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霧氣彌漫。
今日份的濘城夜空，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亮，連同月亮都被遮在了雲層深處。
晚上八點半，高檔的西餐廳。
周遭都是金碧輝煌，耳邊是行雲流水的古典音樂，徐徐動听，來往的服務生穿著整齊劃一，又非常有素質。
其中一人來到陳毅杰的身旁，恭恭敬敬地詢問陳毅杰什麼時候點菜。
點個屁。
陳毅杰皺眉，不悅地抬腕看了下表，額角有一條條青筋凸起。
蘇子承那貨今天下午約他吃飯，說有相當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說。
約定的時間是八點，眼看著現在已經八點半了，人還不過來，蘇子承是放了他鴿子對吧！
奈何，給他打電話也打不通了，發信息也不回！
靠！
陳毅杰二話沒說，起身就走了出去，強大的氣場令侍者側目！
而陳毅杰心里只想著，蘇子承那小子，該死的，竟然有膽量放他陳毅杰的鴿子！
他現在就回去，把他好好揍一頓！
出了門，正打算開車離開，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有些怯懦的嗓音……
「陳毅杰！」
「……」陳毅杰回頭看過去。
卻是怔楞了一下。
朝著他這邊走過來的女孩，一身白色長裙，如瀑般的黑發披在肩頭，縴細的身材，筆直修長的兩條腿，那張小包子臉還有點肉肉的，眼楮大而清澈，水汪汪的，如同翦水秋瞳。
這……
這是哪個丑八怪？
穆雙人？
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穆雙人雖然是瘦下來了，可是落入陳毅杰的眼底，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個丑八怪穆雙人。
可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眼底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錯愕和光艷。
待到穆雙人走近了，陳毅杰手握成拳頭放在唇邊，咳嗽了兩聲。
「喂丑八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嘴上說著丑八怪，眼楮卻是忍不住往穆雙人的身上瞄著。
該死的，誰讓她穿一字肩的，還露這麼多，果然是沒媽的孩子沒人教！
穆雙人完全不敢看陳毅杰的眼楮，那張臉很紅，紅霞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
「蘇子承他有事情，讓我過來陪你吃飯。」
天知道現在她有多緊張，緊張到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緊張到沒辦法呼吸了。
她可以對任何人應付自如，唯獨面對陳毅杰不行，誰讓他是她喜歡的人呢。
陳毅杰哼了一聲，聰明如他，已經在一分鐘之內明白過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跟蘇子承一同來算計我？嗯？」
「我沒有算計你！」
穆雙人猛地抬起眼來，卻落入了陳毅杰那雙深幽幽的眼底。
她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直視他的眼楮，心跳在這一刻加速，如同上了馬達在竄動著。
想說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里，不知說什麼才好。
直到陳毅杰不屑地收回目光，冷聲道，「放了老子半個小時鴿子，現在讓你陪我吃飯？靠，別跟著我。」
他說完轉身就走！
心里很氣。
一方面氣得是蘇子承放自己鴿子。
另一方面也是在生氣穆雙人什麼時候和蘇子承關系這麼好了，竟然對蘇子承的話言听計從，不听他的話。
穆雙人卻是一瞬不瞬注視著陳毅杰的背影。
今天晚上是她最後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她追了出去，追到了飯店的門口。
「陳毅杰，今天是我過生日，你就陪我吧！好不好！」
聞言，單手抄兜走路的男孩，步伐倏然一頓。
夜風吹揚了穆雙人細軟的發絲，她那雙清澈的眸，像是閃爍在夜空中的星星，璀璨又耀眼。
陳毅杰緩緩地轉過身子來。
抿了抿嘴唇，「你過生日？」
「嗯……這頓飯，我請你還不行嗎。」
「切，難不成老子還請不起一頓飯嗎？」
陳毅杰傲嬌說著，倒是自顧自走回了餐廳里面去，心里陣陣懊惱。
