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第一反應是胡鬧, 坦胸露乳成何體統?
不過當著心月復, 雲氏卻只嘆了口氣道︰「尚兒媳婦頭回當娘,舍不得兒子也是有的!」
兒媳婦再不對, 那也是她兒子的媳婦, 孫子的娘,她不能在人前落她面子。
何況親家母還在呢!由她出面勸說明顯比她更合適!
想想雲氏又問︰「這女乃水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尚兒媳婦才剛生產, 又哪里來的女乃水?」
似她都是兩三天後才覺得漲女乃, 然後喝大麥茶回女乃。
「就是這話了!」陶氏告訴道︰「郝嫂子說豐哥兒氣力大, 幾下便吸通了乳管——奇就奇在這里了, 尚太太看著確是沒甚女乃水, 但豐哥兒卻似吃到的樣子,吸了一會子便睡著了,睡了近一個時辰才醒!」
其實現實沒這麼容易, 不過作為下人給主子回話, 那必是要刪繁就簡, 重點突出——尚太太已平安生產, 主子眼里的重點必然轉成豐哥兒。
「還真是吃飽了的樣子!」雲氏詫異道︰「不然睡不了這麼久!」
「醒來怎麼樣?」雲氏關心問道。
「睡也是尚太太帶著睡的。」陶氏告訴道︰「豐哥兒醒時尚太太猶在睡。豐哥兒哭了兩聲,尚太太便醒了。」
「听到人聲, 豐哥兒就不哭了。據郝嫂子說豐哥兒換尿布時特別乖,一聲都沒吭!」
「真是聰明!」聞言雲氏撐不住笑了,贊嘆道︰「似他爹!」
「他爹那時候就是這樣。不許身上有一點髒, 髒了就要叫,但等人來給他換洗就不出聲了,耐心耐意的等著。」
「可不是!」陶氏滿臉笑地奉承道︰「要不怎麼就尚老爺連中六元, 中狀元呢?」
「老話都說‘從小一看,到老一半’!尚老爺的聰明就不說了,最好的還是這脾性,特耐得住。等大了,念書了,果也是比常人坐得住。豐哥兒的天資脾性子都似尚老爺,將來一準也是個狀元郎!」
雲氏被陶氏哄得高興地合不攏嘴,嘴里卻謙虛道︰「父子狀元,這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朝可不興這個,快別提了,給人听去了不好!」
「何況豐哥兒還小,听到了難免心生驕傲,反是不好了。你看尚兒,現在是人人口里的文曲星狀元公了,但早年老爺可曾這樣講過?」
「尚兒一出生老爺便請城隍廟老道士給批了命。老道士的神通你是知道的。但這張命紙,老爺卻自己收著,誰也不給看!」
「先前我不明白,現今卻是琢磨出點意思了。俗話說‘天機不可泄露’,這漏出來了,人人都知道了,就不能叫天機了,就不靈驗了。」
「遠的不說,只說咱們謝家十三房人,尚兒一輩幾十的兄弟,命里批出文曲星來的還少?」
「可實際里呢?」雲氏不屑道︰「別說似尚兒這樣連中六元了,竟連個舉人都還沒取上呢!」
讓她們瑟,雲氏回憶往昔妯娌間的相處心情暢快︰把兒子的功名全給瑟完了!
天機轉了,後悔都來不及了!
陶氏听得嘆為觀止,贊嘆道︰「還是太太慮得深遠!」
雲氏點點頭,一點沒猶豫地笑納了心月復的恭維,吩咐道︰「似豐哥兒將來如何如何這樣的話,都不許提!」
「尚兒今兒回來後我同他說,至于尚兒媳婦,」雲氏沉吟一刻,然後搖了搖頭︰「她先前不信這些,不過現生了孩子,母為子憂,便不好說了。罷了,我一並提醒尚兒,只這內宅,你先看好了,別叫丫頭媳婦們嚼舌頭,給親家太太或者尚兒媳婦听了生出事來!」
……
說完安排,雲氏又問︰「這第二回豐兒睡了多久?」
「郝嫂子還沒來,」陶氏道︰「不是還在睡,就是才剛醒,走不開!」
雲氏看鐘心算一回時間後笑了︰「那也有不少時候了!」
大孫子能吃能睡真是太好了!光听就覺得開心,一會兒她要去瞧瞧!
