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間,耳畔開始響起一些回聲,那是自己曾與唐燚的對話。
「這里是不是很美?」
「嗯,這里很美,但是和你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你在哪里,哪里都會變成美景。」
「那我們就在這里生活好不好?再也不出世了,就在這里,你和我。」
「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嗯,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
淚水不知何時,已隨著記憶大雨滂沱般打濕了司徒晚空的臉龐與前襟。這短暫的對話,卻是足夠讓人痛不欲生!
在這個美如幻境的鐘乳石洞中,夜明珠光芒里,只見一個身穿紅衣喜服的女人,如痴如狂,哭得歇斯底里。當年父母親離世時,司徒晚空也未曾如此悲慟過……
許久許久後,像是終于哭累了,司徒晚空舉趣長生,在一面牆壁上顫抖地刻寫下︰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是她此刻的心境,亦是當初兩人的誓言。
洞中明明無風,但司徒晚空那大紅色的紗衣裙角竟上下翻飛,像是匹配著她此刻無比的悲痛哀怨。
淚水始終沒有停過,忽然,司徒晚空抬起頭仰天大笑了起來,笑自己愚蠢、笑自己輕賤、笑自己活該……
最後,蜷縮在洞中,心如死灰般地又過了一天一夜,唐燚還是沒有出現。司徒晚空亦不知道他去了哪?一如當年——她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沒有任何交待。
可是與當年不同的是,這一次,令她心如刀絞。
渾渾噩噩地在山洞中又過了兩天後,司徒晚空終于月兌下了那一身喜服,揮手撤掉了洞口的結界,走出山洞。
幾天下來,不吃不喝不睡,而且又不是為了單純的闢谷修煉,這樣的自我折磨幾乎已讓她不成人形。哪里還有之前的靈動與仙氣,只是如一個被負心漢拋棄後,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一般的可憐女子。
「仙師,你還好嗎?」守在洞外的小妖們在她出來的那一刻,幾乎一擁而上的想要關心她。可這個時候,誰的安慰對司徒晚空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我很好,也想清楚了。緣分天定,他離開……也必然有他離開的理由。他不願娶我,也必然有他不願娶我的道理。」司徒晚空經歷了這幾哭過、笑過,大起大落後,終于又變得木然。
「仙師,你能想開就好,他這般不懂得珍惜你,將來有一天,他一定會後悔的。」
「呵呵,無礙了。若他願意回來找我,我便等他,若他再也不回來了,那也是我們之間緣分已盡了。怨不得誰……」
最終,司徒晚空還是揮別了這群小妖,離開了無妄森林,心如死灰地返回月芽雲間。
她心里明白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麼樣的懲罰,可是事到如今,月芽雲間無論什麼樣的懲罰,又還能疼過唐燚給自己的懲罰嗎?一切,接受就好……
「你听說了嗎?聖女回來了!」
「是嗎?她……她還有臉回來呀?居然跟一只妖跑了。」
「唉,這話說的,她終歸是月芽雲間的聖女,是戰神呢。能不回來嘛!」
「可是她如今回來,在如何在月芽雲間自處啊!對了,那只白虎妖獸呢?沒一起回來?」
「他如何回得來?若不是因為他,聖女也不可能與月芽雲間鬧成這樣吧。」
「你們別說了,聖女已經去了臨月峰的‘戒過司’了,據說可是門主親自前往,令臨月峰主親自掌懲呀!」
「什麼?!天啊!你見過罰誰還由門主下令的!」
「對啊!怕這次聖女,可是凶多吉少了!」
而這位正被議論紛紛的聖女——司徒晚空,此刻正跪在月芽雲間的戒過司的正廳內。
臨月峰的戒過司本就是月芽雲間專門懲罰弟子犯戒之所,但由于司徒晚空身份的特殊性,因此這一次,並沒有敞開大門當眾責罰,而是只有門主以及各峰主監罰。還有月芽雲間注定將被委以重任的下一屆弟子在場——比如司徒瀾與司徒玄。
「司徒晚空,你可知罪?」時任臨月峰主司徒竹清中氣十足地喝道。
「知罪!」司徒晚空自回來後,已經在這里跪了好幾個時辰了,但依舊背脊筆直。雖是面色灰白,卻又錚錚鐵骨不肯彎曲。
「那你可願領罰?」司徒竹清再問道。
「願意!」
「好!你明知那妖獸真身,還利用自行身份之便將其帶回月芽雲間,將月芽雲間陷入可能存在的危險之中,是為一罪!你為那妖獸隱瞞、誆騙門主與七大峰主,乃至月芽雲間所有人,是為二罪!你為那妖獸而與門主及同門師兄兵刃相見,是為三罪!因你而起,導致月芽雲間那日被妖族上門尋釁,從而重傷多名弟子,是為四罪!而你在犯下如此沉重之罪後,卻沒有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而是選擇了與那妖獸一起遁逃,是為五罪!如今五罪並罰,你可有異議!」
「沒有!」
「門主,慎重!小師叔……也是深受其害!」
就在司徒竹清準備宣讀司徒晚空的懲戒之時,一向安靜的司徒瀾卻突然出聲。因此一時間所有目光均投向了他,唯獨司徒晚空依然一動不動,目光渙散。
「晚空,阿瀾說的可是事實?」司徒曦平縱然生氣,但同樣的,他也並不想真正將司徒晚空責罰至死。要知道這五罪並罰,縱然司徒晚空修為再高,也怕是要月兌層皮,去掉半條命的。
「是啊!晚空,你是不是也被引誘、誤導了?是不是這中間有什麼誤會?」司徒見宏同樣發聲道,這樣一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又怎麼忍心呢。
但已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司徒晚空並不想掙扎,在回來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承受所有的準備。無論什麼懲戒都不可能再疼了……
「沒有,所有事情都因我而起,並沒有任何人引誘我、誆騙我!都是……我的錯!弟子願接受一切責罰,死生不怨!」
「晚空!」
「小師叔!」
司徒晚空跪了這些時辰已經是膝蓋都快沒有知覺,再加上之前在無妄森林里的自我虐.待,差點眼前發黑,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穩住,又緩慢地動了動,朝司徒曦平一叩首,伏在地上,聲音已是沙啞,卻仍舊擲地有聲,未失她聖女半分氣節︰「多謝門主抬愛,是晚空……辜負了您。還請臨月峰主行刑吧,我已經成為了月芽雲間的恥辱,切莫再因為我,而失了月芽雲間的門規戒律!一切罪責,晚空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