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襄陽與南京二十二
清軍的反擊好像泥牛入海,看似聲勢浩大,但在無聲無息之間,似乎消散一空。
這樣的陣勢大出意料之外,清軍猛攻過後,立即陷入泥沼之中。不過,此時的清軍大部分都是肉搏好手,決計不是陷入混戰之中,就不知道怎麼辦了。被步卒纏住了,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凶性,一個個以命搏命般是廝殺,擾亂了整個夏軍的局勢。
正所謂困獸猶斗是也。
雖然清軍的兩翼騎兵反擊,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甚至這個代價並不是他們想付出的,但是他們出戰的目的卻是達到了。那就是緩解了祖家正面的壓力。
後路被騷擾,正在與祖家隔著車陣廝殺的將士們,心中難免有一陣心虛,不安。而在作戰之時,這股心虛不安,會極大的放大。
人從來是從眾的動物,一個人或許是冷靜者,但是一群人在一起,很少能保持理智的。
這一點不安立即反應在戰斗之中,那就是遲鈍,遲疑。
祖潤澤立即抓住了這一點,大喊一聲,帶著親兵猛地壓上去了,說道︰「殺。」
祖潤澤是將門出身,他自己的武藝怎麼樣,倒是另一回事,但是他身邊的親衛,卻是一個個狠角色。當初與清軍交戰的時候,吳襄被俘,吳三桂帶著家丁,硬生生沖進清軍陣列之中,救父而出。
這就成就來了吳三桂,孝勇雙全的名聲。
而吳家本質上是商人,他們能有這麼樣的家丁,全靠舅家提攜,而吳三桂的舅家是誰?就是祖家。
如果再過幾年,祖家的當初與清軍爭鋒的家丁都去了,或許祖家的家丁戰斗力就不會那麼強大,但是而今祖潤澤承父祖之余蔭,身邊家丁之強,未必輸于吳三桂的親兵。
祖潤澤大舉進攻,立即挫動了夏軍陣腳。
許都雖然一打仗,就有一股冷酷無情的味道。但是卻是最明智的人,知道後方不定,前方進攻自然無力,而且清軍一兩千騎兵中了他的算計,而今已經被困住了。
正是要一舉殲滅的時候。其他的事情都要放一放了。
以軍中不成文的規矩。
清軍各軍之中,就地征召的軍隊,地方駐守軍隊,投降清廷的前明軍,或者前夏軍。人頭首級是最不值錢的。陝西秦軍的首級,要高一等,遼東人,蒙古人的首級要再高一級。
而最高的就是滿清八旗軍的人頭首級。
如果在滿清八旗之中再分的話,就是所謂的紅帶子,黃帶子最值錢了。
紅帶子就是姓愛新覺羅而不是老奴子孫的,而黃帶子就是姓愛新覺羅,但是還是老奴子孫的。
即便是一小兵能斬殺一個紅帶子,或者黃帶子,就立即能官升數級。
而邊殺出的騎兵,正是八旗士卒。只要能將這兩千人給吞下來,功勞之大,要勝過大破祖家的軍隊。不管是現實需要,還是功勞的誘惑,許都都做出了選擇。
不過,這個時代滿清八旗士卒,是一等一的強悍,縱然許都四面八方合圍,各種火器轟擊不斷,哪怕是不吝嗇誤傷。但是清軍騎兵,即便是被分割開來,依舊頑強抵抗,各自少則三三兩兩,多著數十,百余,不用軍令,就聚集在一起,堅持作戰。
由于滿清八旗的組織形式,很多人都是沾親帶故的。如果看清廷文獻,就知道,他們從來不說,是那一個人在某旗,而是那一個家族在某旗,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所以父子兄弟在有一旗之中,決計不在少數,即便是金華軍用血肉之軀,硬生生將清軍騎兵給分割開來。但他們依舊有分割不開的東西,正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一般。
不僅僅如此。
滿清政權或許對不起很多人,但是對八旗士卒,可謂厚矣。
清廷在關內大舉圈地,不知道殺戮了多少漢人百姓,但是直接受益之人,是誰?就是他們這些八旗士卒。
而且八旗是父死子替。他們生死不僅僅關系著他們一個人,還有身後一大家子人。故而但凡有一點血性的人,都會選擇奮戰到底。而此刻的八旗,並非後世那些軟柿子。
而是從白山黑水之中殺出來,不知道打過多少仗。如果說沒有血性,哪里能走到而今這一步。
故而指望他們投降,幾乎是不可能的。
許都也不做此妄想。
許都對八旗,也是新仇舊恨。新仇是張軒之仇,臨潁,汝寧之屠,稍遠,但是南京還是血跡未干。更不要說,當年在渾河血戰,無一人投降的浙軍,與而今的金華軍也是血脈相連。
很多父祖一輩,都戰死在渾河。
張軒早就有命令,凡是參與進臨潁,汝寧之屠的八旗軍,絕不受降。
而許都的命令,悄悄的改變的限制條件,變成︰八旗軍,絕不受降。
故而死再多人,金華軍也只是沉悶的廝殺,連一句「投降不殺」的口號都沒有。
祖潤澤見金華軍撤退了,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見一個人沖過來,一把抓住了祖潤澤的領子,說道︰「快,快給我出擊,給我救出我正藍旗的爺們。」
祖潤澤一見,這人打扮,一身精致的盔甲,閃閃發光。再加上腰間的一根紅帶子分外顯眼,雖然年紀不大,似乎才二十出頭。但也知道此人比如姓愛新覺羅。立即知道不敢怠慢,說道︰「主子爺,不是奴才見死不救,而是奴才實在不知道無能為力啊。」
「主子爺請看,兒郎們是真沒有力氣了。」
祖潤澤的話語之中,帶著哭腔,但是他說的話,卻不是假話。
一道簡陋的車陣,已經被剛剛的沖擊,沖開了好幾個缺口,而每一個缺口之處,都是廝殺的重心所在。一具具尸體層層疊疊的,有清軍有夏軍。
而祖潤澤所部,大部分士卒都靠著車輛坐下來,大聲的喘息。似乎喘不過氣來。有些人與尸體躺在一起,好像自己也是尸體一樣,根本不想動,只是手中下意思的死死的握住長刀,一副隨時準備廝殺的樣子。
這還是完好無損,保持戰力的將士,除此之外,還有大量士卒身上受傷,渾身浴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還有一些人被放在地面之上,申吟之聲,不絕于耳。
只是到了這個地步,能做的也僅僅是申吟了。
在治療條件如此低下的時代,剩下的僅僅是看他們自己的命硬不硬,能不能,從閻王那邊搶出一條小命來。
祖家軍,元氣大傷,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這個時候的他們,實在沒有主動出擊,以弱勝強,救出被困的八旗軍隊的實力了。
這個紅帶子大怒道︰「不行,你們這些奴才都死光了,也要救出來了。」
祖澤潤的臉色頓時有些冷了,他緩緩的將這個紅帶子的手給掰開,說道︰「這位爺,說話在注意點。我等可是奉了鄭王爺的令,在這里死守的,想讓我救,將鄭王爺的軍令拿來。」
紅帶子雖然尊貴,但是也僅僅是遠房宗室而已。也就是滿清立國不久,血脈尚近。祖澤潤對這個紅帶子有些尊重而已。軍中真正的領軍大將,祖潤澤每一個都認識,即便不認識,也能混個臉熟。這個紅帶子從來沒有見過,就可以看出來,這個紅帶子的地位如何了。
客氣幾分是給個面子。誰知道他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這一番話懟著這紅帶子啞口無言,怒氣匆匆的向東而去,自然是要向鄭親王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