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門外？」
岑穗眯著眼, 從貓眼往外看。第一眼看過去, 門外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她剛想轉過眼, 一個人頭便出現在貓眼里, 把她嚇了一大跳。
「是我，住在你家樓下的。」
「樓下？」
出現在貓眼里、臉龐被凸透鏡扭曲的果然是住在岑穗樓下、也就是201的女子。岑穗和她曾在電梯里打過幾次照面。
岑穗和公寓樓里其他住戶非常不熟。她身為單身女子，還懷著孕，自然比誰都知道這些人會在背後怎麼嚼她的舌根子。不過好在大城市里人情冷淡, 每個人都在忙著各自的生意，這些人心里對她有再多揣測，至少當著她的面不會表達出來。
雖然她也曾在離開電梯時听見幾句關于自己的議論，並大多帶著「孩子」這一關鍵詞。然而考慮到自己最多兩個月後便要搬出這里了, 岑穗對于這些風言風語，權當耳邊風。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體會到其他住戶們對自己越發冷淡鄙夷的態度。她以為這與她的未婚先孕有關, 便不大在乎。
至于這個住在201的女子……岑穗對她還是有些印象的，兩人稱得上是極為陌生，至少，沒有到達「能夠半夜來敲她家門」的熟悉程度。
「有什麼事嗎？」
岑穗沒有開門，門外的女子似乎更加火大了︰「大半夜的，你們安靜點好不好？」
「啊？」
「隔著一層樓板都听到你房間里小孩蹦蹦跳跳的聲音，我說，你好歹也是個媽媽不是嗎？也該有點身為母親的責任心吧？！」女子憤怒道，「已經十二點了，大家都睡覺了！有點公德心好不好？」
一上來就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岑穗又火大又莫名其妙︰「我還想問你呢，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神經病？」
「我發神經病？！」201女被她氣笑了，「你半夜擾民還有理了？」
兩人隔著門板吵得熱火朝天，所幸她們都是臉皮薄的女子，還知道壓低自己的聲音，沒有影響到住在五樓的人。吵了半天，岑穗越想越火大，隔著門板罵道︰「自己神經衰弱有妄想癥就去看病！」
「你擾民還有理了？」
岑穗冷笑︰「到底是誰擾民？你說你被我的孩子吵到了，我孩子在樓上蹦蹦跳跳，真是太搞笑了！隔著肚皮蹦蹦跳跳，你也能听到？那你還真是耳聰目明，葫蘆二娃變的吧？神經病！」
在說完這段話後，她也不再理會201女的反應，獨自回到了客廳中。
客廳上又是一片白雪花，岑穗皺了皺眉頭，換了個台。
電視上播放著最近流行的仙俠偶像劇，男女主雖然沒有演技，但卻有獨特的催眠能力。岑穗原本被201女吵得腦仁直疼，在他們的表演感染力下，又再一次昏沉了起來。
眼皮開始打架的岑穗沒有意識到，在她視線模糊時，電視機屏幕再次出現了一片雪花。
雪花後，頻道上出現的依然是那個詭異的動畫頻道。
畫面上所繪制的似乎是一個客廳。客廳里，一個巨大的布女圭女圭坐在沙發上。而在它的面前，一個扎著馬尾的小女孩站在客廳里，開心地蹦蹦跳跳著。
如果岑穗能睜開眼仔細看著這一幕，那麼她一定能發現……
這個電視機里出現的，居然是她的客廳！
這回她沒有睡多久，門外又傳來了激烈的敲門聲。
這次敲門聲比上一次還劇烈，岑穗從睡夢中醒來，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
「神經病！」
她在心里罵了一句。從沙發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要去開門。
路過電視機時她瞟了一眼，不知是什麼時候，電視機似乎又跳到了那個動畫片頻道。她身上有事，因此只是略微一掃，沒有細看。
貓眼外站的果不其然，又是那個201女子，這次她堪稱怒發沖冠。岑穗將防盜鏈掛上，將門打開一條縫，對著外面道︰「你做什麼？」
「之前讓你別吵了，听不懂人話嗎？！」201女子氣紅了臉，「大晚上的跳跳跳跳跳，你不想睡別人還想睡覺呢！」
岑穗惱了︰「我都說了我家里沒人在跳！」
「什麼沒人在跳？我天花板頂上傳來的聲音，還有小孩的聲音，不是你家傳來的，難道還有別人家啊？誰不知道這棟樓里就你帶了小孩啊？！」201女繼續道，「大姐，算我求求你了，大半夜的別搞了成不？你不上班，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岑穗深吸一口氣︰「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家里根本就沒有會跑會跳的小孩。」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家里就這一個孩子，還在我的肚子里呢。」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門外原本憤怒的女子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她擰著眉頭，像是很難以置信︰「啊？」
「我想你大約是听錯了。」岑穗多了幾分耐心，「我家里真沒別的小孩，更沒有什麼半夜跳來跳去的小孩，所以你……」
「你什麼意思？」門外的女子極古怪地看著她，「你說你沒有小孩？」
岑穗點點頭，門外女子看了她許久，表情極為詭異，咬著嘴唇，竟然半晌沒說話。
樓就自此陷入了奇異的寂靜之中。岑穗等了一會兒，道︰「沒什麼事我就先關門了。」
