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上建安帝慣常的問了一句,「眾愛卿有本奏來,無本退朝。」
殿下立刻就有臣子站了出來,「臣有本要奏。」
建安帝眯眼一瞧,御史台的,遂面無表情地道︰「準!」
那臣子便道︰「臣彈劾冊封禁騎司指揮使韓大人之妻為東陵郡主與祖宗規矩不合——」慷慨激昂引經據典說了一大堆。
他剛奏完,緊接著又有三位臣子都站出來彈劾此事。
高高在上的建安帝沉著臉,冷哼了一聲,道︰「還有哪位愛卿也覺得朕行事不妥?」
底下的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陸陸續續居然站出來十來個人,其中不僅有禮部尚書,還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朕就不明白了,朝堂那麼多攸關民生的大事你們不管,朕冊封一個東陵郡主,你們倒都跳出來了,是不是怨恨朕沒冊封你們家的閨女?」
這話可謂是誅心之言了,底下的臣子連忙請罪,「臣惶恐!」
「惶恐?朕看你們是有恃無恐!不就是仗著朕好性兒嗎?朕告訴你們,朕的忍耐是有限的。朕修個陵墓,你們彈劾勞民傷財;朕想巡察江南,你們說不合祖制;朕哪天多吃一道菜,你們也啵個不休。朕乃大夏之主,連冊封個郡主都不行了?那朕這個皇帝做著還有什麼意思?」
建安帝也是窩了一肚子火,彈劾的折子已經收了一堆了,他留中不發,他們還不明白什麼意思嗎?居然朝會上不依不饒起來,怎地,想造反嗎?
「禮部尚書,春闈在即,相關事宜你都部署好了?若閑著沒事,就給朕去修訂禮法典籍去。」
「聖上息怒!」禮部尚書心中暗暗叫苦。
聖上冊封東陵郡主,不僅有封號,還有封地,這于禮不合,沾著一個「禮」字,他身上禮部尚書若不站出來,豈不成了逆臣?何以統領禮部?
「御史中丞,身為御史要肩負監察百官之任,瞧瞧你們御史台上的都是什麼折子?禁騎司指揮使穿一件新衣裳你們也說奢靡,啊,韓愛卿是今天才掌禁騎司嗎?不是!他這個禁騎司指揮使都做四年了,怎麼現在就突然奢靡了?」
建安帝目光巡視全場,威嚴無比,「那是人家成親了,有媳婦疼了,穿件新衣裳不行?人家媳婦嫁妝豐厚,願意拿出來給相公做新衣裳,你們眼紅?」
「眼紅憋著!」
聖上這是什麼畫風?以往再怒也沒像現在這樣口吐芬芳。而且這樣明晃晃的袒護韓指揮使,這是氣得狠了?
不過這句「眼紅憋著」想想還挺可笑的哈,底下臣子表情可怪異了,想笑卻又拼命忍著。
「聖上息怒!」御史中丞心里也苦,御史台有三分之二的御史都下場了,他要是不表態不合適呀!
「息怒,息怒,朕息不了。朕金口玉言,聖旨也下了,封也封了,難不成你們還要逼朕收回旨意?朝令夕改,這跟打朕的臉有什麼區別?」
底下大臣月復誹︰您不就是趁著修衙下旨造成既定事實的嗎?
「朕封個郡主怎麼了?東陵郡主救主有功,據朕所知,你們許多人府上的女眷都是東陵郡主拼命護住的吧,救命之恩啊,你們怎麼有臉的?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罵娘,朕的臣子難不成就是如此忘恩負義的小人?」
建安帝重重拍了下龍椅,「果然是太閑了,六部,去內閣議事。禮部尚書和御史中丞隨朕去御書房。」
「散朝!」建安帝一甩袖子走了。
滿殿朝臣面面相覷,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六部去內閣議事還能有好?聖上嫌他們太清閑了,接下來他們怕是會忙成狗吧?
有人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聖上不就冊封了個郡主嗎?領得也是聖上的俸祿,聖上都不介意,做臣子的管那麼寬干什麼?吃你家大米了?
