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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我怕你……”

房門豁然洞開, 所有的景象于是映入眼中。

他們一起采購的窗簾,掛在門背後的日歷,鞋架上亂七八糟的鞋……

與那幽暗地, 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客廳。

林槐就在那里, 看見了楚天舒。

他看見那個人孤獨地坐在出租屋里,一台圓形的機器中。真奇怪,神明怎麼會住在這樣的房間里?這樣既不高科技……也不酷的房間里。

他看見那個人背對著他, 他露出的手臂有些干枯,腦袋上,皮膚里,插.著許多像是電線或管道的東西。

那個人的面前……則是佔據了整個牆面的,數百張小屏幕。小屏幕上是各種各樣的小世界, 各種各樣的人在其中掙扎或生活。

林槐站在那里,站在客廳的界限上。終于, 他听見了那個人的聲音。

「我讓你過來了啊……」那個人輕聲道。

「你很意外麼?」

「原本,是不意外的。他是我,也是沒有經受過, 在這里的記憶的我……在我死去的那刻,這里的我也徹底蘇醒了。」那人道, 「如果是那時的我的話,我會讓你過來,尋找真相的……」

一股涼意,忽然在林槐的脊背蔓延。

「這是你第一次把黑影吃掉。」像是神明一樣的楚天舒慢慢地說著, 「過去幾次, 你都沒有,我們就像黑縫里一樣生活,卻總會被打斷, 于是重來……這次你提前覺察到了,果然還是瞞不住你。」

西西弗斯。

林槐忽然想到了黑影對他說過的那句形容。

重復無數次,將石頭推上山坡的西西弗斯。

一座沙發無聲地向他靠近。林槐于是坐在這張由背對著他的楚天舒調來的沙發上。他雙手放在膝蓋上,道︰「現在你能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麼?」

「好。」楚天舒說,「那就從你進入門後講起。」

他抬著頭,看著那萬千的屏幕。

「在你進入‘門’之後,整個游戲就關閉了。它就如你希望的那樣,和你在黑暗的深處共沉淪。」

「活著的人漸漸地忘記了有關游戲的記憶、與有關你的記憶。在所有的病毒消失後,這個世界擺月兌了系統和你,開始自我修復。除了我——我是一個意外而存在的‘人’,我沒有辦法忘記你。我變得像是一個神經病,四處尋找有關你的信息。我花錢,我找人,我開著汽車由南到北。這個世界的自我修復功能是有限的,它果然留下了很多有關你的漏洞。有時是一條信息,有時是一幅畫,有時是一本日記,但……」

「任何時候,只要我發現了你的新的存在過的信息,並為之而欣喜時,這條信息,也會被世界發現,並會作為錯誤被立刻刪除。信息被消除,畫在燃燒,所有你做過的事都有另一個人頂替、我有多少次找到你,就有多少次失去你。到後來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懷疑我是否存在?」林槐說。

「……不。」椅子上的人吐出一口氣,「我懷疑我到底還該不該繼續找到你。找到你的一點痕跡就像是找到安慰劑,可如果我不找到它們,它們仍舊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存在你留下的痕跡,盡管我永遠不知道……這就像是世界追在我的後面,一遍遍地殺死所有我擁有過的你。」

「我後來找到了一本你的日記。我拼命地翻,快速地翻,我一輩子都沒有那麼快地看過字。可它們在一行行地消失。我祈求世界至少讓我看完,至少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什麼樣的‘我’……可在我翻到那一頁之前,整本日記都變成了空白。」

「在那之後,我強行打開了門,進入了‘門’內。」

楚天舒罪孽深重那一日。

黑風怒號,萬鬼慟哭。

「我犧牲了這個世界,只想見到你。」

他看著以從來未見過的慘烈方式,與黑影以融化的姿態為一體的林槐。

‘殺了我。’林槐居然還在笑,‘我死了……它也會死。你殺了我,我就贏了。’

‘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的鬼物。’

「可我拒絕了。」楚天舒說,「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用了最高指令的代碼,成為了系統的新核心。然而我的本質與系統並不兼容,所以代價就是……」

