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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是溫辭的住所,也是書房。

他此刻剛剛換了身衣裳,在書案後坐下,捧著一本書翻看。

黑檀兒跳進來,沖溫辭喵了一聲。

溫辭訝異地看著它。

這貓兒在家中金貴著呢。

平時不是在後院曬太陽,就是在水缸邊看魚,很少會到前院來。

溫辭起身,想去抱它,被黑檀兒躲開了。

而後,外頭傳來溫宴的聲音,喚著「黑檀兒」。

溫辭把窗戶又推開了些,道︰「三妹,黑檀兒跑我這兒來了。」

溫宴提著裙子過來,道︰「大哥給我開個門,我來把它帶回去。」

雖說這個時候,溫宴進溫辭的書房並不合適,但抓貓而已,燈火通明的,溫辭也沒有想那麼多,便依言開了門。

溫宴進屋,把趴在書案下的黑檀兒抱出來。

「大哥剛回來?」溫宴揉著貓兒的腦袋,一面往外走,一面問,「書院要念到這麼晚?」

「與幾個同窗一道用了晚飯。」溫辭答道。

「哪家店子?好吃嗎?」溫宴笑了起來,也不等溫辭回答,繼續問道,「說到吃的,大哥挖回來的筍和野菜真鮮,你們去哪兒挖的?」

溫辭彎了彎唇︰「就城外山上,我說不清地方,記得離惠安寺不遠,我們有去看寺中的碑林。」

溫宴在京中的時間更久,對城郊也更熟悉些。

惠安寺在半山腰上,香火一般,勝在碑林,其中有古往今來許多文人的墨寶,很值得讀書人研究、學習。

杜老先生帶學生們出游,去此地看看,也是尋常。

而皖陽郡主去的確不是惠安寺附近,她登得更高。

不過,卻是同一處山道。

溫宴走出廂房,站在廊下,斟酌著用詞,道︰「掃墓回來那天,我們半道被攔下,後來去了圍場,當時來喚我的其中一位是皖陽郡主。」

溫辭不知溫宴何意,等著她繼續說。

「哥哥若是遇上她,千萬離她遠一些,」溫宴道,「她可能會接近你,且不懷好意。」

溫辭怔住了︰「你……」

說話最怕挑不明。

溫宴既然開口了,干脆也就說明白。

「哥哥去武安侯府那天,皖陽郡主也在,侯夫人當天是請了一群老夫人說話的,郡主不請自來,說是想尋侯府的姑娘們說話。

你去惠安寺那日,郡主去了更頂上的皇家寺院,挖筍挖野菜。

昨兒、今兒兩個白天,她在祥得坊定了個雅間,從那窗子恰恰能看到香居書院,听祥得坊的人說,她之後還定了半個月。

哥哥,她十之八九在盯著你。

雖然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總歸不是好事。」

溫辭皺起了眉頭,沉默了一陣,才道︰「三妹,你在查郡主?」

溫宴也不避諱︰「哥哥總不會以為,我父母都不在了,我們溫家在京城就沒有仇家了吧?」

「郡主……」溫辭有些糾結,半晌道,「我今晚上見過郡主。」

溫宴的眸子倏地一緊。

她今晚還沒有見過霍以驍和隱雷,自然不清楚皖陽郡主離開祥得坊之後又去了哪里、做了什麼。

「她跟你說了什麼?」溫宴問。

溫辭神色有些閃躲,似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有些話,听別人說是一回事,從自己嘴里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那是一個姑娘家的心里話。

說給旁人听,哪怕那個旁人是自家妹妹,溫辭也不好開口。

溫辭是這麼想的,自然也就這麼說了。

溫宴暗暗嘆息,這是溫辭的君子之風,她了解,但她不能不問。

「你要是對著我說不出口,要麼去祖母那兒,要麼去找叔父。」溫宴直白道。

溫辭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了、又松開,廂房里的燈光從他背後透出來,他的耳朵全紅了。

並非是心虛,而是真的難以啟齒。

「她說,」溫辭糾結再三,終是道,「她說長公主對駙馬有許多不滿,她以前一直不知道,父親明明也是很出色的一個人,為何母親卻看不上。

她听說過長公主以前對大伯父的追求,她也見過大伯父,但她卻不能理解為何長公主念念不忘。

因為她見到的大伯父已經是中年人了,有了妻子兒女,經歷過了官場磨礪,與長公主初見時的那人已經有了變化和不同。

直到她見到了我,才明白那種驚艷,因為我現在的年紀,和當時的大伯父差不多。

同樣的初入京城,同樣是讀書的公子,沒有官員的圓滑。

長公主至今還是遺憾,當年大伯父沒有做她的駙馬,以至于這麼些年,她依舊在尋找當初的感覺。

郡主說,她不想遺憾……」

話盡于此,再多的,溫辭是說不出口了。

溫宴抿著唇,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明明夜風不算涼,她都一身的冷汗。

黑檀兒舌忝了舌忝溫宴的手。

溫宴這才察覺到,她甚至是在顫抖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

有前世的經歷在,溫宴自認「見多識廣」,為了報仇,她算計過很多人,也雙手沾過鮮血。

哪怕是重新再復仇一次,她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她更多的心思是放在了,把復仇變得比前一世更簡單一些,更快捷一些。

可直到此刻,溫宴突然發現,她還是會有緊張的時候。

比如說,皖陽郡主這樣,在她的身邊,吐著信子,蠢蠢欲動,如一條蛇。

這條蛇,會咬在溫宴最看重的人與事上。

前世,皖陽咬了霍以驍,那些畫、那些詩,讓溫宴氣得渾身發抖。

現在,皖陽的目標是溫辭。

不管這一口怎麼咬,定然會咬得溫宴通體冰涼。

似是看出了溫宴的狀態不對,溫辭柔聲喚道︰「三妹?」

溫宴抬起頭,看著溫辭,認真問︰「你信她嗎?」

溫辭道︰「我……」

溫宴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我不信她。」

溫辭垂下了眼簾︰「我知道。今兒太晚了,你平復一下,我也理一理,我們改天再說吧。」

這個當口上,各自退一步,理清思路,的確是個好主意。

溫宴頷首,抱著黑檀兒往回走。

溫辭目送她離開,緩緩關上了房門,末了長嘆了一聲。

溫宴入了二進院子,卻沒有回西跨院,正屋還亮著光,她想了想,去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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