什麼聖上以自己的喜好論功?可拉倒吧,人家那是實打實的功勞。那晚的事他們都听說了,人人倉惶慌亂的時候只有東陵郡主一個人面不改色與刺客作殊死搏斗,毫不猶豫以身為皇後娘娘擋刀劍。
這樣機敏又忠心的誰不喜歡?
不少朝臣下意識去看東陵郡主的夫君,就見那位坐在輪椅上的禁騎司指揮使冷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本想上前的人下意識地就頓住了腳步。
最苦的就是禮部尚書和御史中丞了,兩人對視一眼,紛紛苦笑。
「裴大人請!」
「蔣大人請!」
等著他們的還不知是什麼雷霆大怒呢?
兩人忐忑進了御書房,麻溜往那一跪。
「起來吧,大順,給兩人大人看座。」建安帝表情淡淡的,不復大朝會上的震怒。而禮部尚書和御史中丞心里更加沒底了。
兩人謝了恩坐下,也不敢坐實,只敢坐三分之一,後背都有些濕了。
「朕看過了,彈劾的就數禮部和御史台的臣子最多。」建安帝把龍案上的一摞奏折全扔兩人身上了。
奏折掉在地上兩人也不敢撿,慌忙跪下,「臣知罪!」
「坐回去。」建安帝的聲音淡淡的。
兩人坐了回去,聖上這態度讓他們完全模不著頭腦,他們也沒想到聖上對冊封東陵郡主一事如此執著,因此更加膽戰心驚了。
「朕也不瞞著你們,東陵郡主朕早就想冊封了,救了皇後不過是個契機罷了。」建安帝面無表情地道,「朕再告訴你們,東陵郡主是朕的小師妹,朕原本是想封公主的。」
小師妹也是皇妹,封個公主也不是不可以。
小師妹?公主?
禮部尚書和御史中丞瞳孔猛地一縮,心中無比震驚!
看著他們的表情,建安帝意味深長地道︰「小師妹之前可是性金的。」
之前?姓金?金——
片刻的迷茫之後兩人猛地想起一人,失聲道︰「帝——」天哪,東陵郡主原來是帝師大人的後人,難怪聖上如此在意。
那可是帝師大人啊,才學驚艷絕倫,不到弱冠之齡就被先帝稱之為師,後又教導聖上——簡直是大夏朝的一代傳奇。
「聖上,帝師大人他老人家——」禮部尚書眼底滿是狂熱,他入朝的時候帝師大人還未遠去,只是他官職低,未能見帝師大人的面。
御史中丞也是一臉期盼,他此生最欽佩的人便是帝師大人,帝師大人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我希望御史台是照亮黑暗的一束光。」年少時他便立志要成為帝師大人口中的那道光——
可是,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他做了御史中丞,卻在不知不覺中失了初衷,他很慚愧。
建安帝能明白他們心中的激動,知道先生的消息時,他的心情也是這樣的,只是——「先生早在八年前便已辭世。」
兩人黯然,也無比扼腕,那樣驚才絕艷的人,怎麼就辭世了呢?
「帝師大人最後所到之處是漠北?」御史中丞想起東陵郡主是從漠北來的。
建安帝點頭,「不錯,東陵郡主是先生唯一後人,先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身後只余這一點骨血,朕照顧一二過分嗎?」
「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禮部尚書分外肯定地道,「難怪東陵郡主如此英姿颯爽,原來是帝師大人的後人。」
「先生甚至都沒有告知東陵郡主他的身份,東陵郡主現在都以為她外祖是個有些學識的普通人,如此高風亮節——只余小師妹一人,朕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能不照顧嗎?」
「應該照顧!」御史中丞斬釘截鐵地道︰「難怪東陵郡主小小年紀就心存善念,行舉善事,原來都是帝師大人的教導呀!」
「對,堪為貴女典範。」
「既端莊典雅,又豪邁直爽。」
好話不要錢地往外說,兩個年齡加起來近百的人了,也夠不容易的,偏人家還說的那麼真誠。
建安帝斜睨著兩人,心里哼了一聲,道︰「回吧,明天朕不想再看到禮部和御史台有不和諧的聲音。」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