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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玦愣了一愣,皺眉問道︰「我為何不能?」他想要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得不到的。

僅僅只是「不能」二字,便已足夠令他心頭火起。不等薛懷刃回答,他霍然又道︰「若是不能,毀了也罷。」

如果他得不到,那旁人也休想得到。

說著話,楊玦的眼里多了兩分狠戾,活像是要吃人的凶獸。可偏偏他臉上半點血色也無,還是一副蒼白脆弱模樣,這狠戾便仿佛成了虛張聲勢。

薛懷刃望著他,身子往後靠去,抬起左手,拄著下巴,手肘抵在了椅子把手上。他看起來懶洋洋的,像是倦意上涌有些犯困,又像是因為口中所說的事半點不要緊,根本不值得他打起精神。

他神色淡漠地閉上雙眼,徐徐說道︰「因為我要她。」

楊玦驀地瞪大了眼楮,一臉詫異地從床上爬起來,撲到他眼前道︰「哥哥,我是不是瘋了?」

薛懷刃沒有說話,睜開眼,垂眸瞥了他一眼。

不像他面上的淡漠懶散,他的眼神是肅穆而冷靜的。

楊玦立即大笑起來︰「你這話是當真的?」

薛懷刃微一頷首道︰「我幾時同你說過假話。」

楊玦大笑著,揚眉擺手道︰「這話倒不真,你同我說假話的時候可是不少。」不過,嘴里說著反駁的話,他臉上的笑意卻是一點未曾淡去。

「那只小野貓,怎麼就入了你的法眼?」楊玦狂笑了一陣,漸漸有些氣短,便縮手縮腳退回了床上。

他盤起腿,打坐似地在薛懷刃面前坐下來,因滿臉堆著好奇,看起來稚氣未消。

薛懷刃卻還是懶懶散散並不上心的樣子,信口胡謅道︰「大約是天命。」

楊玦聞言,倒是不笑了。

天命這種東西,說起來好像又假又空,可有時候卻容不得人不相信。

他自幼罹患癇疾,看過無數大夫,吃過無數的藥,什麼海上仙方也見過不少,可是這病斷不了根。

饒是國師這樣的人物,也沒有確切的法子來治愈他。

如果他不信「天命」二字,那他這一生,恐怕就只能如此了。所以他信,很信。只要傳說是真,只要他們找齊地圖,那他的病就一定能夠被治愈。

是以他這輩子遇上國師,便是天命。

楊玦面上現出了些微凝重之色,過了會他突然又笑起來道︰「既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他得不到的東西,旁人也休想,可薛懷刃對他而言,不是旁人。

楊玦臉上終于有了一點血色。

淡淡的紅潤,便有了健康氣息。

他探出手,抓住了椅子︰「我去和老頭子說,讓他給你指婚!」可話才說完,他忽然面色一沉,「不對,啟明那小子先前可是說了,那丫頭身上有婚約在。」

楊玦收回手,眯了眯眼楮︰「雖說婚約這種東西,想毀便能毀,可若是靖寧伯不願意,總歸不好玩。況且,也不知她被許給了哪家的蠢貨。」

楊玦絮絮叨叨地說起話來。

薛懷刃面上波瀾不興地听著,忽爾一笑︰「靖寧伯不會願意。」

「他也配不願意?」楊玦冷冷地笑了一聲,「賞他臉面,才說個娶字,若非他在老頭子跟前得臉,我才不屑正眼瞧他。他就是不願意也無用,左右折騰一些罷了,早晚還是得願意。」

楊玦冷聲冷氣譏了幾句後才正色問道︰「他為什麼不願意?莫非婚約那頭的人物,是什麼了不得的家伙?」

薛懷刃屈指輕輕叩響椅子把手,斂去笑意道︰「是洛邑慕容氏。」

話至尾音,他突然想起了太微。

夜色下的焦灼與熱切,此刻回想起來,仍令他心潮起伏,渾身發燙。

「罷了,左右不是什麼急事,遲些再說也無妨。」薛懷刃長身而起,轉過身朝門外而去,「回頭再議吧。」又道,「夜深了,你先歇著吧。」

他大步出了門。

又過半響,楊玦方才怔怔回過神來,對著他遠去的方向點了點頭。

「洛邑慕容氏……」

那就難怪祁遠章會不願意了。

慕容家遠在洛邑,山高皇帝遠,又是幾代傳承下來的鐘鳴鼎食,即便襄國成了大昭,即便京城動蕩,人心惶惶,可洛邑……還是慕容家的洛邑。

楊玦抬手模了模自己的下巴。

這般看來,倒是他小瞧了祁遠章。想讓祁遠章退了慕容家的婚事,恐怕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容易。

而且老頭子近日已經收斂許多,想來是不會為了這麼點事就對慕容氏大開殺戒。

楊玦蹙了下眉,往後一倒,躺了下去。

門外已經夜深,薛懷刃走後便一點聲響也沒有了。

這國師府深夜里安靜得簡直像是鬼宅。

哪怕燈火通明,也沒有什麼人味兒。

焦玄用罷了宵夜,便拄著他的蛇頭拐去了國師府角落里的一間屋子。那屋子周圍草木葳蕤,茂盛得讓人不知下腳。

他行至附近,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向身後看了一眼。

「六皇子好些了?」

薛懷刃略一點頭,走到了他身側。

小徑不過兩尺來寬,二人並排一站,便站得滿滿當當,再不能過人。道旁全是花草,擠擠挨挨,開得艷芬芳。

焦玄慢悠悠提起拐杖,將一朵盛開中的鮮花碾進了泥土里,口中低聲道︰「不管怎麼看,這人同花草都沒有什麼不一樣。」

「人也好,花也罷,不論開得多麼美麗動人,總歸都還是要死的。死了便全成了肥料,生于無,死于無,一點沒有不同。」

他低低說著,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同義子探討什麼玄機。

「人生不過匆匆幾十年,實在是太短。」

伴隨著話音,小徑已到盡頭。

盡頭處是一盞石燈籠,高而瘦,在夜里散發出昏黃微光,像是一團指路的螢火。

薛懷刃停下腳步站住不動了。

焦玄便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言罷,他命人推開門,走進了黑暗之中。

那洞開的門里便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涼氣,混雜著花香也遮不住的腐臭味。

薛懷刃背過身,面上平靜無波的面具出現了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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