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听說謝子安給謝尚花萬兩聘禮給謝尚娶了一個莊戶家的大腳童養媳後,張周氏夜里做夢都笑醒了好幾回——謝子安果然不是一般的眼瞎!
直到這回秋試發榜謝子安金榜題名而丈夫張秀才卻再次落榜,張周氏方才閉上了笑敞了三個多月的嘴巴——考官取謝子安而不取她男人,張周氏氣憤地想︰可是比謝子安還瞎?
她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淨遇瞎子?
過去半個月張周氏在家安慰男人。她眼看著她剛把男人從失意消沉中開解過來,復了些生氣,結果不想男人為收到謝子安這個得意人大宴賓客的請柬而又開始了長吁短嘆,自怨自艾——張周氏見狀自是生氣,氣謝家早不請客,晚不請客,偏趕現在請客就是跟她作對,然後便覺得這一準是雲氏的主意。
雲氏知道她男人落榜,故意地跟她一家子瑟來了!
讓你得意!張周氏恨得咬牙,心說雲氏不是請她嗎?那她就去,看到時雲氏還笑不笑得出來?
雲氏真以為她活得十全十美,沒一個缺點?
也不想想她家剛娶的兒媳婦的出身,這站到人前,還不就是個笑話?
張周氏氣恨而來,準備拿紅棗說事來下雲氏的面子。
結果兩下里一照面,張周氏看到跟她道福的紅棗白得透亮的臉龐,隨即一怔,心說眼前這個清新淡雅的女孩兒真是雲氏的兒媳婦?
這和她印象中的莊戶姑娘完全不一樣啊!
作為親戚,張周氏觀禮了紅棗和謝尚的拜堂,吃過她兩個的喜酒,但此前卻沒見過紅棗的面——這世人迷信,為免洞房被人沖撞妨害,並不讓外姓,特別是外姓女人進。
張周氏左右看看,並沒再看到另一個似紅棗這樣穿大紅裙戴福祿壽三多百寶嵌頭面的女孩兒。
所以,這真是雲氏的莊戶兒媳婦!
張周氏默了。
雲氏的莊戶兒媳婦外貌看著比她的兩個女兒還更似大家閨秀,她還能再說啥?
張周氏的兩個女兒張瑜、張琬一個十三歲,一個九歲,都出落得極得人意。
但此刻雲氏看紅棗和她兩個站在一處,不僅妝容更出色,且腰桿挺得也比她兩個更直,臉上的笑不覺就深了三分——兒媳婦人品出眾,蓋過張周氏掛在嘴邊的兩個女兒,真是太好了!
她又扳她一,不,兩局!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張周氏和雲氏對手十幾年早就熟知雲氏一顰一笑間的內涵。現她見雲氏笑得暢意,還有啥不明白的?當即便氣了個倒卯。
「安弟妹,」張周氏氣急反笑道︰「你兒媳婦都進了門,怎麼還自己在這迎客?」
「走,陪我進去坐坐!這迎客的事,你就讓你兒媳婦來!」
雲氏心眼多,張周氏暗想︰有她在旁邊提點,想看她兒媳婦笑話可不容易。她得把她婆媳兩個分開,讓雲氏照應不上才好。
橫豎雲氏為人高傲,日常的目中無人,親友間人緣極差,想看她笑話的人多了去,不一定非得由她出頭。
紅棗前世數學上的六度分隔理論認為世界上任何互不相識的兩人,只需通過至多的六個中間人就能夠構建起彼此間的聯系。
把六度分隔理論運用到方圓只有三里的雉水城,就會發現雉水城的鄉紳家三十到四十歲年齡的女眷幾乎都是當年被謝子安丑拒的苦主,而年少輕狂的謝子安就是雉水城上流女人構建彼此關系的關鍵路徑!
這些女眷雖不似張周氏那樣直接跟雲氏當面叫板,但心里的介意卻是經年難消——畢竟對一個出身不錯,衣食無憂的女人而言,世間怕是再沒有比在花期卻被一個男人,特別是一個有錢好看的金龜婿男人當著人嫌棄相貌丑陋而更大的仇恨了!
