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我自己不識時務,要去和全市人民公認的‘鐵嘴鋼牙’理論!還笑我自己,跟你認識了這麼久,才听到你精彩的大課!可是你不覺得這個課上的有點晚嗎?有家有口就不該有血有肉有感情!?就應該是一塊石頭嗎?如果不是,就是壞蛋!就該被吐沫星子淹死?」
听著冷月那激烈的語言,遠山沒有急于反駁,他只是淡淡地說︰
「太重感情是苦惱的,要打開心境才會快樂。」
「遠山!你真心的喜歡過我嗎?愛過我嗎?」
他掃了一眼含著淚的冷月,又看了一眼路上的行人。
「我們這種年紀不適合討論愛情!」他淡淡地說︰「海誓山盟,不顧一切的愛情是屬于年輕人的。我們是一對有情人,但不是有緣人。到最後,我們還是要分開,我們無法支配命運的!」
他靜靜的說著這些他不想說的話,一時之間,他真的覺得自己好殘忍,他低下頭去,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
「你不是唯物主義,布爾什維克嗎?不是不相信命運嗎?為什麼你現在常常跟我談論命運呢?」
她的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一層淡淡的紅暈,也染上了她的面頰。
他狠狠心,依然不緊不慢地說︰
「唯物主義也是人呢,踫到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也要相信命運呢!」
「既然你這麼清醒又明白道理,那你的吻又是什麼?!」她低下頭,用手遮著額頭,讓淚珠悄悄滑落……她吸了吸鼻子,顫抖著聲音問︰「我該怎麼看你的吻,是‘君主’的賞賜?我該感恩戴德,該回家偷著樂嗎?!!」
看著悲憤心碎的冷月,遠山內心低嘆一聲︰「你才是我的君主哇!陛下!而且,還是一個正在發著脾氣的女暴君啊,陛下!」但,這只是他心里的聲音。
他心碎的看了她一眼,甩甩頭,依然態度堅決地說︰
「放棄你的迷戀吧,拜托了……我不想以傷害為結尾!而且,我要你離開我,因為只有離開我,你才會有正常的生活!」
「是嗎?」
她瞪大眼楮。
「你這樣拿我當借口,不覺得很假嗎?」她氣憤的說,「明明是你自己怕事,還這麼冠冕堂皇!」
她頓了頓,瞪視著他。
「沒想到你這麼膽小,甚至連個愛字都不敢說,看來,你只是屠格涅夫筆下的羅亭,算我看錯了你,我討厭你!」
冷月說完這些話,那眼睫毛就被水霧所濕透了……
再接著,有兩顆大大的淚珠,就從那密密的睫毛中滾了出來,它沿著面頰,不受阻礙的一直滑落下去。
看到她的淚珠,遠山猝然驚跳,心髒緊緊的收縮起來。
他怔怔的凝視著她,嘆了口氣,然後就是毅然決然的說出了下面的話︰
「是啊!我怕事!那你就要快點離開我!忘了我!如果愛情也會成為一種暴力的話,你那怎麼趕也趕不走的愛情已經讓我厭煩!不要像個偵察兵似的偵查我!跟蹤我!」
「什麼?偵察兵?」
听到這,冷月氣的兩眼冒火。
「那你是什麼?地下黨嗎?潛伏里的余則成?人家潛伏是為了革命利益,你潛伏是為了什麼?人性的虛偽和假嗎?」
「面對著我這個又假又虛偽的人,你還賴著我干什麼?」
一不做二不休的遠山,終于一狠心又放了狠話,他抬高了聲音說︰
「至于前不久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就算是一個游戲!現在呢,游戲結束了!你不是作家嗎?嘗盡這世間的酸甜苦辣,才算是體驗生活,才有內容可寫!和我的相處,就當是我為你提供了一個最好的體驗生活的機會,提供了一個寫作的素材,省得你滿世界的找靈感!」
「你……你……你……」
冷月氣的全身發抖,她極力的想說一句狠話,當時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在喉嚨里干噎著。
然後,眼淚就是不受控制的滾滾而下,模糊了她的視線……終于,她毅然決然的的一甩頭,她哽塞著說︰
「我以為你……成了我生命里的一場病……一個很難治愈的疾病……但今天看來,你只不過是我感冒時打的一個噴嚏……你已經被我打出去了!被我開除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以後我們永不相見……你這偽君子!大壞蛋!」
冷月說完這幾句話後,她轉身向相反的方向沖去。
這時候的遠山,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呆呆的凝視著她的背影,心為之催,魂為之奪!
