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車里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極為寂靜。林槐聳了聳肩, 拿著dv機繼續拍攝所有人的反應。
車七拐八拐,終于停在了一座院落前。眾人從面包車上下來,所看見的, 是名牌上寫著「村上」的人家。
白裙女孩掏出鑰匙, 打開了院門與房門。進入玄關前, 林槐聞到一股淡淡的甜味,他拿著dv機, 轉頭向另一邊看去。
他所看見的,是一株櫻花樹。
夜櫻在夜風中靜靜地搖著,它有著極大的樹冠, 卻很是枯敗。
看見它時, 人難免不想到那種營養不良的孩童——大大的腦袋伶仃著, 身體卻骨瘦如柴。
林槐用dv對準了它, 在看向dv中所顯示的畫面時,林槐看見櫻花樹下似乎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穿著和服的女人,似乎也在看著這邊。
可當他把dv拿開時,眼前所出現的, 卻只有一棵櫻花樹。樹下除了幾根枯黑的樹枝外, 空空蕩蕩。
「……不要看。」
身邊突然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林槐回頭, 所看見的是穿著藍裙的女孩,她抓著衣服下擺,像是很恐懼似的道︰「不要在櫻花樹下,把東西,借出去……」
「青子?小林君?」屋子里傳來白裙女孩的聲音, 「快點進來咯!」
如今落在門外的,就只有他們兩人了。
林槐古怪地看了那個藍衣女孩一眼,和她一起進屋了。
屋子里因為太久沒有人居住, 到處都蒙上了薄薄的灰塵。不過由于眾人到達的時間實在是太晚,幾個人于是只將一樓的四間客房打掃出來,每兩個女生或男生睡一間。林槐一路舉著dv機,拍攝他們的歡聲笑語,並時而討好其中的女生以避免崩人設。在得知自己是和男生睡一間後,林槐幾乎要高興到頭掉了。
于是八人便這樣分組睡眠——胖子與健身男睡最靠近玄關的第一間,紅裙女孩與白裙女孩睡其次的一間,在他們所在的兩間房間的對面。第一間則睡著黃裙女孩和藍裙女孩。林槐則與老好人睡在第二間里。
從他的房間出去,所面對的便是白裙女孩和紅裙女孩的房間,往左則是走廊盡頭。或許是因為最近是雨季,房間里總有一股潮濕的味道。林槐推開落地的紙門,所看見的便是做了景觀的院子。
櫻花樹不在他房間的這一邊,而在紅裙與白裙女孩房間的旁邊。林槐從他這邊看過去,只能看見對面的人家。對面的人家是兩層的別墅,窗戶黑漆漆的,似乎已經睡了。
他自己的房間里除了壁櫥和書桌之外皆是空蕩蕩的。老好人果然是老好人,拉開了壁櫥替林槐鋪好了地鋪。林槐則盤著腿,坐在房間里,研究著手里的dv機。
dv機似乎完全沒有容量限制,他今天用它錄制了一整天,也並沒有發出容量告急的警告。正當林槐打算調出今天錄制的視頻,從頭到尾快進一遍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晚上好!」來敲門的是紅裙女孩,她頭發濕漉漉的,像是剛洗完澡,「夜間活動要開始啦!」
「什麼夜間活動?」林槐抬起頭來看。
「當然是——」紅裙女孩故作神秘道,「玩筆仙啦!我們來這里,不就是為了把所有驚險刺激的招鬼活動玩個遍的麼?」
「筆仙,饒了我吧紅子。」老好人打了個哈欠道,「我開了一天的車,快要累死了。」
「嘁。」紅裙女孩吐了吐舌頭,接著,她看向林槐道,「小哥你來麼?」
林槐︰……
……算了,拍攝這群人的作死活動不就是他的任務麼。林槐虛著眼想。
反正他們被筆仙玩死了,也和他沒有關系。
林槐和其他人一起匯聚到了紅裙與白裙女孩的房間。除了要睡覺的老好人之外,另一個房間的藍裙女孩和黃裙女孩也沒有來。紅裙女孩見狀似乎很掃興,她看了看所有人,咕噥道︰「才四個人啊……」
「四個人,兩男兩女,夠了嘛!」健身男道。
「人越多越好玩嘛。」紅裙女孩咕噥著,她看著在不遠處拿著dv機擺弄的林槐,突然眼前一亮,「小林哥哥,一起來玩筆仙嗎?」
林槐︰??
