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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霍以驍已經從馬車上下來了,緊抿著唇,神色凝重。

阿貴撞了撞邊上人的胳膊,輕聲道︰「那是溫家的姑爺吧?」

「是,」邊上人道,「霍家人,太妃娘娘的佷孫兒,皇子伴讀,一等一的好出身,連模樣都這麼好,得這樣一位姑爺,可樂死人了。」

「再好,不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又一人一听了,湊進來說,「看他面色,憋著氣呢。平日顯貴,往來的都是皇子世子,真遇到大事,卻也只能被逼著低頭。」

「誰說不是,那畢竟是郡主。」

「哪是郡主就行了,京中那麼多郡主,有哪位跟那位一樣跋扈?說白了,得是沈家的郡主!」

「嘖!沈家!」

「慎言、慎言!連皇上都沒辦法。」

「皇上是沈家扶上皇位的,能怎麼辦?」

「權高的外戚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大兄弟收收嘴、收收嘴,衙門跟前呢,別叫官差听見。」

「听說,太妃娘娘也為難,小夫妻求到她跟前去了,可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如此了。」

「姑爺也盡力了,他這麼個身份,還要體恤太妃娘娘的處境,肯定擰不過郡主。」

出來寬慰溫子甫的胡同知剛巧听見這麼一句,腳下一錯,險些踉蹌。

听听!

體恤太妃娘娘!

可不就是體恤極了。

要不是顧念太妃娘娘,四公子怕是得把長公主府的門板給拆了。

別人擰不擰得過郡主,胡同知說不好,反正,四公子肯定不怕擰。

昨兒早朝上,四公子張口就是「不怕郡主」、「不怕長公主」,听說把幾個御史都弄得頭昏腦脹。

外邊的人,不知皇家的那點兒事,還是看不清呀。

胡同知暗自嘆息。

其實,他也沒有全看明白。

要是畢之安在,定然曉得,四公子不是體恤太妃娘娘處境,而是與皇上一塊謀算。

若非侯府的舉動與皇上的想法相輔相成,四公子和溫宴怎麼可能讓溫子甫在順天府外如此失態?

胡同知上前,拍了拍溫子甫的肩膀︰「知道你心里難受,可你需得堅持住,等下好好勸一勸老夫人,她的身體要緊。」

溫子甫一個激靈。

是了,他對這些東西都充滿了回憶,母親看了,肯定會想起更多的往事。

母親病著,怕是經不住這樣的情緒大起大落。

溫子甫抹了一把臉,與溫宴道︰「我這個樣子,只會招得母親更加難受。你們先把東西送回去,我等下衙時,調整好了再回。千萬勸著些母親……」

本該是他在母親跟前陪著,可溫子甫不能此時回去。

一來,他當值,打這麼一個岔,還勉強過得去,再回一趟家,到底不妥當;二來,他控制不住情緒,萬一刺激到了老夫人,母子兩人抱頭痛哭,他擔心母親又厥過去。

見溫宴頷首應下,溫子甫想了想,又道︰「請陳大夫一塊去,若有個起伏,也好處理,要是、要是有什麼狀況,趕緊使人來告訴我。」

溫宴答應了,抹了眼淚,隨著霍以驍登上馬車。

溫子甫目送,對邊上圍觀的人拱了拱手︰「實在是讓各位見笑了。」

百姓們紛紛退後。

哪里見笑,好幾個老婦人都險些被招哭了。

阿貴站得靠後,左右一打量,看到了不遠處一少年人。

他認得那少年。

唐雲翳跟前跑腿的,好像是叫瑞子。

瑞子卻不認識阿貴,他只認得隱雷幾人,站在那兒看定安侯府鬧了這麼一出,這才轉身回了沈家。

唐雲翳听瑞子說了狀況,一盞熱茶只剩了點余溫,他都沒有喝一口。

如今局面,與唐雲翳與沈臨設想得差不多。

皇上要在沈家強勢、倒逼皇權上做文章,定安侯府就順著皇上心意來,甚至,會乘勝追擊,繼續施壓。

唐雲翳冷聲道︰「長公主到哪里了?」

瑞子道︰「路途遠,大抵還要三四天才能回到京中。」

正說著,外頭有人遞了信。

唐雲翳打開一看,是永壽長公主的手筆。

長公主收到京里的消息後,哪里會管什麼儀仗不儀仗,策馬就往京中來。

只是,再趕,也趕不過專門遞信的人。

她先讓人送了信回來。

信上說,讓沈家穩住皖陽郡主,不許她再鬧出事端來,以及,迅速棄卒保車。

「賣點兒破綻給霍以驍。」唐雲翳念了一句,眸色沉沉。

就像沈臨提點的一樣,得吐些好處出去。

沈臨說的是「讓皇上能夠接受」的退讓,長公主說得更直白,需得讓霍以驍也認可。

不然,皇上是見好就收了,霍以驍卻不會停手。

那對父子,別看此時合作無間,等出現分歧時,霍以驍的脾氣可不會管那麼多。

彼時,指不定皇上還會由著霍以驍撒氣,能借勢再從沈家身上啃下一塊骨頭來的好事,皇上不會錯過。

因此,得一開始就給足了。

或者說,把霍以驍的注意從這一連串事情上引開。

唐雲翳把信放下,面色不虞。

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

原是為了解兵部的圍,才想對溫辭出手,沒成想,他們還沒有動手,罪名先被皖陽郡主背上了,最後,還得再把霍以驍的注意力引回去。

要棄的,大抵就是袁疾了,順帶著狄察身上的舊案子也得喂給霍以驍。

若不是這麼一塊大肉,可引不了狼崽子回頭。

這一點上,唐雲翳和黃卜慶的想法一致。

霍以驍就是只小狼崽子,又凶又狠,張口就要見血腥,官場老油條那一套一套的,在狼崽子跟前,行不通。

可唐雲翳也擔心,給狼崽子喂肉,喂大了、喂壯了,喂成一匹凶狼,他難道就不會追著沈家咬了?

唐雲翳問了沈臨。

沈臨笑了笑,道︰「那也得養。眼下不是計較那些的時候,而是得掌握好,舊案子喂出去,卻不讓他們聞到尤岑自盡的腥。至于其他的,先過了這一關吧。再說了,要養狼,就不能怕狼反咬。」

當年,沈家選中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時,那難道就不是狼崽子了嗎?

皇上坐在龍椅上,想一把踢開喂肉的人。

那他們沈家,再養一匹狼出來。

沈臨緩緩抿了一口茶。

他相信,那兩匹狼,會自己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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