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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收尾

第七十七章  收尾

大戰終結,夜幕降臨。

張軒有一種感覺,這一天是他渡過最長的一天。

而且大戰終結,並不是說事情就完了。

現在張軒才明白一件事情,其實真正打仗,除非如圍攻開封城這樣曠日持久的攻城戰,否則其他大戰,也就是一錘子買賣,真正麻煩的事情,卻是在戰前與戰後。

戰前種種準備,戰後各種各樣的收尾事宜。

張軒開始打掃戰場。

收斂尸體,搶救傷員,統計傷亡人數,還要清理官軍尸體,這些事情都要張軒所部來做

誰叫闖營敗得這麼慘,而且來回奔波,太過勞累了。

而曹營之中,打掃戰場這樣的事情,怎麼能讓他們馬隊來做啊,從來都是步卒的事情,而張軒是戰場之上唯一的步卒。

不過,這也是一個肥差。

雖然戰馬,甲冑,兵器,銀兩都需要上繳。但是問題是這些官軍並不是除卻戰馬,甲冑,兵器,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大筆銀子,軍餉什麼的留不住,但是從尸體上模出來的東西,卻不會多管,算是給張軒所部發得福利。

只是這個福利也沒有維持多久。

在戰事結束沒有多久,闖營後隊人馬在李信的帶領之下過來了。

張軒也就松了一口氣。

畢竟整個戰場有十幾里長,一路之上倒地的尸體不在少數,張軒所部,也經過白日一戰,張軒粗粗估算,傷亡在千余之上。如果不是這些汴兵都有求死之心。張軒現在想來恐怕吃不下來今日的陣仗。

張軒命令全軍修整。

雖然張軒所部停了下來開始修行了,但是在戰場之上,依然無數火把,與篝火,星星點點的蔓延出去,與頭上的星空交相輝映。這是有人在連夜打掃戰場,也有一些是搶救傷員,乃至是放出去的探哨。讓張軒一時間忘記了白日立的血腥。

「周輔臣在什麼地方?」張軒問趙元海道。

趙元海說道︰「在營地之中休息。」

「過去看看。」張軒說道。

白天的事情,一直好像一根刺,插在張軒的心頭。

路不遠,張軒就來到了營地。

說是營地,其實就是一片空地。

因為張軒輕裝前進,可以說就將所有能放棄的東西都放棄了,而今也是初秋了,夜晚也有不少寒意,無數士卒靠在一起,圍著一堆篝火,大多都在休息。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睡著了。

張軒默默的走在一邊,听著這些士卒悄然說話之聲,磨牙之聲,打鼾之聲,還有哭聲。

張軒听到哭聲之處,听見有一個隱隱約約壓抑的聲音,低聲說道︰「哥——」

「大人,需要我將他拿下嗎?」趙元海說道。

「他犯了軍法嗎?」張軒問道。

「可是——」趙元海說道。

張軒制定的軍法之中,沒有這一條,但是放任他在這里哭,會影響軍心士氣的。張軒此戰折損非淺。甚至有部隊折損過半,張軒招兵都是在某地集中招兵,很多同伍之人,都沾親帶故,有血緣關系。

死了這麼多人,如果讓哭聲蔓延開來,恐怕軍中有厭戰情緒。

「讓他哭吧,死了人連哭的權力都沒有嗎?」張軒說道。他心中暗道︰「反正這一場大戰之後,我應該有一段修整時間,也不用打仗了。」

不一會兒,張軒就來到了周輔臣身邊。

周輔臣沒有注意到張軒過來了,他側躺在地面之上,不敢亂動,微微一動,就皺起眉頭,咬牙「嗤」的一聲,顯然這五十鞭子,讓周輔臣的傷勢非輕。

「疼嗎?」張軒說道。

周輔臣這才發現張軒過來了,立即準備起身,但是動作一大,牽動身上的傷口,頓時臉色一皺,眼淚在眼中打轉。似乎隨時要流下來了。

「他還是一個孩子。」張軒心中有些不忍之心,在後世周輔臣這個年紀,頂多在上高中,但是現在的周輔臣就已經在戰場之上打滾了。

「不用起來了。」張軒一伸手,從身邊侍衛手中接過一個瓷瓶,說道︰「將上衣月兌了。」

「是。」周輔臣極其小心的將上衣月兌下來,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後背,有些地方已經與衣服粘在一起,一拿起來就鑽心的疼,讓周輔臣不得不小心。

