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富貴婆娘說罷指了那最後一欄上的數字,
「這處字多便是銀子多,這處字少便是銀子少!」
一排字有長有短,老娘再不識字這長短還能瞧不出來麼!
此一言說得吳富貴便是一愣,當下一揮手道,
「婦道人家懂甚麼,這幾月貨進得多了些,賬面上銀子便少了!」
「進貨?」
吳富貴婆娘冷笑一聲,
「進得甚麼貨?我怎麼沒有瞧見?」
那庫房里東西是多是少,老娘生了一雙眼瞧不出來麼?
當老娘是傻還是瞎?
吳富貴見糊弄不過去,便索性一瞪眼,
「我是少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穿,每日眼楮里只盯著那點子銀子,你就只這點子出息!」
吳富貴婆娘聞言卻是分毫不讓,
「你有出息!有出息還不是靠著自家妹子跟皇帝睡覺,要是皇帝不睡你妹子,你還在山里撅著**挖草根子呢!」
吳富貴聞言惱了,
「無知婦人,如此粗俗,甚麼睡不睡的!」
吳富貴婆娘听了上去就給他一爪,
「現下嫌老娘粗俗了,你在外頭瞧見哪個小妖精不粗俗了,拉出來給老娘瞧瞧是個甚麼金瓖的x!」
吳富貴臉上挨了一下,有心想還手,只他婆娘往里積威甚重,他手抬了抬終是沒有動手,只得一甩袖子,
「呸!懶得搭理你!」
回身便往外頭走去。
他往外走要避開,吳富貴婆娘見他要跑,氣得伸手一撈賬本砸在他後背上,吳富貴在婆娘的叫罵之中狼狽出了門,轉過街角暗暗咬牙罵道,
「走!老子立時就走……」
只帶自己那嬌滴滴的小妾,家里那惡婆娘老子不要了!
吳富貴在臨安城中又呆了三日,這三日卻是照常做生意,與人交際,回到家中吃飯睡覺半點也瞧不出來異樣,待到第三日天擦黑卻出了門,同自家婆娘道,
「我約了人吃酒,今兒晚上會很晚回來,不必等門了!」
吳富貴婆娘聞言倒是沒有起疑,點了點頭道,
「少灌些黃湯!」
吳富貴聞言回頭瞧了她一眼,
「我走了……你自己顧好自己!」
吳富貴婆娘听了有些驚到,
「你今兒是吃了甚麼藥了,多少年沒同我說過暖心話了……」
吳富貴沖她擺了擺手,
「我走了!」
轉回頭再不遲疑,大步出了門。
當天夜里吳富貴便帶著自家小妾,坐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蓬平頂小車出了臨安城,他也是小心,馬車是自家用花銀子買下的,連馬夫都不敢雇。
按著事先說好的路徑,到了臨安城外五里地處,果然道旁站出來一個人,此人見著小車便拱手問道,
「車上可是吳家大爺?」
吳富貴上下打看了那人一番,見他生得相貌普通,只眉宇之間透出一股精明之色,
「你是……」
那人應道,
「小人乃是我們家二爺的長隨,二爺在前頭不遠等著您!」
吳富貴听了就是一愣,又驚又喜道,
「二爺來了?」
那人應道,
「我們二爺說了,您這是要出遠門了,他這做外甥的總要來送一程的!」
「哦……」
吳富貴忙從車上跳了下去,又把自家小妾扶了下來,
「走!我們去見一見二爺!」
那小妾自然不知曉是何事,跟在自家男人身後,轉到小道之中走了沒有百步,果然見前頭有人在等候。
此地乃是過路客商必經的一處岔路,道邊有人搭了個涼棚,以做販賣茶水之用,只此時都是二更了,城內外官道上早已無人走動,店家也早收拾東西回去了,只這涼棚中一盞氣死風燈掛在上頭搖晃著,下頭桌旁正端坐著二皇子燕岐瑜。
燕岐瑜見著吳富貴便笑著起身,叫了一聲舅舅,吳富貴忙搶上前兩步,
「二皇子!」
那小妾跟在後頭聞言一驚,喏喏上前行禮,燕岐瑜見著只吳富貴兩人,不由皺起了眉頭,
「舅舅,這……怎得不見……家里人?」
他話還未說完,吳富貴卻是一擺手道,
「二皇子,家里的人我是不打算帶了,只帶著一個就夠了!」
說罷回頭很是愛憐的看著自己那年輕貌美的小妾,燕岐瑜見狀眼中冷光一閃,卻是沒有再說話。
當下回頭取了桌上的酒壇,
「舅舅即是要遠行,還請飲下我這三杯水酒,祝舅舅一路順風!」
吳富貴並無半分懷疑,笑著接過酒杯,燕岐瑜也端了一杯在手,
「舅舅,我年紀還不小不能飲酒,就以水代酒了!」
當下仰脖先飲了,吳富貴忙也一口飲盡,兩人對飲三杯,吳富貴放下了手中酒杯,燕岐瑜轉身又從桌上拿過一個布包來,
「這里頭是舅舅要的東西……」
吳富貴接過來看也未看,回手遞給了自己的小妾,沖著燕岐瑜一拱手道,
「二皇子珍重,日後若是娘娘還要取藥,可去藥鋪之中尋我那婆娘,她知曉東西放在甚麼地方!」
家里的東西吳富貴那婆娘把得緊,甚麼都瞞不過她,由此可想見吳富貴能瞞著她置下外室,乃是咬著牙壯了多大的膽子!
