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浴室只有趙檸月一個人,整個空間顯得非常安靜,又恐怖。
其實趙檸月最討厭一個人的房子,因為那種安靜是刺骨的,能夠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喘氣聲,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當然,更痛苦的,就是趙檸月的經歷。
那是她當記者,去前線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成想卻被拐賣到了貧民窟,這對已經有過一次被拐賣經歷的趙檸月而言,是一件絕望到了極點的事情。
她想他或許這輩子都沒有幸福可言了。
就這麼歷經磨難,然後老去,死去。
她在貧民窟整整一年,見慣了這里的殘忍和為了利益的爭奪,哪怕只是為了一塊面包,都會爭得頭破血流,算計致死。
比起那些有野心,為了活著不擇手段的人,趙檸月很佛系,她在慢慢地等待死亡。
但是——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趙檸月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夕陽西下,大片的絳紫色渲染了天空,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逆光而來,清俊的姿態宛若謫仙。
這樣的一個人,她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眼楮。
不知他是不是自己的救世主,如果是的話,那該有多好。
直到這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站定,這麼近距離的觀看,他的衣服白得一塵不染,皮膚也是干干淨淨的,不像她臉上沾滿了灰塵。
「你莫非是想在這里,做一輩子的螞蟻嗎?」男人的聲音也是好听,像是小石子投遞到湖中,在湖面上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搖頭,一個勁的搖頭。
男人隨即就笑了,姿態散漫卻又帶著幾分卓卓的貴氣。
「我叫裴正東,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得答應從今以後效忠于我,替我做事。」
「……」趙檸月的眼淚流了下來。
裴正東。
怎麼會和徐正東的名字那麼像,那麼像。
她明明已經放棄了徐正東,為何上天又會讓他遇到裴正東。
「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她一個勁得搖頭,眼淚卻成了斷了線的珠子,決堤到崩潰。
再然後。
她被裴正東從貧民窟里面救了出來。
再然後,她就跟在他的身邊了。
對他而言,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對她而言,他卻是出現在她生命里的一道光束,是她的救世主。
裴正東讓趙檸月做什麼,她選擇無條件的服從其命令。
多麼犯賤啊。
明知自己只是他一枚棋子,卻還甘願被他利用得徹底。
「……」
思緒戛然而止,趙檸月將自己整個人深埋在浴缸里面,水花將她淹沒,只能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
三個月後,濘城城郊的一家精神病院。
來往除了醫生護士之外,其余的,都是性格迥異的患者。
窗台邊有個男人在梳頭,一邊自言自語︰自己的長發哪去了。
走廊盡頭一個女人在大喊大叫,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掌心被她摳得血肉模糊。
裴正東見怪不怪,他一身白衣慢吞吞地走著,來見一個故人。
他像是踏月而來,在這群暴躁焦慮的人之中,他是唯一的一個顯得沉穩的人。
突然。
一個長發紅裙的中年女子,猛地跳到他的面前,沖他笑,嘴里念著陰森森的語調……
「小伙子,我看到你身上有惡鬼纏身,要不要我給你驅驅邪啊?」
裴正東扯唇,搖了搖頭,笑容似無奈,「媽,別鬧了。」
女人癟了癟嘴,重重嘆了口氣!
「三哥,你終于又來看我了!」
裴正東眸光一閃。
三哥,是裴正東的母親給他父親的愛稱。
他父親在家中排行老三,當年迎娶她的母親,風風光光的,二人婚後也恩愛了一段時間,曾經的甜蜜都是真的。
但——
曾經的噩夢也都是真的。
那是一輩子的陰暗,裴正東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他的母親同父親的爭吵。
他的父親竟然出軌了。
于是,從那天開始,原本幸福的家庭不在,那是無邊地獄的開始。
「三哥……」
女人扯住了裴正東的胳膊,拉回了裴正東的思緒。
他點點頭,眼角眉梢染上幾分溫柔,抬起手來,撫模著女人的發絲。
「嗯,我來了,最近你過得怎麼樣?」
「我呀,過得挺好的,我們院里來了一個新的病號,他說他能見到鬼,嘿嘿,他是個神經病呢,沒有人信他說的話,嘖嘖嘖,其實我也相信有鬼,做了虧心事的人都會被惡鬼纏身,三哥你說對不對?」
「是啊,不過我的婉婉這麼善良,惡鬼不敢來。」
裴正東的母親叫陶婉婉。
「唔……但是我每天晚上都好怕!我總感覺有鬼在我床頭,看著我!」
陶婉婉撲到裴正東的懷里,裴正東拍打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力道輕柔。
「不怕不怕,我來了,沒人敢傷害你!」
「可是我還是很害怕,怎麼辦……嗚嗚嗚……」陶婉婉忽然哭起來,歇斯底里,情緒失控一般。
這樣的情況裴正東見怪不怪,自從她的母親得了精神病之後,時常都會幻想一些莫須有的東西,醫生告訴過他,說他母親的被害妄想癥比之前更嚴重了。
他只能安慰著她,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讓她安心,不要害怕。
在裴正東的安撫下,陶婉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那一聲一聲的三哥是她對那個男人的迷戀。
有些情,不是簡單地說忘就能忘記,即便記憶已經模糊混亂,可是心里深愛的感覺始終清晰如昨。
她窩在兒子懷里昏睡過去,甚至打起了酣,說明現在的她真的很安心,像個找到大人懷抱的孩童。
裴正東笑了笑,從他這個角度能夠看到陶婉婉頭頂冒出來的白發,一時間就笑不出來了。
時光易逝,之前那麼美麗溫婉的女子,現在被折磨得憔悴不堪。
這一切,都是被杜家的人害的!
他絕對不會放過姓杜的!!!
「媽,你放心吧,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替你報仇了。」
裴正東自顧自說著,將睡著了的陶婉婉扶到床上去,就這麼坐在床邊端詳了她一會兒,而後這才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