趙元海將火把靠著近一點,照明。

張軒也坐在周輔臣身後,小心翼翼打開瓷瓶的紅塞子,說道︰「你也是的,在我身邊有一段時間了,難道不知道該怎麼做?弄出這樣的事情,當時沒有時間細問,說說吧,廖大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軒一邊說,一邊將一些白色藥粉倒在手上。

「大人,當時廖大也是突然決定的。我反對了。只是爭不過他,我當時就想,現在官軍就沖過來了,我與他必須有一個人服軟。否則就大事不妙了,您不是說話,戰陣之上,最壞的決定,也好過狐疑不決,啊——」張軒將藥粉灑在周輔臣的後背之上,周輔臣頓時疼得厲害,兩只手死死握拳,努力的咬著牙,但是喉嚨之中,還是忍不住的喊了出來。

「這麼說,你還有幾分為大局著想的心思?」張軒一邊給周輔臣上藥,一邊問道︰「廖大到底是怎麼想的?讓好好守著不行,非要逞什麼強啊?」

周輔臣猛地喘了幾氣,平緩了身上的痛楚,說道︰「廖大,他想尋死。他一家人都死在開封城之中,他每天都睡不著覺,與他一樣的士卒並不少,而且他也看不見什麼希望,覺得遲早死在亂世之中,那還不如早死,拉官軍陪葬。」

張軒手猛得一頓,眼楮之中有幾番黯然。

有的人活著生不如死,而這些從開封城之中活下來的人,大多都是這樣的。

放到現在,或許說是心理疾病。

他們大多數都是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在開封城之中有家有子。但是一場洪水將他們,乃至他們祖祖輩輩的努力全部沖掉了,身無分文,流落賊寇之中,要上陣殺敵才能活命。

這殘酷的世道,連一點希望都沒有留給他們。

這個時候,死對他們來說,或許不是懲罰,反而是解月兌。

「我不該讓這些汴兵聚集在一起。」張軒心中反省道︰「我應該將他們分開安置,這些人聚在一起,只能反復提醒他們開封水災的傷痛。最後才有這個結局。」

不過,張軒部下大多是以籍貫聚集在一起,比如王進才麾下多保定人,曹宗瑜麾下多臨潁人,等等。將開封人安置在一起,是張軒的成規了。

「好了。」張軒給周輔臣上完藥,命一個親兵為周輔臣打上繃帶,說道︰「明天,你就去後營吧。」

「大人。」周輔臣大吃一驚,說道︰「您再打我五十鞭子吧,我不去後營。」

周輔臣在張軒身邊待過,又怎麼不知道後營是什麼,就是一些老弱病殘,干些髒活累活而已。他才不想去的。

「你還小,也讀過書。也打過仗。」張軒說道︰「在後營之中,好好用功,可以去鄭廉哪里借書,我的藏書,你都可以看。即便將來想領兵,也可以多讀些兵法。等你長大了,我自有用你的時候。」

「大人,我已經長大,在南陽我這麼大的,都有孩子了。」周輔臣不忿道。

「呵呵。」張軒笑道︰「只有孩子才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好了,別說了這事情已經定下來了。」

「我也會將那些開封人全部打發到後營之中。」張軒心中暗道︰「不管怎麼說,為開封城中的人留一些血脈吧。我只想我的部下都是求生的,而不是求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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