燕岐瑜點頭又沖吳富貴拱手,
「舅舅好走!」
吳富貴點頭回身突然月復中一陣劇痛,
「啊……」
伸手捂了肚子,卻是腳下一歪往小妾身上倒去,他那小妾驚叫一聲忙伸手扶住了他,
「大爺!」
吳富貴月復中疼得腸子似都要斷了一般,一時之間豆大的汗珠便自額頭後背處滲了出來,此時間他都未醒覺是著了自家外甥的道,只是依在小妾身上捂著肚子低低申吟,
「我……我這是怎麼了?」
怎麼突然之間肚子就如此疼痛了,他也沒有吃多甚麼異樣的東西呀!
正疑心間,肚子里又是一陣絞痛傳來,這一回他連站都沒有力氣了,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兩眼一陣陣的發黑,卻听得身旁一聲慘叫,
「啊……」
側頭一看,卻見得自家小妾豐滿的胸口處,突然出現了一把刃口鋒利的尖刀,上頭沾滿了鮮血,在昏黃的燈光下又有隱隱的冷光流動。
吳富貴強忍著劇痛回頭,正好見得自家外甥的隨從,猛然一收刀,面容木然的一手抓了自家小妾軟下去的身子,在肩頭上擦了擦刀上的鮮血,這才一把推開,那小妾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手中的布包跌落,散開來露出里頭草黃的一角,這那里是甚麼他以為的銀票,分明就是一堆紙錢!
「你……」
吳富貴瞪大了眼,轉過身去瞧燕岐瑜,
「你……你……」
燕岐瑜立在燈光之下,小小的身子在吳富貴的眼中一陣模糊,稚女敕的聲音在夜風中悠悠傳來,
「舅舅即是喜歡這小妾便讓她陪你上路吧,包里的紙錢便是外甥給你預備的上路錢,舅舅您就安心上路吧,下輩子記住了……命里沒福便別伸手,要不然丟了命便只能怪自己太貪心了……」
吳富貴眼前一黑軟倒下去,一旁的人過去探手試了試鼻息,
「殿下,他死了!」
燕岐瑜緩緩過去學著他的樣子,也試了試鼻息,他實則也不知人死是甚麼樣子,瞧著倒如同睡著了一般,想了想伸手取過那人的刀道,
「在哪兒割一刀能至死?」
那人神情木然的抬頭看他,目光中有一絲吃驚應道,
「喉頭、胸口又或是臍下三寸……」
燕岐瑜聞言橫了手中刀,果然在喉嚨處補了一刀,鮮血流出來是暗紅色的,燕岐瑜見著那喉嚨上的大口子,這才放下心來,
「尸體怎麼處置?」
「此處乃是荒郊野嶺,將尸體往山溝中一扔,只這一晚便有野獸來啃咬,就算是有人發覺,也都是面目全非認不出人了!」
燕岐瑜點了點頭,
「好!」
兩具尸體同那一布包的紙錢全數被扔入了道旁的山溝之中,從此這世上便再無吳富貴這人了!
待燕岐瑜悄悄回轉後宮,坐立不安的淑妃正披散著頭發,身衣內衣,在寢宮之中焦急走動,
「母妃!」
燕岐瑜悄然走進,淑妃听得聲音,急切地上打量了兒子一番,過來一把抱住,
「我兒,事情可是辦成了?」
燕岐瑜點了點頭,小小的身子依在母親懷中,臉上的神情卻是詭異的平靜,
「母妃放心,事兒辦得很順,不會有人發覺的,不過……」
說到這處想到那臨安城中的吳家人,
「只不過後頭怕還有些手腳……」
「為何?」
燕岐瑜將自家舅舅拋妻舍子,只帶了小妾的事兒一講,淑妃卻是听得咬牙,
「他便是死也死得不干淨,還要讓我給他擦**!」
那酒本就有吳家人的份兒,卻不想都給吳富貴一人生受了。
燕岐瑜皺眉道,
「舅舅說了,您要的藥都在鋪子里……看來舅母也是知曉這件事的!」
淑妃聞言咬牙,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連自家親哥都敢殺,自然也不在乎那沒有見過幾回面的嫂嫂與佷兒女們了!
燕岐瑜點頭,
「好!」
當下召了周良進來,周良低頭斂眉走了進來,
「二皇子有何吩咐?」
「今兒晚上你找的人可靠嗎?」