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而不透明的白霧遮天蔽日, 不止是前路, 就連天空也看不清。
林槐坐在楚天舒的肩上, 一下一下地呼吸。明明滿天都是白霧, 空氣卻並不濕而黏,反而極冷——冷到一呼一吸間,都仿佛有冰渣被帶出。
他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已經是一片血紅的色澤。接著, 他輕聲道︰「我看不到前方有什麼了。」
「沒事,有我背著你呢。」楚天舒安慰他,「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林槐看了看自己此刻坐在楚天舒肩膀上的體/位︰……
楚天舒很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
「也不知道這片霧是會一直持續著,還是很快就會散去。」楚天舒安靜了沒一會兒, 又探著頭道,「我們看起來是已經抵達嫉妒魔女的地界了,不知道霧氣散去之後, 我們會看到什麼……」
一片陰冷的風拂過了他的臉龐,像是有一只陰冷的手,在他的臉上一掃而過。
雪白的濃霧像是被撕碎的幕布一般向著四周散去,然後……
無數條人影出現在了他眼前!
林槐︰!
林槐雙腿使力,他手一撐楚天舒的頭頂,就要從他的身上飛出。與此同時,眼前的所有人影也都做出了攻擊的姿態。
「哎哎哎,別動,別動!」楚天舒一邊一個按住他的兩只腿,再次把他按回自己身上, 且夾好自己,「影子!都是影子!」
與此同時,所有即將發動進攻的人影,都被位于他身下的人影所壓制住了。
林槐︰……
他這才發現他眼前的所有人影居然都是他的影子。而他們居然正身處在……
一個滿是鏡子的走廊里!
他們所站立的是走廊的中心,在他們的兩側,走廊延伸著,前方則是一個t字形的轉角,不知道兩側通往何方。然而這個走廊最特別的,卻是它的兩側。
走廊兩側立著的並非水泥又或者磚瓦的牆壁,而是一面面鏡子。這些鏡子極高,聳入雲霄,林槐往上看去只能看見一片如他來時所見的霧氣一般的白色煙雲。兩邊的鏡子里均映著兩人的身影。當林槐轉頭看向一面鏡子時,鏡子里坐在獵裝美人身上的小紅帽,也轉過頭來看他。
林槐數不清鏡子的數量——每一面能映照到他的鏡子里,都映照著他和楚天舒的身影。一時間,仿佛有成百個他正位于這個空間里,而空間的大小也因此變得大而無垠,讓人只看過去一眼就頭暈目眩、找不到應該前往的方向。他回頭看向自己的來處——他來時的道路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也是許多鏡子,與鏡子里回頭看向這面鏡子的他。
這個空間實在是古怪而隱秘。林槐一時間感覺自己仿佛在被無數個人所窺視著一般——而窺視他的人,則正是他自己。
「喂,」他拉了拉楚天舒的頭發,「把我放下來吧。」
楚天舒松開了手,林槐于是便順暢地從他的身上跳了下來。他落在地上,裙擺飛起,像是一朵紅色的花。他腿上的小短靴的跟也敲擊著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鏡面空間里,無數朵紅色的花也在此時落到了地上。
「我們得想想辦法……」林槐剛回過頭,就看見楚天舒正面對著一面鏡子,伸出右手,他五指張開,掌心距離鏡面還有一段距離,皺著眉,似乎在沉思什麼。
林槐噠噠地跑到他身邊來,揚起下巴看他︰「你發現什麼了嗎?」
楚天舒沉痛地說︰「我發現……」
「……我發現,這里的鏡子,好像沒辦法被收進包裹里,你怎麼跑了!回來!」
噠噠嫌棄著跑開的林槐又跑了回來——其原因當然是楚天舒一把拉住了他斗篷的帽子,把他拉得向後一個趔趄。被命運扼住咽喉的小紅帽很不滿地輕輕踹了楚天舒小腿一下,楚天舒只好蹲下來,小心地把小紅帽胸前的蝴蝶結系好。
「走吧,我感覺這里怪怪的。」不知怎的,這些鏡子給林槐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他看著滿世界的鏡面,如此道,「咱們從這里走出去,去找那個綠帽子魔女……」
不知怎的,他感覺自己在說出綠帽子魔女這句話時,忍不住打了個被人在背後說壞話時的噴嚏。
林槐心念一轉,開啟了逆言靈的能力。楚天舒也瞟了一眼兩側的鏡面,對他點了點頭。
「抓住我的手。」楚天舒向後伸出手來。
林槐剛要抓,就听見楚天舒道︰「要是你太矮了,抓大腿也行……」
林槐︰……
楚天舒再次被輕輕踹了一腳,這次不是在小腿,而是在腰間——林槐專門抬起腿來踹的,甚至為此差點劈了個叉。
兩人手牽著手在走廊里行走。走廊的地板似乎是某種潔白而堅硬的玉石,非常干淨,上面看不出任何曾使用過的痕跡。
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特性是非常光滑——光滑到林槐走起來時都帶著一點小心。要是換了一個粗枝大葉的人,非高級玩家,只是大大咧咧地走在上面,搞不好都會腳一滑跌一跤、又或者劈了個叉。
楚天舒牽著他直到t字型路口,思索了一下,問林槐道︰「你身上有硬幣嗎?」
林槐︰?