他笑了笑︰「我不能讓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我現在太糟糕了。我都不敢自稱帥哥了。」

林槐看著那只干枯的手臂。

「而你,你當然不能接受這個結局。于是我為虛弱的你重塑了一具身體,只可惜你的靈魂與黑影已經很難分開。黑影的存在始終是定時炸.彈,它躲在你的身體里,躲著我。」楚天舒冷哼一聲,「我重塑了系統,強行改寫了游戲,封住你的記憶,讓你去現實世界中好好生活,並改寫了其他人的記憶,重啟了這個世界。不過我與系統終究不兼容,高級場的一些鬼物也始終抱有不同的想法,不過沒關系,我把它們全部殺滅。」

那一刻他的語氣森然暴戾,仿佛一個暴君。

「不過可惜,改寫出來的世界總是有太多bug,世界的意志與原本的系統最終也會因與你的本質的吸引而逐漸走向失控……」楚天舒的聲音黯淡了下來,「我將自己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用來管理系統,一部分我刪除了自己關于重啟世界後的記憶,只保留部分尋找你的記憶,到現實世界中來找你。可是最終一次又一次……」

「你都到了這里。」他輕聲地道,「沒有那些……痛苦的……失去你的……重復的記憶的我,也一次次地幫助你來到了這里。我們最終,都沒有好好地過一輩子。」

「真是好笑啊,太好笑了,不是麼?對抗我的人,變成了我和你,是我和你,兩個人,在對抗我自己……」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不再爽朗,而是仿佛在泣血,「我自己,居然在反對我自己?可沒有經歷過的我什麼都不懂……」

他干枯的手,指向一側。

「如果他也曾什麼都找不到。」

「如果他也曾一次次地面臨你被消除。」

「如果他也曾親眼目睹你瀕臨死亡,痛苦地求他殺了你……」

他的語氣變得森然暴怒︰「他又怎麼可能這麼愚蠢,這麼狂妄,這麼自大,陪著你到這里來!而你,你當初求我殺你時沒有哭,卻居然還在監控里為了愚蠢的我的死亡而哭!」

客廳里在那一刻發出了強烈的爆炸聲。林槐默不作聲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名虛弱而干枯的楚天舒發出所有的暴怒。

有漆黑的電線纏上他的身體,要將他徹底地捆在這里,不允許他進行任何反抗。他仿佛听見了楚天舒的心聲︰

他想再重來一次。

到底是他是西西弗斯,還是楚天舒是絕望的西西弗斯?

最終,林槐開口,說了句非常不合時宜的話︰「楚天舒,屋子炸了,也要你負責修的。」

這句話簡直是個不合時宜的冷幽默,可那原本纏著他的黑色電線居然松了松。

就像是楚天舒在瀕臨失控暴怒的邊緣,又被他一句話給安撫成了蔫蔫的模樣。

林槐又道︰「所以,你剛才在副本里死得那麼慘,是你在憤怒你自己,在自虐報復自己?」

楚天舒︰……

林槐︰「楚天舒,你听起來像個沙雕。」

楚天舒︰……

林槐居然听見一句尷尬的咳嗽聲,都到了這時候,他居然听見了方才還一副黑化的創世神模樣的楚天舒的尷尬咳嗽聲……

不,再想想,創世神把自己的生活空間設置成出租屋的模樣,即使是為了深情懷念他們兩人的美好時光,也未免過于沙雕了。

林槐又開口道︰「那除了我們的真相呢?」

「……」

「這個世界的真相。」

楚天舒沒有回答他。

「那換個問題吧。」林槐聳聳肩道,「你想要什麼?楚天舒?」

……

……

「我想要你幸福。」楚天舒最終輕聲道,「我要如何告訴你,我們在沒有自由的世界里生存呢?你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麼?」

他活動著手指,最終開口了。

林槐從楚天舒的口中听見了一個極為詭譎的世界觀。

他們所存在的,是宇宙中存在的一個像是「二維世界」一樣的東西。比起廣義上的世界,他們的世界更像是一片電路的集合,然而在這片電路中,卻誕生了一整個世界,也有「生靈」在其中生活。

