。

又三天後,許融等到了常姝音出門的消息。

據說是要回娘家。

這日有點巧,蕭夫人不在家,一早出門赴一家喜宴去了,常姝音因為有孕不便跟著去,許融則是沒有無特殊情形沒有跟著蕭夫人出門的榮幸,于是兩個人都被留在了府里。

一听到常姝音出門的消息,許融立刻叫紅榴傳話給她哥哥備車。

備的不是府里的車,而是從外面租的一輛。

出門跟上前方常姝音的車不久,許融就知道她沒有跟錯。

因為這不是前往常國公府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肩還是要捶的,再卡再忙也要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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