「對了,」雲氏想起一件事問道︰「親家太太後來去看過太太嗎?」
「打發人去問過兩回。」陶氏如實告訴道︰「只時候不巧,尚太太都在睡覺!」
雲氏點頭道︰「多睡睡好!別說她才剛生產,就是好好的人,一夜不睡也扛不住。」
「你也歇過了吧?」
「歇了!」陶氏趕緊應道︰「剛在東廂房眯了一覺。」
……
雲氏心情愉悅地見了謝福。
謝福進屋先給雲氏道喜,然後呈上書信。
雲氏看後笑道︰「祖宗庇佑,尚兒媳婦今早誕下麟兒,我謝家後繼有人。老爺知曉必然高興。」
「老爺既然使你來,你且先住下,等二十四洗三好好看看豐兒,回去好說給老爺听。」
「老爺既來信叫我留在京給豐兒增百歲,算日子是正月初三,今年過年我必是要在京里過了。老爺跟前有你,我倒是不擔心。」
「我不放心的是家鄉那里,奕兒年歲到底還小,而老太爺和大老爺又都上了年歲。濟南離雉水城近些,你要提醒老爺多打發人家去,即便見不著面,老太爺、大老爺但看到信也是歡喜的。」
……
翰林院顯真給謝尚送午飯,順便報告道︰「老爺,學台老爺打發福管家從山東進京來了!」
來看謝尚午飯菜的文明山笑道︰「必是來听好信的!」
謝尚笑︰「借你吉言!」
轉和顯真道︰「我知道了。你先好好招待你伯父,一切等我下衙後家去再說!」
……
和謝福說好往後三個月的家中安排,雲氏便吃午飯。
飯後雲氏打發人來後院問過,知道紅棗才傳午飯,而王氏也在,雲氏方才過來。
屋里紅棗坐在炕上吃飯,王氏抱著剛剛吃飽喝足地外孫子悄聲問道︰「早晌我走後,你婆沒難為你吧?」
紅棗聞言一怔,轉即明白她娘的意思,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沒有。
王氏見狀放了心,不無得意地輕聲笑道︰「必是看你生了兒子的緣故!」
若是女孩,王氏心說︰就未必能這麼好說話了。
紅棗笑笑依舊沒言語。
她吃這麼多疼痛生下來的孩子,不論男女,她都會好好疼惜。
而謝尚——假設既定的事有什麼意思?
俗話說「食不言,寢不語」。王氏看女兒只吃飯不說話,也不以為意,自顧咂嘴逗一回懷里的孩子,和紅棗笑道︰「豐兒的性子似你,吃飽了便不哭不鬧,听人說話!」
聞言紅棗心中一動——她有前世記憶,她兒子不會也有吧?
「娘,」紅棗放下筷子跟王氏伸手要孩子︰「你把豐兒給我瞧瞧!」
「好好吃飯吧,」王氏嘀咕著把孩子遞給了女兒︰「才捧到碗,又看什麼孩子?」
紅棗抱著襁褓仔細端詳了一刻,然後眼對眼地問道︰「認識我嗎?」
小嬰兒的眼楮還沒長好,看啥都是朦朦朧朧,連紅棗的臉都不例外。
但他的鼻子靈啊。謝豐嗅到熟悉的氣息,知道這是給他吃帶他睡的媽媽,立歡喜地咧開了嘴,笑得露出了牙床。
紅棗見狀傻了︰真認識啊!
一旁的王氏見狀卻驚喜笑道︰「笑了,笑了!真是母子連心!剛我抱了許久都沒笑,偏你一抱就笑了!」
雲氏進屋听到,立刻也湊了過來跟著一起笑道︰「我們豐兒笑起來真好看!」
像春天的花一樣!
紅棗莫名地想到了前世這句歌詞,然後便覺得不是一般地形象——她兒子雖是男孩子,但笑起來無憂無慮,燦爛如花,照亮了全世界。
剎那一刻,紅棗覺得她先前吃的苦值了!
她的人生圓滿了!
大孫子太招人,雲氏看一眼飯桌,伸出手道︰「豐兒給我,尚兒媳婦,你才剛生養,怎麼就下了地?」
「飯吃好了沒有?沒吃好就趕緊趁熱吃,吃好了便趕緊上床躺下。坐久了,將來腰疼!」
總之孩子得給她抱!
思及夜里腰被劈成兩半的酸痛,紅棗沒甚猶豫地把兒子給了她婆。
听人勸,吃飽飯。甭管迷信不迷信。總之她再不要腰疼。
昨兒疼一回就夠了!
至于兒子有沒有前世記憶的事,她可以回頭再慢慢研究!
如願抱到大孫子,雲氏心花怒放,和王氏笑道︰「親家太太來一刻了吧?昨兒辛苦了一夜,也沒說多歇息一會兒!」
王氏笑道︰「歇過了勁就來了。我不似親家太太,一堆的家務絆著。我橫豎閑著,閑了就來瞧瞧。」
所以她沒必要跟雲氏爭。她有的是時間!