他感到內心一陣痙攣……他立刻明白,現在不是他要她離開的問題,而是冷月不要他了,徹底的不要他了。
*
又是新的一天到來了。
天氣一直晴朗,市內的樓房,街道,附近的山巒,園林,都沉浸在無風無雪,明朗恬靜的環境里。
听說好天氣會給人帶來好心情,可對于遠山來說,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糟糕過。
今天的家里,亂糟糟的,東西翻的那那都是。
看著夫人在整理東西,曉娟和旭東在打包行李,準備去療養院的隨身用品,想著昨天和新任市長請辭時的那種尷尬,想著他多年經營的事業,頃刻倒塌時的那種心痛,特別想到今天冷月轉身離去時那滿臉的淚水,他的心情就像在蒼茫的大海上,而他坐的那條船沉掉了。
而且那條船沉的非常徹底,連一條繩索和一塊薄板都沒給他留下。
冷月走了,轉身走掉了……她終于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恨他了!可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反而像個失戀的傻瓜一樣在這里煎熬著自己?
想到「失戀」兩個字,他不禁苦笑。
這個年紀的人還會失戀,如果被人知道了,一定會被人當成大笑話吧?
可是,比笑話更嚴重的是冷月那里,在她那里,我已經成了一個壞人,一個偽君子,大壞蛋,我還有什麼資格去想念她?
可是冷月,你知道嗎?面對你,我得用多麼堅強的毅力,來克制那種把你擁抱在懷里的內心沖動?
你巨大的愛,早已成為我的生命之水!你對我的愛,是真愛,是天使的愛,是以痛苦生以痛苦死的高傲的愛!而這樣的愛,我卻覺得受之有愧,不配擁有!
這樣心心念念著,他又一次來到風景區,來到山上的運動場。
他知道這是冷月上山和下山的必經之路,他要在這里等她,想最後看看她,或再說兩句話。
他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早他一步上山,而往回走的冷月。
如他所願,他又見到了她。
看來她沒有被打倒,她很堅強。
她依然挺胸抬頭的、從容鎮定的、從他的眼前經過。所不同的是,他們的位置轉變了,冷月已不再看他,不再理他,就像一個純粹的陌生人。
他想叫住她,大聲的叫住她,月亮……別走!別離開我!別逃開我!別折磨我!別為我那幾句言不由衷的話而念念于懷!我在這里等你,想你,想最後看看你!
來吧!罵我吧!我是個傻瓜!
我用這麼笨拙的方法來傷害你,又讓這寶貴的時光像流水般逝去……而現在,只剩下明天一天了!如果再見不到你,今天,將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看來,我才是你所說的傻瓜,笨蛋加白痴啊……月亮!
這發自內心深處的聲音震得他心靈顫抖……他獨自站在那,目送著冷月,像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
仿佛冷月從他的心腸系了一條繩索,一步一牽引,牽得他心腸陣陣作痛。
*
遠山所看到的,如此從容鎮定的冷月,實際上是演戲給他看的。因為一離開他的視線,她便止不住那淚水奔流。
她不敢走人多的線路,揀了一塊荒地,躲在一棵大樹下哭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那麼脆弱。是因為今天的遠山就像第一次等她時的那個他嗎?還是他要了命的溫柔目光看得她心碎呢?
此時的冷月,真的希望自己是個白痴,那樣,她就不會有那麼多思想和願望,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和悲傷。
*
又一個白天到來了。
這是遠山最後一次出現在風景區,最後一次出現在那些熟悉的人面前。
他來的很早,走了很久,最後,他終于走到了他和冷月約會擁吻過的地方。
他停住了腳步,張大了眼楮,目瞪口呆的望著前方。
在他們常常靠著聊天的那棵大槐樹下,背靠著一個人,一個他想念的發瘋一樣的人。
他的內心馬上掠過一陣尖銳的刺痛,他鼻子一酸,眼淚差一點掉下來。
「是你嗎?月亮!」
他聲音沙啞並顫抖著。
這一聲對冷月的呼喚,仿佛來自一個遙遠的天國,又仿佛一下把冷月從夢中驚醒。
她轉過身,面對著遠山。
她臉上的淚痕猶在,她面色憔悴而蒼白,而那雙憂郁的大眼楮卻亮的奇異,像水霧里的寒星。
她的表情**肅穆,面頰淒美蒼涼。
她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注視他很久很久……她閉上眼楮,一串淚珠滴在衣服上,然後轉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