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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林槐的夢境

誰也不能相信。

林槐從地上站起來。原本被他壓在身下的尸體, 如今已經消失, 只留下一片空地。

——仿佛他剛才所殺死的、所質問的, 都是一場如夢般的幻覺。

獵裝美人的死相還鐫刻在他的腦海里。他拎著斧子, 站立著看黃昏中的城邦。城邦里有許多黑洞洞的房屋,有許多空蕩蕩的街道。他披著紅斗篷,站在路中央,是整個昏暗城邦里最鮮艷、最奪目、也最危險的色彩。

只是不知道這份「危險」, 是針對于他,還是針對于那些潛藏的攻擊者。

這座懶惰魔女所控制的沉睡之城中的確危機四伏——先不說這詭異的都市,就是那兩個先後出現的楚天舒,都足夠讓人被害得夠嗆。但凡是換了另一個人在這里, 只要抱走一絲懷疑對方真的是自己的戀人、因此不敢對對方下死手的猶豫,或許就會死在這里。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林槐出手這樣狠的。旁人即使是知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戀人處處不對勁,也會擔心自己真正傷害到真正的戀人, 在出手時不僅會畏手畏腳,還會躊躇著不敢下手,以至于錯失良機。而林槐從一開始出手時開始,每一招都是沖著致命去的。

「要是這麼輕易就能被我殺死,他也不是楚天舒了啊。」

他是這樣想著的。

好在他解決得夠快,否則天知道這兩個楚天舒會把他帶到哪里去。兩個楚天舒一個要帶他去城堡里,一個要帶他出城去。如今看來,這兩個地方都是絕對的死路。

而他或許是在進城的那一刻便已經陷入了夢境之中——不是別人的夢境,而是他自己的夢境。和他一路上牽著手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 已經從楚天舒,變成了不知道是什麼的黑色東西。

那兩個黑色的東西都對他說過許多話——或許是想取信于他,或許是想欺騙于他,但林槐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能夠絕對信任的只有楚天舒在進入夢境之城前曾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真正的楚天舒不會騙他。

除此之外,無論所說的話是如何大相徑庭,這兩道黑影所共同表達出來的一點便是對「黑夜」的恐懼。如果從兩者都在欺騙他的反面來看,「黑夜」或許反而是化解一切危險的最終破題方法。然而林槐清晰地記得,楚天舒也曾在入城之前告誡過他,一定要在午夜十二點之前離開夢境之城。

這或許是因為,在午夜十二點後所發生的危機是壓倒性而無差別的,無論是對于他,還是對于黑影。

既然如此,在午夜十二點之前,他更要抓緊時間去找到那把「離開夢境」的鑰匙。兩個假楚天舒,一個真楚天舒都曾經說過,找到「鑰匙」是唯一的離開夢境、結束這個小副本的辦法。

只是……

林槐環視城邦。這座城邦里大約有數十條街道,上百座房屋。

——排除掉最危險的城堡。

要想在這樣的地方去找到一把「鑰匙」,有如大海撈針,又談何容易?

不過既然是夢境的話……

林槐閉上眼,他試圖撥動大腦中的弦,去活動自己操控夢境的能力。然而他的所有遞出的精神力都如同石沉大海,他的心也在慢慢下沉。

——這里果然是他自己的夢境。

醫者不可自醫,在自己的夢境里,夢境操控者也會失去戰無不勝的操控夢境的能力。因為他們所需要抵抗的再不是別人的意志,而是自己沉在海面之下的、有如冰山般龐大的潛意識。

用只佔據整體意識10%不到的表意識去控制自己超出90%佔比的潛意識可謂是無稽之談。然而林槐閉上眼,在街道上安靜地盤腿坐下,再次試圖用自己的意識去撥動夢境的觸須。

在無數次泥牛入海後,他千絲萬縷的意識中的一縷終于觸踫到了一點模糊的景象。

身著白色衣裙的小女孩的身影在街道中一閃而過。她像是突兀地出現在了街口,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坐在街道中心的紅衣女孩。

紅衣女孩閉著眼,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白裙小女孩看著無知無覺的紅斗篷,臉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

在觸踫到夢境的那一刻,林槐仿佛听到了某種閥門被打開的聲音——他的精神力與操控技能,似乎又升級了。

不過這一刻,他完全沒有心情去管這些。他的所有精神都徹底沉浸進了自己所「看見」的景象。

在混沌而模糊的海洋中,他看見許多幽藍色的、仿佛荊棘藤蔓一樣的觸須,它們靜靜地顫動著、扎根著、包裹著一個氣泡,像是某種外星生物,又像是某種極美又極陰森的恐怖的寄生者。