今天是穆雙人的生日，沒人告訴他這個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
啊呸。
他就算知道又如何，他可是陳毅杰，難道還要給穆雙人準備生日禮物？！
怎麼可能！
……
方才那個離開的服務員再次走了過來，將菜單遞給陳毅杰，讓陳毅杰點菜。
這人卻是壓根連看都不看一眼，順手一指上面所有的菜。
「這些都來一份，慢慢做。」
不知怎的，他希望今天晚上能夠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穆雙人不知道陳毅杰在想什麼，訝然極了，「這麼多菜，我們吃不上吧！」
「我要你付錢了嗎？」
穆雙人︰「……」
服務員是個明白人，一看陳毅杰這身行頭，就知道是個富二代。
于是乎廢話沒有多說，拿著菜單走了。
不一會兒，滿滿的堆了一桌子的好菜。
陳毅杰兩只手交叉擱在下巴處，目光冷冷瞄著穆雙人，「吃。」
穆雙人︰「……哦。」
拿起筷子開始吃。
陳毅杰卻是沒動筷子，微微眯著眸，精光在眼底閃過︰「這一桌子菜是本少爺送你的生日禮物，除了照單全收，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噗——」
穆雙人嘴里含著一口檸檬水，忍不住直接噴出來了。
手忙腳亂掏過身旁的餐巾紙，給陳毅杰擦臉。
他不耐煩拂開她的手，「笨手笨腳的，不用擦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穆雙人還在給陳毅杰擦臉，臉上的驚訝來不及散去。
天吶，這麼多菜，陳毅杰說照單全收，她怎麼會听不出他的意思？
那種暗含著威脅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說著，你要是敢剩下一口飯菜，你就死定了。
穆雙人頭皮都在發麻！
「都說了不用擦了！」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伸手用力一扯。
這個動作，這個姿勢，被頭頂的水晶吊燈那麼一照，分外的曖昧。
伴隨著餐廳行雲流水的音樂，耳邊還有小提琴演奏者在彈奏。
穆雙人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呆呆地，一動不動盯著面前這張放大版的俊臉。
陳毅杰的目光卻是順著穆雙人清澈的眼楮，落在她小巧粉女敕的唇上。
這張唇，他之前真的親過嗎？
不知道味道怎麼樣，昨晚上他竟然還做夢了，夢到自己在親穆雙人，他覺得那滋味不賴。
靠！
他在想什麼啊？！
猛地將人一把拂開，坐回到自己的原位置上。
穆雙人也坐回到原處，咳嗽了好幾聲。
「你咳嗽個屁？」
「我是被水嗆到了好不好！」
「切……」
他雙臂抱著胳膊，用眼角的余光瞄著穆雙人的臉。
猛然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尖沸熱起來，奈何也不敢伸手去模，他覺得他是瘋了。
這一頓飯，都圍繞在一種尷尬的氣氛之中。
穆雙人低著頭吃菜，還有好多、好多的菜沒有吃，要是全部都吃上，她今晚上會撐死。
再說了，她現在在減肥，吃了好幾盤菜了，已經達到她的極限值了好嗎。
對面的陳毅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麼，就這麼定定看著她。
那雙黑 的眸，時而變得幽深叵測，時而變得晶晶亮亮，璀璨萬分。
穆雙人終于是吃不下去了，將筷子放下，可憐巴巴又一臉幽怨地看著對面的陳毅杰。
「真的吃不下了……」
陳毅杰哼了一聲，眼底閃過憐惜和一抹寵溺，拂手說道，「算了，能吃多少吃多少。」
她用那雙清澈見底的眸盯著他瞧，他忽然就沒轍。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跟被什麼附身了似的，心里有種鬼畜的念頭，想要這般看著穆雙人看到很久、很久。
更鬼畜的是，他心里升騰起一股不知名的異樣和燥熱。
咚咚咚。
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如同擂鼓在作響。
穆雙人喝了口水，給自己壓壓驚，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是她的重頭戲！
「陳毅杰，我今天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什麼？」
陳毅杰單手托著腮幫子，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這個死胖子，該不會要說自己喜歡上蘇子承了吧。