界外的人類科學家發現了這片世界。他們對這片世界極為好奇,並試圖像對電腦進行編寫一般來編寫這片「 世界」。「 世界」,是他們為這片世界命名的代號。他們發送了許多人類世界的資料過去,改寫或摧毀計劃卻徹底失敗了。「 世界」的內部防御極為強大。

因此,他們制定了一次又一次的病毒感染計劃,病毒被阻隔在「文縣」之內與防御系統進行相殺。最終,他們制定了一次特別的計劃。

那個計劃叫「夏娃」計劃。

他們分析防御系統,根據它編寫了一個極為特別的病毒。神話傳說中夏娃用了亞當一根肋骨、因此而誕生。因而他們將這個特別的病毒序列命名為「夏娃計劃」。

當這個病毒誕生時,人類也發現自己很難控制它。可他們最終仍舊仍然自負于自己的能力,將它發送了過去。

基于「夏」字,病毒之序列被命名為槐序,其中原初的病毒則代號為零。

「你可以把我們的世界理解成一台電腦。每個人類都是一個文件,你和鬼物則是病毒,誕生的鬼物則是被病毒感染的文件。而我,是防御系統,也是病毒隔離沙箱里的文件粉碎機。」楚天舒最終用一個非常通俗易懂的方式來解釋了這點,「無論你意志如何,你的存在、你內部的編碼都會導致你所到之地被感染。當我是神時,我可以用我的力量為被感染的文件賦予理智,讓它們成為理智的鬼物,不過這也是有限的。如果不徹底消滅你,只要你存在,你所在的地方都會最終成為恐怖的鬼物樂園。」

「將你封入新的身體,封住你的記憶,可以暫時壓住你的毒性。否則,即使你本身意志並非如此,世界也會被感染。如果不想要世界被感染……」

「你只能一輩子呆在黑暗的隔離沙箱里。」

「所以……」

他不再說話了。

鐘表滴答滴答地走著。林槐撫模著自己的手腕。他看著座椅上那干枯的背影,忽然輕聲道︰「所以,你打算再來一次,對麼?」

「……」

「你打算再封住我的記憶,再把我放回重啟的世界里去,因為你覺得,比起黑暗的隔離室,有過這樣一段時光,至少是幸福而自由的麼?」

「……」

楚天舒沒說話。

「回頭看我,楚天舒。」林槐忽然道。

「……」

「從進屋到現在,你都沒有回頭看我。」林槐道,「因為你不敢看我。」

「……」

「你怕看見我,就會心軟。你覺得自己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而你自己的身體,則在這里干枯,苟延殘喘。」

「……」

千萬個小屏幕上的顏色都變成了黑白。林槐看見那干枯的手指動了動。

他決定先壓下楚天舒敢瞞著他的氣。

「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有說完。」林槐道,「在剛才進單元樓之前,那時我想說……」

「我想在真實的世界中,說愛你。」

室內萬籟俱寂。

終于,原本纏繞著林槐腳踝的所有黑色電線都散去了。

林槐起身,一步步走向那個背影。他伸手,用自己柔軟的手握住那因違背世界意志而行而蒼白干枯的手。

他終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干枯的人在那一刻伸手,想要用手擋住自己的臉。

那是瀟灑爽朗的楚天舒絕不該擁有的臉。

「你現在這樣,也很帥啊。」許久之後,林槐笑著道,「不就是老了而已,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老。」

「……」

「我們會一起老去。」

干枯的人終于放下了手。林槐背對著千萬個小屏幕,因此他看不見那些小屏幕上的一幕幕都變成了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林槐……」

「嗯。」

「我怕……」干枯的人最終,勉強牽起嘴角笑了笑,「我怕你……」

「你說吧。」林槐從未有過地溫柔而堅定道。

楚天舒︰「我怕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以後對著我都硬不起來了。」

林槐︰……

……半小時後,他松動著自己的拳頭,臉上青筋暴起。

果然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和楚天舒演溫情戲。

哪怕是黑化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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