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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太正常了

前幾年,霍以驍從不會把「有福氣」與自身聯系在一起。

他不稀罕當皇帝的兒子,更是厭惡一樁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

他姓霍、也姓朱,但他卻與兩者都「格格不入」。

每個人,都有來處、有父母,哪怕是襁褓中就失去怙恃,那也有一個說法。

有能與旁人介紹的父母,這是最基本的,遠不用稱之為「福氣」。

霍以驍沒有,他還不得不為了那亂七八糟的身份而受些麻煩。

皇城那個地方,是全天下最沒意思的地方。

無論是小心謹慎、還是趾高氣揚,宮里人都是看盤下菜。

那幾年里,從不為他的出身亦疏遠、亦奉承的,只有寥寥數人,而那幾個人,是皇城里難得的善意了。

幾個熱騰騰的湯圓,從宮牆後頭探出腦袋、靦腆的笑容,軟軟糯糯的話語……

那些,是霍以驍記憶里難得的舒心了。

而那些舒心,最終成了「萬兩現銀的交情」,成了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歡喜。

有福氣的,是他了。

連帶著,那座皇城,都沒有那麼礙眼了。

春日的夜,並不算長。

天蒙蒙亮時,霍以驍就起身上朝了。

朝中事多,皇上大概也下了快刀斬亂麻的決心,這幾日全改成了大朝會,宮門外全是人。

霍以驍在其中看到了溫子甫。

溫子甫亦轉頭看了過來,沖霍以驍頷首。

他昨日回燕子胡同後,與桂老夫人又說了很多。

老夫人愛惜眼楮,入夜後不看字多的東西,整個折子,都是溫子甫念給她听的。

溫子甫告訴老母親,他們離勝利只一步之遙了。

桂老夫人沒有說話,只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一下,又拍一下,不重,卻很沉。

是支持、是鼓勵,亦是傷痛。

安慰好老夫人後,溫子甫一整夜沒有睡踏實,在床上翻來覆去,鬧得曹氏也睡不安心,最後他干脆去書房歇了一夜。

當然,還是沒有睡著。

現在,他的眼楮里有不少紅血絲,但整個人卻十分亢奮。

宮門開啟,溫子甫大步往里走。

皇上登了金鑾殿,底下臣子紛紛稟著政事。

兵部說定門關修繕、工部說各處物資調運,趙太保請示皇上說先前殿試的成績。

溫子甫沒有著急,平反是最耗時耗力的,十之八九需得當場辯論,他若先說,勢必影響其他衙門說事,萬一說到激烈時把皇上氣得摔袖而去,其他政事就無法議了。

待各處說了七七八八,溫子甫才上前,遞了折子。

皇上沒有示意吳公公去拿,他定定地看了溫子甫好一會兒,道︰「直接念折子吧。」

溫子甫應下,打開折子,一字一句念。

無論是皇上還是百官,人人都猜到溫子甫要奏的是什麼,也還是叫他這一番抑揚頓挫給吸引了,甚至,有些官員根本沒有理明白溫子甫的駁斥有沒有道理,都覺得他說得極對。

溫子甫念完,合上折子,與皇上行了一禮。

之後,他就該全力與反對的人辯一辯了。

皇上沒有開口,他等著有人站出來,或贊同、或駁斥、或質疑,但殿內靜悄悄的,殿外那點兒交頭接耳的私語也傳不進里頭,一時間,只溫子甫站在中央,繃著身子。

遲遲無人說話,皇上只好道︰「眾卿有什麼看法?」

陳正翰幾人也尷尬。

以他們的身份,眼下不是符合之時,最好是等有人反對了,再出來說話。

可又不能就這麼一個個傻站著,陳正翰只好伸腳,準備往中間邁一步。

「臣以為,溫大人的折子寫得頗有道理。」

突然有人說話,陳正翰立刻又把腳收了回去。

隨後,又有兩人附和。

方啟川瞅準機會,往溫子甫身邊一站︰「溫大人應當知道,我當時是認為平西侯府有罪的,我不是胡亂判斷,而是當時有些罪證讓我有了那樣的想法。

剛才听溫大人說了這麼多,有些疑惑解開了,有些依舊心存質疑,我想請溫大人再與我說道說道。」

溫子甫不喜方啟川,但方大人今日用詞已然克制許多,沒有像上次一樣、一上來就一耙子打倒,何況,他確實得說說明白。

「方大人請問。」

方啟川三問,溫子甫三答。

但凡不是個傻的,都听出來了,方大人看似質疑,實則是問問引導,把平西侯府往無罪那方引。

毫無疑問,方大人「叛變」了。

可這稀奇嗎?這太正常了。

今日殿中,想叛變的又何止方大人一人?

方大人只是做了先鋒,給了大伙兒一個趕緊跟上的機會。

待方啟川問完,一時間又有好幾位站出來替平西侯府說話。

畢竟,沈家已經沒了,而四公子給平西侯府與夏家翻案的決心極大,這個時候還唱反調……

皇上怕是都得記著他們。

當年就有信平西侯府的,彼時力不能及,此刻自是有什麼說什麼。

而當年踩著平西侯府、夏家拿好處的,要麼如方大人一樣叛變,要麼就閉嘴不吭聲。

反正,便是平反了,趙家、夏家也沒有什麼人了,沒有辦法把那些好處都收回去。

他們就干脆老實些,別去當那傻雞,被四公子宰了,還便宜那一群猴子。

溫子甫站在那兒,听著官員們你一言我一語,他的腦袋有些懵。

就像是,一整夜未睡,那困意一下子攏了上來,眼楮還睜得開,但思緒卻遲鈍了許多。

他本以為會十分困難,會有無數的嘴仗要打,沒想到,只方啟川不痛不癢問了三問,余下的,竟是一邊倒了。

溫子甫垂著眼簾,深吸了一口氣。

是明白人變多了嗎?

是他今日的駁斥比當年的夏太傅、溫子諒說得更好、更有理嗎?

不是的。

溫子甫清楚地知道,並非那樣。

是朝中局勢變了,是沈家倒了,是從前主動地、被動地推倒了平西侯府與夏家大牆的人終于住手了。

他沒有長兄那麼厲害,他只是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做了合適的事。

可即便他做成了,他的長兄,都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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