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苑里,姜零染看著廂竹和青玉把皇上和皇後賞賜的東西入庫。
一個人坐在臨窗的炕上發起了呆。
如今在兩湖的事情上,她與兄長實在風頭太盛了。
如此,有利,卻也有弊。
兄長這次回來,再要獨善其身,怕是不可能的了。
她又想起了燕柒的成算,其實在她心里,太子與這幾位親王,她也是屬意太子的,就是不知兄長是何心思?
此行兄長與太子又是否能看到值得彼此信賴擁護的一面?
再有她看著賞賜過後遞進來的幾本拜帖,無一例外,全是家中有鰥夫的。
這些府邸打的是什麼主意,不言而喻了。
她有種成為了獵物的感覺。
被獵人緊盯著,只要露出馬腳便會被冷箭穿心的滋味兒,前世她已經體會過,並不想再經歷一次。
如此情況除非她定下婚事,不然,這些帖子會源源不斷的遞過來。
再有伺機而動的大房和兄長看中的那些人她一反常態的心煩氣躁起來。
廂竹和青玉看的擔憂。
姜零染不想她們跟著擔心,便借口餓了,讓她們去廚房煮碗酒釀圓子來,待到二人離開,她嘆了口氣,找了本字帖臨摹起來。
幾張字寫下來,心緒才算稍稍平緩。
她動了動酸疼的手腕,察覺到書桌四周有些暗,她疑惑的想,不是開著窗子呢?難道又陰天了?
這般想著,她朝開著的窗戶看過去。
就見半開的窗欞外他長身玉立,眉眼雋永,靜靜的一點兒聲響也沒發出,不知看了她多久。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有些驚訝。
燕柒看她端正的坐在椅子里,低垂著頭,露出一截子修長白皙的後頸,鬢間的一支素銀海棠花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的前後擺動著。
她模樣認真,且心平氣和的描著每一個字,端是遠遠看著,便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好像再煩亂的心情,只要見了她,便都平順了。
她竟比安神香還管用。
對上她迷惘的目光,燕柒抿起了笑,听得附近沒什麼腳步聲,索性完全推開了窗子,手肘撐在窗欞上,笑道︰「你在做什麼呢?」
姜零染听他這麼問,猜想他也是剛到不久。
下巴努了努桌上的筆墨紙硯,道︰「看不出來嗎?寫字兒唄。」
燕柒听她這活潑的語調,笑意更深,手上用力一撐,雙腳朝肚子蜷縮,瞬間整個人躍進了屋子里。
輕綢的黑色衣角在窗框間留下短暫的剪影。
他站在書桌旁,俯身看著桌上的紙張,道︰「寫什麼字呢?我瞧瞧。」
姜零染驚了。
他他來她這里,就從沒正常過!
好好的門不走,做什麼非要翻窗戶?
擰眉看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頹然的嘆了口氣,道︰「你怎麼這會子來了?」說著隨意掃了眼天色。
馬上就到晚膳時分了,正是府中之人最忙碌的時候,他是怎麼避開人來她這里的?
燕柒聞言把落在紙張上的目光轉到她臉上,道︰「你做夢了嗎?」
姜零染一時沒明白︰「做夢?我每日都做夢,怎麼了?」
燕柒的喉結上下滑動,眸光幽深起來,聲音不自覺的壓的低沉︰「你夢到什麼了?」
姜零染好笑道︰「那可多了。到底怎麼了?」
燕柒有些晦澀的轉開眼,背過身,片刻才道︰「那你夢到我了嗎?」
「」姜零染看著他的脊背,恍惚明白過來什麼,搖頭道︰「沒有。」
燕柒倏的轉身,目光明晰的看著她︰「當真?」
姜零染點頭。
燕柒大松了口氣,緊繃的臉上霎時帶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姜零染也不問好在哪兒了。
只是問他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燕柒語調輕松,全沒有剛剛的低落。道︰「巧的很,你上次說的河運的事情,真就發生了。」
姜零染听的神色大變。
而後回過神,一臉莫名又惶懼無措道︰「啊?發生了!怎麼可能呢?」
「那你家的商船沒事吧?」
燕柒笑道︰「你不是讓我別走水路了嘛。」
「幸得你提醒,我免了很大的損失。」
姜零染道;「你真就沒走?」
那次之後他們就沒在說起過那個話題。
她以為他不會信的。
沒想到他照做了。
燕柒點了點頭。
姜零染蹙了蹙眉,道︰「若是我說的不準呢?」
「又或者萬一夢境是反的,陸路才會出問題呢?」
燕柒看她懊惱,笑道︰「不準又怎樣?你關心我,不管結果如何,我都開心的。」
這話說的太過明白。姜零染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當沒听到,起身繞過書桌,來到外間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著。
燕柒跟過去,在挨著她的椅子上坐下,道︰「皇上和皇後的賞賜下來了。」
說著頓了頓,聲音低了些道︰「你對眼下的情況必然是苦惱的吧?」
她並不是個喜歡高調張揚的性格。
況且,他們家現在也不適合太過高調顯目。
「真是抱歉。」
「嗯?」姜零染消化了會兒他的話,挑眉道︰「莫非是你在皇上面前進言了?」
燕柒沒底氣回視她,硬著頭皮點了點頭,低聲嘟囔道︰「我沒想到皇上會這麼做,真的很抱歉。」
姜零染應該生氣的。
可看他這犯了了不得大錯,自責內疚的模樣,心中不禁柔軟下來,抿笑道︰「沒關系啊。」
「能得帝後賞賜的人能有幾個?我覺得挺好的。」
燕柒驚訝的看著她︰「真的?」
姜零染笑道︰「我騙你作甚?」
燕柒看她神情不似作偽,心頭的大石頭終于的落了下來。
這才有心情問她道︰「你怎麼想起捐銀子了?」
姜零染看他一眼,道︰「你能捐,我如何就不能了?」
燕柒道︰「那能一樣嗎?我是靠這個吃飯的。」
「大庸國的商行我一家獨大,若再不適當的出點血,還不被人惦記?」
姜零染听得可樂︰「倒是不知你這麼賊呢!」
燕柒聞言笑的不行︰「我這是在你心里樹立了什麼純良的一面啊?」
姜零染打量著他道︰「純良談不上,磊落倒是夠的。」
這邊,燕辜在一間極不起眼的小茶肆里見了巡防營統領楊平福。
送上了狐狸在黑市買回的玉雕。
楊平福看著雕刻著繁花似錦的紫檀木盒,再看向對面溫潤雅致的燕辜,眼底的推敲一閃而過。
太子剛離京,燕辜就來這一套,用意也太明顯了吧?
且他這一臉的勝券在握是怎麼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