說著，她向旁邊撤了一步，要將門關上，正好透過縫隙露出了客廳。201女卻在此刻開口了︰「你說……你沒有別的孩子？」
她的語氣听得岑穗背上一毛，岑穗于是看向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女子舉起手指，指向岑穗身後客廳的方向，木木道︰「可她就站在那里看著你呢。」
……
行為詭異的201女子在說出那句話後便下了樓。只留下岑穗一個人站在客廳里，手握著門把手，身體的寒意從尾椎骨一直上升至指尖。
開……什麼玩笑？
在那句話後，她隨著201女子的手指回頭，卻只看見空空蕩蕩且干淨的客廳。面對她的矢口否認，201女子似乎也不再反駁，而是露出了避之不及的驚恐眼神。
不像是看著自己擾民的煩人鄰居，倒像是在看著……
一個精神狀態讓人擔憂的瘋子。
「什麼小女孩，怎麼可能會有小女孩……」
岑穗自言自語著回到客廳里。嘴上這麼說著，她的雙眼卻忍不住神經質地環視著四周，尋找著一絲一毫的、不屬于自己的小小黑影。
她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電視機屏幕上依然閃爍著雪花，岑穗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在電視機前坐了許久，終于在困意再次襲來時，從沙發上赫然站了起來！
「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披上大衣，匆匆忙忙地下了樓。
她很花了一點力氣才敲開201的大門。201女子穿著睡衣，從門縫里看著她，表情驚慌失措︰「你要干什麼？」
「讓我進去！」
岑穗急急匆匆地說著，她不顧201女子的反抗，強行打開了201的大門。
室出現在岑穗的眼前。在201女子「你神經病啊」的喊聲中，岑穗沖進了201室。她在客廳里東走西走，東看西看，步伐迅疾，像是已經失去理智。201女子向她沖了過來，她卻把手指放在唇邊，對她比了一聲「噓」。
女子原本滿臉怒火，然而在看見她的瞬間，像是看見了什麼東西，嘴唇抖了抖，停住了。
岑穗側耳听著，她等了許久許久，201女子也嘴唇發白，許久沒有說話。好半天，岑穗才轉身，怒氣沖沖道︰「哪里有什麼小孩子跑跳的聲音！我現在就站在這里，根本沒有小孩子跑跳的聲音！」
「我……」
「就是你自己吧，是你精神衰弱，還想來嚇我……」岑穗越想越氣，之前曾感受到的恐懼，在這一刻都轉為了被人玩弄的怒火。她指著201女子道︰「什麼小女孩……哪里有什麼小女孩？我根本就沒有听見什麼聲音，哪有什麼我看不見的小女孩在樓上跳……」
她激情澎湃地說著，聲音卻逐漸頓住了。201女看著她，瞳孔縮小，手腳顫抖，看起來是極為恐懼的模樣。
「你……」她蠕動著嘴唇，「你現在在這里，當然听不見跑跳的聲音，因為……」
「現在，小女孩不在樓上啊……」
「什麼？」
女抬起一根手指。
「她在你背上。」她用近乎哭的聲音扭曲地說著，「你看不見嗎？」
岑穗全身的寒毛在那一瞬間都炸開了。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用力向後一抓——她的手，居然撲了個空。
「哪有什麼小女孩……」
下一刻，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的手指，踫到了一個東西！
布女圭女圭在她的手指接觸到的一瞬間便落在了地上。岑穗斷斷續續地回過頭，在看清那個布女圭女圭的模樣時，發出一聲尖叫。
沉眠了許久的回憶涌上心頭，她就是化成灰，也忘不了這個布女圭女圭！
那是……曾經被她拋棄的布女圭女圭！
「啊——」
驚魂未定的岑穗不顧201女的聲音，尖叫著跑回了樓上。她摔上房門，上了鎖，生怕自己被那個布女圭女圭追上。
「……什麼，什麼玩意兒……」她背靠著門板喘息，「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里？」
這時，她所靠著的門卻傳來了敲門聲。
「媽媽，別丟下我啊。」細女敕的、詭異的童聲在外面響起，「我要回家。」
「唔……唔啊啊！！」岑穗尖叫著，「你是什麼東西！」
「媽媽，媽媽，我要回家，讓我回家啊。」
「媽媽，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我想回家。」
童稚的聲音不斷在門外響起，岑穗抱住自己的頭，尖叫道︰「不要來找我！滾開！不要來找我！」
門外漸漸傳來了細細的哭聲。哭聲幽怨，撕拉著岑穗的心弦。
岑穗等了很久很久，門外的聲音終于消失。她抱住腦袋，警惕地看著門的方向。
突然，門外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岑小姐，你在家嗎？」
是物管的聲音。
「有人說你這邊噪音太大，讓我上來看看。」物管彬彬有禮地說著，「可以麻煩您開下門嗎？」
岑穗從門下爬起來，她掛上防盜扣，在擰開門把手的瞬間，突然意識到——
門外的人，當真是物管嗎？
還是……有什麼東西在冒充他的聲音？
這個可怕的想法在物管年輕俊美的面容出現在縫隙里時煙消雲散。岑穗微微松了口氣︰「你……」
下一刻，她發出了一聲尖叫。
那個物管的手里……居然牽著那個布女圭女圭！
「您的孩子掉在別人家里了。」物管對她一笑，「我幫您把她帶回來。」
「不……不……」
「不用謝，物管職責，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