然而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卻是藤蔓中的那個氣泡。

在副本里,林槐見過很多人的夢境氣泡。除了楚天舒的氣泡是大、模糊而不透明的白色之外,其他人的氣泡都或多或少透露著不同的代表心情的顏色,且很透明,讓人能看見其中的內容。

他也曾見過厲鬼的夢境氣泡——比如四美圖中的蘭湘。那像是一種流淌著血液的東西,一種恐怖的血球,普通人看上一眼,就會被其中濃厚的怨氣激得做起噩夢。

然而……

「這種東西……是我的夢境氣泡?」

林槐的一縷意識輕聲說著。

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所看到的這個氣泡。它與他所見的任何屬于他人的氣泡都不同。

這個氣泡流露著萬花筒般的色澤,浮動著各種顏色的斑點,像是美麗混亂又極致危險瘋狂的漩渦,只是看一眼,就會深深地沉下去。

他看見萬千斑點在這個氣泡里瘋狂閃爍著,幽藍色的藤蔓極力地試圖纏繞住它、乃至于在它之中扎根。然而藤蔓與其接觸的位置,也發生了扭曲。

如果說楚天舒的夢境是不透明而厚重的純白,是絕對的空白和絕對的簡約,那麼他自己的夢境,就是絕對的混亂。

林槐的這縷意識試圖將自己探入自己的夢境——然後操控它,就像它曾對其他人的夢境所做的那樣。

然而……

空蕩蕩的街道上,小紅帽睜開了眼。

伴隨著他眼楮的睜開的,是他捂住了自己胸口的手。巨大的高空墜落沉沒感讓他清醒過來,胸口血氣翻涌,像是血液也要隨之一起噴涌出來。

林槐捂著自己的胸口,好半天低沉地笑出聲。

「不愧是我自己的夢境,夢境的防護意識,也很厲害。」他聲音里完全沒有挫敗感,「既然這樣,就只能找個軟柿子捏了,比如——」

在天黑之前,以破解懶惰魔女謎題的方式離開這個副本。

承認自己的失敗是一件難事,林槐卻並不覺得自己方才的嘗試失敗了。相反,他非常成功地抵擋了自己對自己夢境的入侵,無論夢境與意識誰是勝者,最終勝利的、證明了自己的強大的人都是他。因此,他由衷地感覺到自豪。

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鑰匙的所在……這樣想著,林槐站起身來。

他的目光突然轉向了某個方向。

那個方向空無一人,卻是……

之前小女孩出現過的方向!

「要在太陽下山之前,一間間地在所有房屋中尋找,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林槐思索著,「鑰匙必然在某個有特殊之處的地方,而這座城市里最特殊的……」

自然是那個抱著小熊的小女孩。

林槐還記得她在自己同「楚天舒」一同行走時,對著他露出詭異的微笑,並對他做出了「你被騙了」的嘴型。

她必然是與鑰匙有關的,即使鑰匙不在她的身上,她也必然知道些什麼。

而且小女孩穿著白衣……一般來說,白衣在童話里,從來都是純潔無辜的象征。

不過按照他之前與暴食魔女的斗爭經驗來看,想要通過這個副本,大約是需要一些與童話有關的技巧與急智的。比如暴食魔女最美味的食物是自己的舌頭,離開小木屋的路標是糖果屋里的玻璃指針。在懶惰魔女的城邦之中,鑰匙的放置應該也和童話故事有關。

而與懶惰魔女相關的故事,是「睡美人」。

睡美人故事的關鍵詞,是紡錐,沉睡,與真愛之吻。

這樣想著,林槐將紅色的斗篷扣在了自己的頭上。他頂著紅色的帽子,向著小女孩的方向追蹤而去。

最後的暮色中,沉睡城邦靜悄悄的。他能听見的除了風聲,就是自己的腳步聲。

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便找到小女孩的身影,但他並不焦躁。在進行貓捉老鼠這樣的活動時,林槐總是有著足夠充足的耐心。

他唯一好奇的是這座沉睡的城邦在兩個「楚天舒」死後會設給他什麼樣的新陷阱,否則……

「如果高級場僅限于此,也太無聊了吧。」

在即將轉過街角時,他听見了清脆的風鈴聲。

「叮咚——叮咚——」

又是一次風鈴的響動。

林槐回過頭,他看見一處黑漆漆的店面。在這座城邦里,絕大多數店面因為缺乏內部照明,從外面往里面看時都只能看見一片黑暗,讓人難以看清這里面究竟有什麼。

城中沒有風……那麼,是「什麼」踫響了風鈴?

林槐一步步地走向店面。隔著那座房子的窗戶玻璃,漆黑不可見的內部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抵達門邊時,林槐突然想起——

在第二個楚天舒出現前,他也曾听見風鈴聲。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他听見那座店面里,似乎傳來了什麼被咀嚼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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