他舉了舉自己的手里的攝像機,還沒說話,白裙女孩就咯咯地笑了︰「拒絕女孩的要求,可不是紳士所為哦!」
【任務一︰與旅行團玩筆仙游戲,並保障游戲的順利進行直到結束】
【成功人設值+1,失敗人設值-3】
畫外音適時地在林槐腦海內響起,林槐的嘴角瘋狂抽搐了起來。
‘原本以為我可以安詳地當一個不斷說騷話的攝影師,直到他們全滅為止,沒想到還得參加他們的作死活動嗎……’他虛著眼想,‘罷了,既然他們這麼熱情,那我也努點力……’
林槐于是笑了笑。他看見旁邊有個空空的神龕,于是將它拿了過來,把dv機放在了神龕上。
「那就這樣吧。」林槐坐到他們身邊。
紅衣女孩興致勃勃,將白紙和筆拿出來。她點燃了用于照明的蠟燭,並關掉了房間里的燈。五個人圍坐在一起,首先將手放上筆桿的,是紅衣女孩的手。其他人則依次放上。
最後將手放上的,是林槐,他手指縴長,握在筆桿上時,骨節分明。
筆尖靜靜地停在紙面中央。搖晃的燭火,將五個人的身影映在身後的紙門上。燭火昏暗,五個人的臉都陷入了黑暗中,只有遠處被放在神龕上的dv機,還在緩緩地閃著紅點。
「等開始後,我們一起念,好麼?」紅裙女孩道。
胖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健身男繃緊了身體,也有些害怕。
比起害怕的兩個男生,兩個女孩的態度倒是更加激動一些。在說完這話之後,紅裙女孩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叫道︰「啊!」
「我靠!紅子你吼什麼!」
誰都沒想到第一個害怕得大喊起來的卻是看起來見狀的健身男。紅子唔了一聲,不好意思道︰「我發現我忘記提醒了,有幾個注意事項。」
「什麼?」
「開始後一定要握緊筆桿,過程中無論會發生什麼樣的事,都絕對不可以把筆桿放開。如果結束後沒有送走筆仙,就會……」
「就會一直纏著你。」
陰冷的聲音在室內響起,白裙女孩對眾人粲然一笑,道︰「不就是這樣的麼?還有,不可以問筆仙,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對對,這個是絕對的禁忌。」紅裙女孩道。
全程,林槐都在沉默不語。他凝視著筆桿,一句話也沒有說。
或許是由于一會兒要下雨的原因,院子里的風很大。林槐能听見紙門外的櫻花樹被風吹拂時,枝條之間互相摩擦、所發出的梭梭聲。
就好像是……有人的裙擺,在被風吹拂著那樣。
「好啦!我們開始吧!」紅裙女孩宣布道,說著,她看了一眼林槐,對他道,「小林君,你準備好了嗎?」
林槐點點頭。
「筆仙啊筆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與我……請在紙上畫圈。」
紅裙女孩握著筆,低聲道。她身邊的其他三個人也這樣開著口。
「筆仙啊筆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與我……請在紙上畫圈。」
「筆仙啊筆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與我……請在紙上畫圈。」
在連續的誦讀後,紙上的筆尖依舊沒有發生任何反應。林槐凝視著筆尖,突然間想起了游戲的任務。
【保證游戲的完滿進行】
林槐突然擔心起來了。
要是他們招不到鬼,那該怎麼辦?
他抬起眼來,看見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筆尖。正在此時,他余光瞟到了一樣東西!
紙門上的東西。
紙門上……多出了一道影子!