靠。
她對一個人的喜歡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正想著，卻見穆雙人從隨身攜帶的黃色包包里面掏出了一封粉紅色的信件。
這樣的封面，陳毅杰一點都不陌生。
上面還畫著一顆粉紅色的桃心，很大的一顆心，比前兩次都要大得多。
「這是給誰的？」陳毅杰明知故問。
穆雙人微微垂著睫毛，她今天的眼睫毛格外的長，像是兩把密密的小扇子，在翩躚著。
「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所以呢？」
陳毅杰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動，就這麼瞧著穆雙人。
他的眼底含著興味，兩道緊皺的長眉緩緩舒展開來，薄唇越卷越高了，眼角眉梢都是開心的笑意。
死胖子，果然還是喜歡他的吧。
他就知道自己的魅力，勢不可擋！
「請跟我交往。」
這一次，穆雙人一字一句。
前兩次的表白，穆雙人都只是單純的表白。
沒有這麼直接過。
雖然他真的很壞、很自私，很毒舌，很不顧及別人感受，驕傲自大又臭屁，唯我獨尊誰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怎麼辦？
喜歡一個人，完全沒有道理可講。
她就是很喜歡很喜歡陳毅杰。
「告白，老子收下了。交往……」
陳毅杰頓了頓，笑容變得愈發玩味。
「你想讓我跟你交往？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今天成了一天的白天鵝，就不是丑小鴨了？搞笑！做夢吧你！」
說完他踢開凳子，轉身就走。
明明說了這麼過分的話，他嘴角的笑容卻是越來越深了。
死丫頭，果然還是喜歡他的吧。
不過，他可是陳毅杰，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就跟誰交往？！
穆雙人這個蠢東西，怎麼著也得吊著她幾次，
最後他要表現出一副他勉為其難跟她交往的樣子來，這樣才不會丟下他陳毅杰的自尊。
陳毅杰走路的步伐輕快，很是開心，卻並未看到坐在原地的穆雙人，頭埋得很低、很低。
她知道，喜歡這樣的一個人，很辛苦很累。
哪怕有點點的希望也好，讓她看到。
像是現在這樣，每一次都被他毫不猶豫果斷拒絕、羞辱，她到底還能堅持幾次。
一滴滴的眼淚匯聚成了小河，從她的眼角滴落下來。
穆雙人哭得那麼難過，但是不聲不響，她散落下來的黑發擋住了她的眼楮，沒人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明明是相互喜歡的，卻因為某人的固執、傲嬌、毒舌和那太過夸大的自尊心，將對方越推越遠。
後來的後來，陳毅杰每次想到這個夜晚，都心痛如絞。
如果當時，自己能夠答應她的告白，該有多好。
或許之後那些不該發生的事情，都不會發生，穆雙人也不會變成另外一番面孔的穆雙人。
那是他的報應。
他深知，一切的因果，都有輪回。
……
「女士，女士……」
服務員站在穆雙人的身旁，恭恭敬敬地喚她。
穆雙人抬眼，她的眼楮很紅，卻已經沒有眼淚的痕跡了。
「不好意思，我們要下班了，方才同您一起吃飯的那位先生已經結過賬了，您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要不就還是離開吧。」
聞言，穆雙人環顧四周，發現空蕩蕩的餐廳，不知何時已經剩下她一個人了。
陳毅杰已經走了。
在說了那些過分的話之後。
他一直都是這樣，傷人卻不自知，自己活得沒心沒肺的，什麼都不在乎。
穆雙人唇邊泛起一抹苦笑，隨而起了身。
這是一場華麗旖旎的夢。
今天灰姑娘穿著華美的禮服同王子共進晚餐。
現在時間到了，灰姑娘需要坐著南瓜馬車重新回到那個破舊的房子，她沒有不小心遺落在外的水晶鞋讓王子尋找，因為王子已經硬生生拒絕了她。
還是三次。
穆雙人的腳步有些踉蹌，服務生見了要來攙扶。
「沒事吧女士？要不要給你叫車？」
穆雙人搖搖頭，她的眼神是空空洞洞的，沒有焦距。
心里破了一個大洞，有猛烈的風灌了進來，可是沒人看到這個洞。
她一步步走了出去，腳上還穿著高跟鞋，磨得她的腳跟很疼。
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前方沒有路，是黑暗，沒有出口。
「嘿，小妹妹，跟哥哥玩玩啊！」
幾道猥瑣的聲音在穆雙人的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