而讓仇恨變本加厲的就是謝子安最後娶的媳婦雲雅長相比她們所有人都更好看!
所以她們都沒法待見雲氏,這個坐實了她們貌不如人的女人。
但凡有機會她們都想看雲氏倒霉。
雲氏原就沒打算在門口久站——迎客固然重要,但客人來了也得有人陪。她家人口少,她和紅棗原本就說好了分工︰紅棗迎客,她來陪客。
她現站這兒不過是看回紅棗迎客罷了。
現張周氏一提,雲氏便順水推舟地和紅棗道︰「尚兒媳婦,那我便陪你周家表姑先進去了。」
紅棗立福了一福,笑道︰「娘、表姑,您們慢走!」
不就是獨自迎客嗎?前世在餐館見過無數次營業員迎客的紅棗表示這有何難?
橫豎來人姓名都有彩畫、錦書給提點,她只要依禮問好然後把人往喜棚里一讓就行,連個「女士,請出示您定位二維碼做確認」都不必說——真是閉著眼楮都能做!
看到一輛車在二門外停住,彩畫剛看清跟車婆子的臉便即說道︰「大女乃女乃,這是城里金秀才的家眷。金秀才的娘子金太太听說病了不能來,今兒來的怕只是她的三個兒媳婦和兩位孫小姐。」
話音未落,紅棗看騾車上下來的果是三個婦人和兩個女孩。
進得二門,紅棗依禮給她們道了福,然後笑道︰「金大女乃女乃,金二女乃女乃,金三女乃女乃,兩位小姐請進,我娘在里面侯著您們呢!」
不想幾個人卻站住了腳,三個婦人中看著最年輕的那個更是極不講究地笑問道︰「你就是謝舉人家的那個童養媳?」
紅棗一听就不樂意了,正色道︰「金大女乃女乃,慎言!」
聞言婦人立刻尖聲譏笑道︰「你連人都認錯,還在這兒迎客?」
「你娘知道了一準罵你!」
紅棗疑惑問道︰「難道你不是金大女乃女乃?明明這里就數你瞧著歲數最長啊!」
聞言年輕婦人臉上的譏笑立刻就僵了——這童養媳竟然說她老相?
明明她比她大嫂小了有七歲!
七歲!
真正的金大女乃女乃打量著紅棗,心里嘀咕紅棗話里的真假,嘴里只道︰「謝大女乃女乃,你剛真是認錯人了,你把我的三弟妹錯認成了我!」
「啊?」紅棗做出驚異的樣子,轉立笑道︰「那真是對不住了!」
「不過,金大女乃女乃,」紅棗故意地又看一眼年輕婦人,然後天真笑道︰「您看著可真年輕啊!」
「怎麼會這麼年輕?」
「剛真不是我眼拙!」
哪個女人不喜歡听人說她顯年輕?即便明知道對方是在撒謊。
金大女乃女乃臉上的笑當即就不由自主漾了出來,連說話的語氣都比平常和氣了三分。
「謝大女乃女乃,」金大女乃女乃極客氣地言道︰「這後面又有車來了,我就不在這兒耽誤您迎客,先進去了!」
紅棗點點頭,微微側讓開身子,笑道︰「您請!」
金大女乃女乃轉頭招呼妯娌︰「二弟妹,三弟妹,咱們進去吧!」
金三女乃女乃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實咽不下心中的氣。她站在原地還想再找補些啥,金二女乃女乃回頭瞅見立拉了她一把,眼神示意她趕緊走。
沒見謝家這個童養媳三言兩語就把大嫂子給籠絡住了嗎?金二女乃女乃心說︰這顯見得是另一個雲氏!
金家也不是鐵板一塊。金大女乃女乃把持家務,金二女乃女乃和金三女乃女乃只能抱團。
瞧金三女乃女乃猶豫著往里走,紅棗轉臉和丫頭笑道︰「彩畫姐姐,娘日常說‘相由心生’,說這人不積口德,相貌就容易老丑。」
「先我還不信,今兒卻是見識到了!」
金三女乃女乃聞言瞬間氣炸了肺。她停住腳剛想回頭,便被她二嫂扯住手臂催促道︰「還不跟著快走,大嫂都走前面去了!」
金三女乃女乃氣道︰「二嫂,你別拉我,你讓我……」
「讓你什麼?」金二女乃女乃低聲道︰「別傻了。你沒瞧出這丫頭有恃無恐嗎?」
「真鬧大了,招來了雲氏,可沒你好果子吃!」
謝家勢大,金三女乃女乃終忍下心里的氣,跟她二嫂走了!