那是一道女人的影子,穿著和服,側影,似乎是剛從紙門外靠近院落的走廊上走來似的。「它」偏著頭,脖子扭曲著,似乎在看著里面。
「它」一步步地走著,走著,向著原本位于紙門上的四道影子走著,最終……
它走進了其中一道影子里!
「誒!誒!」紅裙女孩驚喜道,「筆尖動了!」
她看起來渾然不知自己身後的影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似的,而是猶自沉浸在筆尖動了的喜悅里。筆尖在紙面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圈。紅裙女孩繼續問道︰「你們有誰動了筆尖嗎?」
林槐看見那個影子里的和服女人動了,她似乎正在操控著那根筆的活動。
眾人都惶恐地搖了搖頭。紅裙女孩聞言,眼里更加有奇異的光彩。她看著筆尖,輕聲道︰「筆仙啊筆仙,你是神,還是鬼?」
一個「鬼」字,歪歪扭扭地出現在了紙上。
眾人吸氣,越發興奮。胖子驚恐地道︰「那……那我們問什麼好?」
「問問前世的故事和今生的壽命?以後會去的大學,未來的女友之類的……」
紅裙女孩聞言更加興奮了,她對筆仙道︰「筆仙啊筆仙,我能去東京大學讀書嗎?」
「不」
「啊哦,學霸滑鐵盧了。」健身男道。
「說不定做不得準的。」白裙女孩安慰道。她安慰過後,小聲問道︰「筆仙啊筆仙,我能看見我的父母……復合嗎?」
「不」
「又是不。」這下輪到紅裙女孩安慰了。健身男則緊張開口道︰「那我的那張彩票,能中嗎?」
「能」
筆仙終于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喲西!」健身男激動道,他又問,「那我能買到那份限量發售的游戲嗎?」
「不」
「怎麼又是不……搶不到嗎?我就不信,高價買不到黃牛二手。」健身男開始嘀咕。
然後輪到的則是胖子。胖子緊張了很久,直到眾人都開始催他。他只能一邊冒著汗,一邊緊張道︰「我不知道我該問什麼,總覺得沒有什麼好問的……」
「學業,愛情,前世今生,隨便問就行啦!」紅裙女孩道。
「要不然,你問問你體重吧。」健身男揶揄道,「問問它,你什麼時候能減下肥來?」
胖子居然真的采納了他的建議,他滿頭冒汗,緊張地問道︰「我身上的肉……能減掉嗎?」
這次筆仙停頓了許久,許久之後,它才緩緩寫下一個字。
「能」
「可以!萬歲!」
胖子似乎也高興了起來,他繼續問︰「那是怎麼減下來的呢?」
這次筆仙停頓了更久,更久。最終,它寫下一個字。
「吃。」
「吃?吃什麼?」胖子嘀咕著,不知道為什麼,背後有些發涼。
「叫你吃減肥藥或者蛋□□健身唄!」健身男道,「什麼奧利司他之類的,連筆仙都說,你的體重會減輕了,既然這樣,你就好好減肥吧!」
「就是,」紅裙女孩咯咯笑道,「別老說什麼頑固性肥胖啦!」
他們的笑聲回蕩在空空的和室內,搖曳了燭火,五道黑影,也隨之搖曳扭曲。
不知怎的,林槐抬起眼來,感覺其中一道黑影,在笑。
終于輪到林槐,林槐桃花眼盯著筆,許久沒說話。
「小林君想問什麼?」
「小林君這麼受歡迎,或許要問自己的真命天女吧?」
「哇哇,問桃花麼?」
林槐道︰「其實我有一個……」
「已經有了啊,不過或許還會分手的嘛!」紅裙女孩道。
「你好缺德誒!」
幾個女孩笑著鬧著,紅裙突然開玩笑道︰「筆仙,小林君這麼帥,什麼時候會和他的戀人分手啊?」
林槐︰……
他虛著眼,盯著尖。然而一直都會很快給予回答的筆尖,這次卻沉默了。
沉默維持了很久,就像康橋。正當幾個少年少女都覺得不對勁,心里開始嘀咕時……
筆尖,居然,顫抖了起來。
它用力顫抖著,仿佛人……被嚇壞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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