他身上還真有幾枚金幣——那些金幣,是在他正當防衛不小心弄死獵人時,從他的兜里找來的。
林槐對于自己正當防衛的行為供認不諱、且毫無愧疚之心。他停下腳步,從包里找出了那幾枚金幣︰「有,有個人想殺我,我就順便把他殺了,然後從他的包裹里得到了這幾個金幣。」
楚天舒接過金幣,欣慰地道︰「干得漂亮。」
他把金幣放在手心里,拋了拋。林槐忍不住虛起眼來︰「喂喂,你拿金幣是要做什麼?用來投擲看正反面來決定命運的方向嗎?」
楚天舒哼哼地笑了︰「理論上來講,正面和反面出現的概率是相等的,各自是二分之一。這是一個玄學的預言家行為,我怎麼會用玄學來決定我命運的方向呢?」
林槐︰「那……難道你要把金幣扔到地上,然後像一個童話里的公主一樣跟著金幣活動的軌跡奔跑嗎……」
楚天舒︰……
「讓我們科學一點。」他敲了敲對方的腦袋。
林槐抱住自己的腦殼︰「我們現在是在被扭曲的童話里。」
「其實,也差不多。」
楚天舒蹲來,他把自己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像是要和大自然共享快樂。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手心里那枚金幣,將它以一個絕對靜止的姿勢,立在了走廊里。
林槐︰?
他不是很懂楚天舒這個行為的目的,只能也蹲去看。
原本靜止在光滑地面上的金幣,緩緩地動了起來。它漸漸地滾向了t字型路口的一個方向,先是有了一點初速度,然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在它即將滾向另一個方向之前,楚天舒伸出手來,把它捏在掌心里。
「我們走這邊。」他站起身,用下巴指著背向金幣方向的位置說著。
林槐︰?
「為什麼要走這邊?」林槐問道,「剛才金幣所指的方向難道不才是命運的指示嗎?」
「在重力的作用下,金幣會滾向地勢更低的一方,這就是重力勢能。」楚天舒道,「疼疼疼,不要揪我的頭發……方才在看鏡子時,我就感覺這里的地形似乎是歪的——原因在于諸多影子的排列,因此,我用金幣做了一個嘗試。結果果然如我所料。」
「在童話故事里,公主的後媽住在高高的城堡之中,里面則放置著一副魔鏡。一般來說,高處的地方總代表著生機和光明、天堂,而低處則是黑暗和低窪、地獄,又或者是小矮人們居住的礦洞。因此,我們往高處走。」楚天舒自信滿滿道,「這是我的初步推論,實在不行……」
林槐︰?
楚天舒︰「我們就倒回來走。」
林槐接受了他這個推理。
兩人繼續手牽著手往t字型路口的左邊走,鏡子里的所有影子也在這一刻牽起了手來。楚天舒剛走了一步,又像是想起一件事般的,道︰「這里看起來是個由鏡子組成的迷宮,我們得想想辦法,把走過的路徑標注出來,不要迷路。之前有個故事,一個王子被關進了全是牛頭人的迷宮里,他靠著把身上的衣服撕開,做成繩子,來標注自己所走過的道路,在他身上所有用來蔽體的衣服都被用干淨之前,他終于……」
听著楚天舒的話,林槐虛起了眼來︰「總覺得你說的這個故事和普通的故事不太一樣,我听的版本是王子用了毛線球,然後他走出了迷宮?」
楚天舒︰「他在迷宮里終于闖入了牛頭人的巢穴。」
林槐︰……
楚天舒︰「然後他最後一件衣服也……」
林槐︰「……你管這個叫童話故事?」
楚天舒︰「是恐怖故事。」
「恐怖故事……」林槐虛著眼道,「與其說是恐怖故事,不如說是某種帶著奇怪顏色的故事啊!」
「在○棠或者某紳士,這或許是帶著顏色的故事,然而在某些網站上,王子剛進入了聚集地,就沒有了脖子以下的部分,而牛頭人們,也變成了只有腦袋的空中飛牛。一群腦袋飛在天上,所以這是個恐怖故事……」楚天舒一邊翻找著包裹一邊貧嘴,「感覺包裹里沒有合適的用來指路的東西,而且看起來這個迷宮很大的樣子,只是用一點東西的話,或許不太夠,得找個數量很多的東西。」
林槐說︰「我有個想法。」
楚天舒︰?
「用你的頭發吧。」林槐真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