紅棗目送金三女乃女乃的背影消失,故意「嗤」地一聲冷笑出來,然後方轉臉和進門一會兒的三位女客天真笑道︰「齊太太,齊大女乃女乃,齊小姐,您們來了……」
齊太太點頭笑道︰「謝大女乃女乃,您好……」
剛剛目睹紅棗快速變臉的齊大女乃女乃站一旁听婆婆和才半個人高的紅棗客氣寒暄,心情復雜︰謝家這個童養媳看起來挺有心計啊,剛金家三媳婦對上她竟似吃了虧!
喜棚就在院子里,離二門才幾步路距離,而金三女乃女乃的女聲又尖又利,雲氏在里面听到便知二門有異,當即一個眼神遞給綠茶,綠茶轉身便出了喜棚。
張周氏听到動靜,心說果然來事了,嘴里卻只故意問道︰「外頭這是怎麼了?大呼小叫的。」
雲氏側耳听了听,笑道︰「听著似金家三媳婦孟氏的聲音。」
「也不知是不是,且等著就知道了!」
張周氏斜睨雲氏道︰「你倒是沉得住氣!」
雲氏攤手︰「你來做客,我當盡地主之誼,如何好丟下你去管外面的閑事?」
張周氏……
金家人前後腳進來。
雲氏瞧最先進門的金大女乃女乃面色甚好,不似生氣的模樣,她身後跟著兩個的姑娘則是一臉出乎意料的神情,走她兩個後面的金二女乃女乃拉著金三女乃女乃的手直待進門後方才放下,而最後進來的金三女乃女乃孟氏胸口起伏,一幅氣得夠嗆的模樣,于是雲氏便知道金三女乃女乃金孟氏又生事了,而結果似乎是她吃虧。
雲氏站起身笑道︰「金大女乃女乃,快快請坐……」
金大女乃女乃也笑︰「謝太太……」
一時綠茶回來和雲氏附耳說了幾句,雲氏听完便笑了。
「金大女乃女乃,」雲氏笑道︰「我听說尚兒媳婦剛在外頭將您三弟妹給錯認成了您?」
「尚兒媳婦年歲小,她看您面相女敕,不敢認也是有的。您大人大量,可別跟她一般見識!」
金大女乃女乃知雲氏已然知曉剛剛的事,趕緊客氣道︰「謝太太,您這話可是見外?咱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了……」
張周氏听著雲氏和金大女乃女乃相互客氣,心里琢磨一回,不得要領,下意識地瞅了一眼被錯認的金三女乃女乃,卻見她氣得連端茶杯的手都是抖的,不禁愈加好奇︰剛到底發生了什麼,把金家三媳婦給氣成這樣?
今兒家去後她得叫了今兒跟來的人仔細問問!
眼見齊家人進來,雲氏又起身招呼……
自始自終,雲氏都沒再瞧金三女乃女乃一眼,跟她說一句話!
給臉不要臉!雲氏心說︰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尋釁尚兒媳婦?
尚兒媳婦年歲再小,那也是我謝家三媒六證大紅花轎抬進門的宗婦,我謝家大房堂堂正正的大女乃女乃!
她當不得你金三媳婦稱一聲「謝大女乃女乃」?
可你倒好,尚兒媳婦依禮待你,你卻輕言戲謔;尚兒媳婦顧念你是客人便只提你嫂子的名借她的面來提點你,而你卻自以為捏到了尚兒媳婦的錯,在外面大呼小叫——饒是如此尚兒媳婦也沒惡言懟你。她不過跟你嫂子客氣了兩句,你也有臉生氣?
我都還沒氣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有點少。
同事臨時離職,這兩天要忙交接,都不會太多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