……
謝尚傍晚家來後先來東院見雲氏,雲氏笑道︰「謝福來了,還帶來了你爹的信,你先瞧瞧!」
「再就是這喜蛋,你看什麼時候送合適,我好叫廚房預備!」
謝尚聞言笑道︰「今晚預備,明早送就成!只穩婆那兒,娘得囑咐好了!」
既然想瞞,那必是要瞞過一天才好!
「放心!」雲氏點頭道︰「她是辦老了事的人,口風緊得很。人我一直留著,好酒好菜的待著,必是等過了洗三才放她家去。」
……
謝尚進屋的時候,紅棗正倚在床頭給兒子哺乳。
被謝豐吮吸了一天,紅棗的乳管已然通了,只泌出來的不是女乃娘那樣的雪白乳汁,而是黃澄澄的水樣物。
紅棗不知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初乳,但她看兒子吸得高興的樣子,便就心大的當這就是初乳了。
謝尚卻是吃了一驚,詫異問道︰「女乃娘呢?四個女乃娘豐兒都不中意?需要你來喂?有沒有叫人再挑?」
他娘,想必怕他擔心,剛竟沒告訴他這事。
「不是!」紅棗笑道︰「是我自己想喂的!就沒試女乃娘!」
「你自己喂?」謝尚果然不能同意︰「不成,你才剛生產,正是氣血兩虧的時候,如何再禁得起孩子的消耗?」
「不說你身子吃不消,就是孩子吃了這樣的病女乃也不好!
似他娘挑來的女乃娘,都是已做足百天月子,補好了氣血的初產婦,身體狀況豈是現在的紅棗所能比?
听著竟然很有道理!
紅棗心說︰她若不是有前世記憶,保不準就被謝尚這番歪理給帶歪了!
「哪至于?」紅棗不以為然道︰「我弟就是我娘自己養的,不是長得很好?」
謝尚不好說小舅子的不是,只能無言以對。
「我知道老爺擔心我身子,」紅棗繼續言道︰「不過宋《聖濟總錄》雲︰上為乳飲,下為月事。這即是說女人的身子不論女乃不女乃孩子,每月氣血的消耗都在繼續,不會停。」
「喂孩子並不能算是額外負擔!老爺若不放心,但等休沐,請了劉大夫來診脈。」
听她娘王氏說了八字的事,紅棗堅信謝尚近幾日必不會請醫生上門。
只要今日不請,明兒不請,便是俗話說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這初乳就算是喂下去了!
「何況你看豐兒多乖,」紅棗輕拍著懷里的大紅襁褓道︰「我抱著他看他在我懷里吃女乃,便覺得一切的苦都值了!」
這句話打動了謝尚,他想著夜里紅棗的哭喊,心瞬間便軟了——紅棗懷胎十月,吃盡辛苦,好容易才生下來的兒子,謝尚心說︰疼愛過些也是有的。
要不咋都管娘叫家慈呢!
紅棗想自己養就給她先養兩天吧!
若只一味攔著,倒是顯得他不近人情!
謝尚走到床邊繡墩坐下,探頭看了看閉著眼楮專心吃女乃的兒子,忍不住高興道︰「豐兒頭圓了!」
好看了!
真是太好了!
什麼話?紅棗沒好氣地丟了謝尚一記白眼︰竟然挑剔她兒子?
她兒子現頭不夠圓怎麼了?新生兒不都是這樣?
真是無知還不自知!
看到紅棗眼里對兒子明白無誤的維護,謝尚心頭一蕩,含笑問道︰「紅棗,你現心里還責怪我嗎?」
紅棗……
後院出來,謝尚方去書房見謝福。
看謝福拿出一匣子符,謝尚忍不住高興道︰「我爹又送符來了?」
太好了,他正愁金光符太少,不夠用,沒法天天見紅棗和兒子呢!
他爹總是這樣的雪中送炭!
謝福笑道︰「這是小人上回去泰山時,老道士讓小人代呈給尚老爺的賀禮!」
「老道士給的?」謝尚驚喜笑道︰「我爹這回又送了多少酒?」
能叫老道士這般大方!
謝福笑︰「這不是八月節,老爺得了一批衍聖公家的禮酒嗎?」
謝尚恍然大悟,笑道︰「難怪!」
……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謝尚先去家附近的般若寺燒香,給兒子點長明燈,然後方才上衙。
看到跟謝尚進屋的顯榮提著一籃子紅蛋,早到的文明山立刻抱拳笑道︰「大尚,大喜啊!」
謝尚心里得意的要死,嘴上卻一點也不居功,謙虛還禮道︰「祖宗庇佑!」
「來,吃喜蛋!」
謝尚親自把一網袋喜蛋拿給文明山︰「夜里生的,大清早的不敢過府驚擾,所以帶些來給你嘗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